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李梓新和何瀚暐
张华的脸轮廓圆润,笑容亲切。在这个时代,能够从心底笑得出来的媒体人恐怕不多了。
张华也刚离开媒体,去了一趟北京,短暂停留了几天,想在彭博中国完成从平面媒体人到视频节目制片人的转型。然而他很快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与此同时另一件不受控制的事也发生了:他所主持的微信公众账号“少年商学院”(YouthMBA)的粉丝数迅速飞涨,在半年时间里涨到了4万,现在已接近10万。
这位资深媒体人以笔名“东方愚”写评论起家,逐渐成长为商业财富报道者,长期供职于中国最好的新闻类周报《南方周末》,曾经采访过“胡润百富榜”名列前茅的诸多富豪。
2011年他萌生了建一个为富三代服务的“少年商学院”的想法,但很快发现定位有问题。“这些富三代的父母资源很丰富,想法也很简单粗暴,想着将孩子送出国门接受教育就行,不需要你为我启蒙。”张华回忆道。
两年之后,通过微信平台,“少年商学院”这个品牌迎来了新的内涵。张华发布经授权的关于欧美学校思维启蒙和华人家长心得方面的文章极受欢迎,粉丝数暴涨。
现在,张华在广州客村立交桥附近租下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月租金4 500元,有五六个员工在为“创始实习生”项目辛勤劳动。窗口望出去便是广州塔“小蛮腰”,张华诙谐地借用一句流行语说,“敝司虽小,却也有几分风景”。
数步之遥便是由广州纺织厂厂区改造而成的TIT创意园区,在数家颇有风格的时装设计品牌门店之间,是如日中天的微信总部所在地,其办公室门口也立了一块大牌子,记录其用户数的增长。这个2013年度最令人瞩目的互联网产品催生了无数人的创业梦。
对于10万名微信订阅用户这个数字,张华说“这只是幻觉”。他想把微信上虚拟的用户引向更具体的业务,12月22日,“少年商学院”举办了第一场线下沙龙,和现场的80位家长交流东西方教育理念。
2013年,育儿话题在中国空前火爆,在真人秀节目《爸爸去哪儿》的引领下,初为人父母的80后虽然不再跟随父辈的育儿方式,但也未形成成熟的育儿理念。群体的焦虑感和对知识的渴求感一起在空气中蔓延。
张华同样是80后,孩子三岁。他正小心翼翼地耕耘着这片充满机遇和未知的土壤。他为经营“少年商学院”注册的公司名叫“新童年(中国)教育咨询”,他会启发多少父母为他们的孩子带来新的童年呢?
“倒着走”的媒体人旅程
问:你是哪一年开始接触媒体的?
答:2004年。我读书时的专业一直是国际贸易,只是在校期间爱好写作,在河南财经学院(现河南财经政法大学)读本科时做过校刊主编,在中国海洋大学读研究生时,开始给国内的媒体写时评。
问:因为什么机缘进入媒体圈?
答:如果说最原始的“催化剂”的话,是2004年我刚开始打算写时评时,武汉一份叫作“新周报”的报纸诞生,其中一位编辑看到我的博客后,约我写一篇关于央行加息的评论。我第一次用了“东方愚”这个笔名,没想到文章竟成了这份新锐报纸第二期的社论,而第一期的社论是创刊词。
我深受鼓舞,开始了写作之旅。当时周一到周四,我每天早上起来找新闻,然后写一篇千字文。我爱好写作,但一开始肯定是冲着赚稿费来的。第一个月的稿费加起来有一千多,第二个月有两千多,第三个月三千多……写了一年的时候,月收入已经过万,宿舍里堆满了全国各地寄来的样刊样报,汇款单一沓一沓的。
这时候我开始考虑一个问题:究竟是为了赚稿费,还是为以后的职业铺路?我已经写了几百篇文章,已经太熟悉评论写作了,虽然观点上绝不会投谁所好,但知道什么样的评论能够发表并得到关注。那时候也有一些媒体向我约稿,我隐约感觉自己以后可能会进入媒体圈。写作最主要的是质,而不是量,于是接下来我改变了思路和方式,选择给《上海证券报》、《商界》等三五家好一点的财经和商业媒体写专栏。虽然每个月不再是“万元户”,但知名度开始上升。
我正式进入媒体应当说是在2006年,先在《南方日报》做财经编辑,2008年到《南方周末》做记者,之后又做编辑。在《南方日报》的时候工作相对轻松,工作之余,我继续给财经媒体写专栏,我个人觉得过去10年写得最好的评论文章就是在2006年和2007年,现在变得很浮躁了。
因为写专栏,我认识了学界、企业界的不少朋友。譬如有一次写了一篇有关横店集团重建圆明园的财经专栏,横店负责投融资的副总裁就邀请我过去喝茶。还有一次写了篇有关经济学界某现象的评论文章,当天晚上我上夜班,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自己是吴敬琏。我一开始以为是哪位朋友涮我,想反击一句“我是厉以宁”,但很快听出真的是吴老。他说在飞机上看到我的那篇文章,觉得写得很中肯,最近他出了一套新书想送我。我当时是一个25岁的小年轻,受宠若惊,话都说不出来了。
2008年年中的一天,我突然感到有些空虚。虽说有那么点虚名,也受到不少关注,但毕竟没有去到新闻现场。我想跳槽,于是到楼上的《南方周末》自荐,随即成为其中一员。
问:在《南方周末》时一直跟财经人物?
答:机缘巧合,刚进去的时候,胡润在中国做富豪榜正好第十年。吴晓波老师建议他写本书,总结一下。胡润有料,有观点,普通话说得也很好,但中文写作还是要找位合作者,我被推荐过去,于是有了《胡润百富榜:中国富豪这十年》一书。
《南方周末》的不少同事都跟特定的产业或领域,譬如地产、IT,我呢?因为这本书,我突然觉得,何不就把财经人物当成一个方向?接下来五年,我始终在做财经人物和财富现象的报道和分析。
我觉得自己平常会从多个角度思考,性格上不喜欢干别人干过的事情。干这个事情很冒险,刚开始做人物,不断垂直积累,每个领域都要涉猎,包括地产、互联网,不断做功课,做外围采访,对我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当时我觉得没有人去做也是个方向,也没有特意要跟别人不一样,没有特意另辟蹊径,但是我一直想做一些好玩的事情。
问:你采访过这么多财经人物,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答:这5年采写财经人物,至少深挖了50个企业家,我说的50个不只是和他们碰个脸熟。一开始就专门追踪比较知名的企业家、首富,到后来开始挖掘更多好玩的有趣的财富现象,像是隐形富豪,也会关注别人没留意但背后有故事可以深挖的,像是当年电子商务创业炒得很热,大家都去报道马云,但我会去关注电子商务领域的老二老三,那是很少有人关注的。
问:你看过很多企业家的起起伏伏,也见证了很多人锒铛入狱,有什么感觉?
答:过去5年我写了三本书,第一本就是刚才提到的与胡润合作的《胡润百富榜》,讲怎么创造财富,讲述很多企业家从一个穷小子变成一个富豪,以及他们企业的经营管理等。第二本书是《他们比你更焦虑》,不同于第一本书按时间顺序讲述,这本书是剖析内心世界,比如说焦虑分为几种,有的是真的焦虑,有的是故作焦虑。因为在中国,焦虑其实是一种精神状态。第三本《荷尔蒙经济学》写的是这些企业家们的贤内助,也涉及家族企业传承的故事,比如他的儿子非常不想接班,这个企业家非要把他拽过来,这种是最困惑的。
这三本书从表面上的风光,一步步写到企业家内心的焦虑,再到他们家族的后院,我还是非常有感触的。5年前第一本书面世的时候黄光裕还是首富,后来因涉嫌贿赂和挪用资金被逮捕,当年(2008年)富豪榜的第二名是杜双华,他是山东日照钢铁的一把手,后来山东日照钢铁被兼并,在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
这些年几乎每个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作为职业记者的我是观察者,透过这三本书的不同主题,观察中国企业家的变迁。实际上最重要的是看到内心的东西,看到每个人背后都有很多焦虑、无奈,有的人家庭可能有很多矛盾,包括教育孩子的困扰,其实很崩溃。
我一边写,一边感慨。每个人都是普通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无奈。
问:有没有企业家能和你成为某种程度上的朋友?
答: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如果说有点私交的话,不到10%吧。在《南方周末》这个平台上写人物报道,虽不是为了平衡而平衡,但我们一定是尽量多地呈现人物和事件的多元性,我采写过的50位富豪当中,多数人可能会觉得这个记者的水平不错,但他们内心在不断提醒自己“得防着点”,哈哈。所谓的朋友,要看你怎么定义,如果说有点私交,逢年过节互送祝福,遇到困惑会想找你聊聊,这样的人大概占了不到10%吧,也就是三五个。
在《南方周末》写报道不让用笔名,所以我是割裂的。有一个“张华”在写人物报道,有一个“东方愚”在写人物专栏。我觉得个人品牌比公司品牌更重要,但这也是相辅相成的。如果你有一个好的个人品牌,再加上良好的平台,那是最好的。
问:听说“少年商学院”这个名字你在2011年的时候就注册了,并高价买下了youthMBA.com的域名。是什么契机使然?
答:我一直跟富人打交道,也接触了一些富二代。一开始是想做一个针对富人群体的小型俱乐部,就富三代的教育做点事。但很快发现这不是我想要的,这些富三代的父母资源很丰富,想法也很简单粗暴,觉得国内教育不行,那就把孩子送出国门。
另外从《南方周末》出来的人,身上都会有那么点小情怀,或者说文人气,觉得我做的事情,应该能对更多的人有益、有启蒙。只围着富人圈?即使圈得起来,意义到底有多大?
这样的想法其实有好也有坏,不过不管怎样,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去做事就行。
跨界教育:“少年商学院”的崛起
问:最终为什么选择离开《南方周末》,之后又到北京短暂工作了一段时间?
答:尝试了记者、编辑、评论员和专栏作者等角色后,在媒体圈待着的兴奋感就开始下降。媒体写作写到第十个年头,是谁都会有些厌倦。我觉得有两个选择可以考虑,一是还做熟悉的事,但形态变一变,延展新空间;二是创业。我在两年前当了爹,之后对儿童教育的兴趣越来越浓,2013年春节后到美国待了一段时间,更是觉得在这个方向上可以做些不一样的、小而美的事。于是注册了“少年商学院”微信公众账号(ID:youthMBA),但如果创业的话,怎么创?!
我当时选择了前者。受现代资讯传播董事长邵忠先生的邀请,我在2013年7月加盟了他旗下的iBloomberg,负责筹划一档高端财经访谈节目。还是与财经人物有关,但形态变了,作业方式也变了。我觉得这是个挑战,可以尝试。第一季的主持人是冯仑,他老人家也答应了,与他首次对谈的王长田等几位嘉宾,也差不多都确定了,但冯老师因为万通“立体城市”的项目,忙得不可开交,很难抽出时间来。而这个时候,“少年商学院”的微信订户,竟然自然增长到了三万人。我又一次备受鼓舞。加上我的太太和孩子都在广州,我索性于9月底返回广州,决定创业。
问:那个时候,“少年商学院”的微信已经慢慢做起来了?
答:在北京的三个月中,我看到订阅量的慢慢积累,到9月份已经有了三万用户,表面上看是用户的增长,背后其实是一种交流。虽然之前没做过教育,但工作之余慢慢地开始关注,发现国内关注欧美国家文化教育的人还是比较少。订阅“少年商学院”的这些人有固定的特征,他们的诉求也是相同的。这时候我觉得可以做点事情,微信的订阅量上涨给了我一点信心。但我肯定不是单单因为这个原因通过微信去创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