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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杀机隐现


雁门之围被解后,皇帝杨广安然返回东都洛阳,他出尔反尔,并没有履行在雁门关上的承诺,守城和勤王的军卒将领皆未得到封赏,将士们无不对皇帝的言而无信感到愤懑难平。尚书樊子盖提醒皇帝兑现承诺,杨广却痛斥他欲邀买人心,意在利己,其心可诛,樊子盖面无人色,不敢再言此事。在雁门关直谏杨广的内史萧瑀亦被逐出朝廷,贬为河池郡守。

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正月,皇帝杨广在东都举行新年朝贺,竟然有二十余郡的使者缺席,这是大隋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说明朝廷对这些地方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使者缺席的原由要么是这些地方已经被叛贼乱民所占据,要么就是使者在途中被乱民盗贼所杀。

此时扶风人唐弼自称唐王,麾下十万余众,横行关陇。谯郡人朱粲自称迦楼罗王,引军从河南打到湖北,所向披靡,汉南诸郡多为其攻占。章丘人杜伏威率众攻占海陵、安宜,拥军数万,兵势日盛。东海人李子通也率众从长白山转战江淮,自称将军。鄱阳人林士弘盘踞江西,自称皇帝,国号楚,建元太平。上谷人王须拔,转战河北、山西一带,自称漫天王。沧州人高开道攻占卢龙、渔阳二郡,称燕王,置署百官。后梁帝裔萧铣在湖南岳州起事,自称梁王,欲恢复梁祚,投附者数万。延安人刘迦论与匈奴人结盟,自称皇王,改元大世。山西离石的刘苗王聚众起事,自称皇帝,部众数万。武威人李轨割据称雄河西,自称大凉王,建元安乐,设置文武官属。

此外各地尚有多股叛军,反叛已呈蔓延之势,天下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乱的一塌糊涂。

杨广终于意识到局势的严峻,传旨派遣十二路招讨使分赴各地,负责调集军队镇压叛乱。可好大喜功的杨广又拒绝相信他的王朝已经摇摇欲坠,依旧歌舞升平,夜夜笙歌,极尽淫奢,对直言进谏称叛贼越来越多的老臣苏威也严厉斥责,差点罢免其官职,其他文武见此情形均噤若寒蝉,不敢再对皇上说叛贼已经多如牛毛。宇文化及等佞臣更是对杨广言道天下叛贼大多已被平定,所剩十不余一,不足为患。

为了忘却三征高丽的失利和被困雁门关的耻辱,杨广决定离开洛阳,再次回到江都去散散心。昔日为晋王时,杨广曾坐镇江都近十年,对这个地方寄有很深感情,江南的山水烟雨楼阁令他一度流连忘返,相比洛阳而言,他更喜欢江都。

因昔日巡幸江都的龙舟已被叛乱的杨玄感部焚毁,于是杨广下诏重新制造,规模更胜从前。新的龙舟高四十五尺,阔五十尺,长二百尺,共四层,分正殿内殿,东西朝堂,有房二百余间,饰以丹粉,配珠翠金玉,缀流苏,巨大宏伟,豪华绮丽,堪称水上宫殿。皇后乘坐的叫做翔螭舟,比龙舟略小,装饰的豪华程度却并不逊色。嫔妃乘坐的叫浮景舟,计七艘。贵人、美人之类的乘坐漾彩舟,计三十六艘。此外,尚有小舟数千艘供宫廷卫士、十二禁军等乘坐。舟船连绵二百余里,征集挽船民夫八万余人,两岸骑兵夹岸巡视,准备护送。

随即杨广留越王杨侗守东都,任光禄大夫段达、检校民部尚书韦津、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右侍郎卢楚等总留后事。

东都上下见皇帝要离去皆人心浮动,谣言四起,笼罩在一片悲观失望的气氛中。

右侯卫大将军赵才见皇帝如此昏庸,实在忍无可忍,遂上书劝谏,言辞激烈道:“今百姓疲乏困苦,国库空虚,盗贼蜂起,政令不行,陛下实不宜南下。” 杨广见了表章暴怒,将赵才下狱。建节尉任宗当廷直谏:“陛下若执意去江都,则天下非为陛下所有。”杨广竟然令卫士将其乱杖打杀。

杨广下诏:有劝阻南下江都者,杀无赦。随后他带领文武百官,后宫妃嫔乘上龙舟,扬帆启航,浩浩荡荡,直奔歌舞升平的江都。沿途之挥霍浪费、骄纵侈靡,实是难以想象。

离开洛阳之际,杨广还作诗一首以作告别:

我梦江南好

征辽亦偶然

但存颜色在

离别只今年

途中,相续有崔民象、王爱仁等不畏死的官员劝谏,欲使杨广回心转意,均被杨广冷酷的下旨予以处死。这种视忠臣义士性命如草芥的做法,令天下人莫不伤情,对皇帝产生极度的怨恨,一时人心尽失。

浓如墨染的夜色中,山风呼啸,松涛阵阵,依山临崖而建的一座石屋内,烛火不时的跳动,使屋中多了几分暖意。

李玄英望着雕花铜镜中的自己,一时怔怔出神。铜镜中的女子一袭紫色薄衫,面庞白嫩,如凝脂琼玉,柳眉细画,眼波荡漾,一抹红唇微闭,有着千种风情,万种妩媚,容颜俏丽如花却又掩盖不住一丝冷厉之色。

作为昔日名震江南的女独行盗,李玄英素以下手狠辣著称,作案向来不留活口,一时在江南绿林道引起公愤,直至江南道上隐居多年的白道大侠谢诚也忍无可忍,出山欲擒杀李玄英。李玄英深知谢诚武功通玄,自己绝非其敌手,不得已只得逃离江南,途中闻听瓦岗寨声威赫赫,一时兴起便前去投靠。瓦岗寨大龙头翟让并没有因其是女子而小视,相反对其甚为器重,任命她为专管刺探军情的青鸾营统领。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李玄英证实了自己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这瓦岗寨的确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尤其是后至山寨的李密更是人中之杰,即便是对男人从不假以颜色的自己,也深深为之心仪。

正自沉思间,一只宽厚的大手轻抚李玄英的后背,将其猛然惊醒。她知道山寨中除了李密,还没有其他弟兄敢对她如此无礼,当下丝毫没有作出反抗,顺势倒在李密的怀中,幽幽道:“玄邃兄,今日怎么有空到玄英这里来?” 声音极其动听,充满令人心醉的媚意。

李密轻轻扳转李玄英身形,让她与自己正面相对,一个充满男性魅力的声音在李玄英耳畔响起:“玄英,你对我的恩情,李密没齿难忘,自从采用你的计策之后,整个河南、河北道现下皆认定我乃真命天子下界,就是瓦岗寨的弟兄对我也是敬畏有加。有了你这个女中豪杰相助,我何愁大事不成,李密何德何能,竞蒙上苍眷顾,得到玄英亲睐。”

李玄英闻听此言顿时全身为之一热,无力的说:“你就知道这样哄我开心,今生玄英算是栽在你的手中了。”李密呵呵一笑,拦腰将李玄英抱起,径自走向床榻,李玄英发乱钗横,低声娇叱,却并没有反抗,一时屋中春意无边。

李密确实对李玄英由衷的感激。前些阵子,李玄英暗中使人四处宣扬一首童谣,就是甚嚣尘上的桃李子童谣。童谣中唱道:“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她宣扬童谣中的“桃李子”就是逃亡的姓李的人,暗指是叛乱后逃亡,现安身在瓦岗寨的李密,“皇后绕扬州”指的是皇帝杨广和皇后避难躲到了扬州,“宛转花园里”是说皇帝定然回不来了,终将死于沟壑,“勿浪语,谁道许” 就是一个密字,李氏当王,杨氏必灭。

在李玄英的一手推动下,这个传言在大隋境内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传言李密头顶隐见紫气升腾,巨龙盘绕,有九五之尊征兆。无数绿林好汉皆认为李密乃是真命天子,故能大难不死,绝境逢生,狂热的对其追随,欲为自己一介草莽谋个开国功臣的身份。在瓦岗寨,李密也因此声威至上,超过了大龙头翟让。

此际大龙头翟让的住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数十名汉子将这处院落守得滴水不漏,无人能越雷池半步。

一间密室内,气氛甚为压抑,翟让面沉似水坐在正中。左首分别是神武营统领单雄信,千机营统领徐世绩,右首乃是翟让哥哥翟宏和侄子翟摩候。

翟让曾任大隋东郡法曹,后犯法按律当斩,狱吏黄君汉钦佩其武功高强、豪气仗义,认为他可救生民之命,死于牢狱十分可惜,便不顾自身安危私自放走了他。大业七年,翟让在瓦岗结寨起兵,被部下拥为寨主。后来单雄信、徐世绩等人也慕名投奔了他。

就听翟宏恨恨道:“我就知道李密此贼狼子野心,现下与李玄英这个贱人打的火热,这贱人四下宣扬李密乃真龙下凡,并道传言的李氏当为天子,说的就是李密将取代杨广夺得天下。现下道上各路义军人人皆言李密乃是将来的天子,有神灵相护,就是我瓦岗寨现下也是流言四起。除了贾雄、房彦藻、王伯当等人紧密追随李密外,连刚投靠咱们的济州大豪程知节也依附于其冀下。大龙头,你这可是养虎为患啊!要知毒蛇啮手,壮士断腕,古训千真万确,当是痛下决心的时候了。”

一旁的单雄信、徐世绩等人也均颔首称是。

翟让面色阵青阵白,很是难看。半响,他忽地重重一拍案几,厉声道:“此事休得再提,古往今来,兄弟萧墙乃祸乱之根源。翟某人行走江湖,凭得就是义气二字,当初若不是黄君汉大哥舍命搭救,想我早已尸骨无存,密公旷世奇人,文韬武略无不胜我百倍,今昏君无道,名不聊生,若密公能取而代之,救万民于水火,翟某人这区区山寨龙头又何足惜哉?你等今后万万不可对密公阳奉阴违,否则军法从事。”

几个人默默出来,徐世绩仰天长叹道:“李密气量不及汉高,大龙头如此纵容于他,后患无穷,日后我等定死无葬身之地了!” 单雄信连忙伸手掩住他的嘴巴,回首看了一眼,低声斥道:“兄弟,休得胡言乱语。”说完自己也不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李密尤自沉浸在李玄英的动人肉体中,忽闻屋外有人轻轻叩门,他眉头一皱,沉声道:“是谁?”就听一人低声道:“密公,在下房彦藻,有要事求见。”

房彦藻身形修长,丰神俊朗,颌下三缕长须更显得他气宇不凡。他本是大隋宋城县尉,齐郡人士,一向自负才干,后因冒犯上官而投奔瓦岗,为李密折服,成为李密心腹,行事素来稳重。

李密知其深夜造访定有要事,忙穿好衣衫,当下也不避讳,径自开门让房彦藻进来。

进屋后房彦藻垂手立定,微微低着头,似乎没有看到床上玉体横陈的李玄英,面色凝重的对李密言道:“密公,适才翟让与单雄信、徐世绩等人密议多时,若是商议要事怎可对密公您予以隐瞒,在下担心他等所谋之事定不利于密公,一时恐有闪失,故冒昧夤夜打搅密公。”

李密闻言稍稍沉默后轻声道:“房兄弟,你做的很好,咱家明白他们所议何事。翟让此人愚顽不堪,不足为虑,倒是那徐世绩诡计多端,心机如海,须得多加提防,此际正值山寨壮大之时,不宜节外生枝,日后再徐徐图之犹未为晚。”

房彦藻低声称是,微一躬身,转身退出屋外。

望着屋外黑漆漆的夜幕,李密低头默不作声,面色晦明晦暗,陷入沉思,一幕幕往事接连浮现眼前。他想起了少时彻夜苦读兵书战策的时光,想起了与杨玄感驰骋疆场的岁月,想起了杨玄感兵败后自己颠沛流离如同丧家犬一般的日子。付出一系列沉重的代价后,自己终于慢慢走到了权力的巅峰,这一切真可谓来之不易。

许久之后,李密抬起头,双眼精光四射,释放出鹰隼一样凌厉的目光。他忽地抓起榻旁案几上的佩刀,拔刀出鞘,盯着那寒气森然的刀锋阴恻恻的低声道:“翟让,咱家本有意放你一条生路,奈何你自寻死路,休怨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