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这是因为我之前的一些经历。我爸爸是一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愿意自己琢磨各种事,会修各种东西,我从小就对工程师很有好感,我不喜欢西装革履的男生,觉得男生应该有很多工具,有一个工作间,愿意折腾各种新鲜玩意。我愿意和理工男打交道,最后也嫁给了程序员。我算是比较理解这个群体的外人了。程序员一般比较喜欢和我合作,虽然我不会写代码,但我了解开发过程,能听懂他们的语言和逻辑,这样减少了很多沟通成本。在合作的时候,我会帮程序员挡掉一些他们不擅长处理的事,也知道什么样的状况会让他们痛苦。所以我才能去画描写程序员的漫画,很多程序员看了之后会觉得这肯定是一个同行画的,然后他们会很惊讶地发现作者居然是一个设计师、一个家庭主妇。
问:你以前学过画画吗?
答:我小时候很喜欢日本漫画,但没有受过科班的绘画训练,这也是我的一个遗憾,我也在努力弥补这个遗憾。《神秘的程序员》参考的是美国杂志连载漫画的风格,比如《呆伯特》。这恰恰很对程序员们的胃口,因为他们对美的东西不太敏感,很多甚至痛恨图形界面,喜欢简洁原始的东西。
创作这个漫画的初衷是画我知道的与程序员以及项目有关的好玩的事。画到第3篇就成了《程序员》杂志的专栏漫画,一个月一期,每月15号以后会在我的博客上发布,到现在两年多了。
程序员们很喜欢这组漫画。几乎每一期都有一部分人觉得有类似的经历或者共鸣。我经常为缺乏题材而发愁,从第一期开始就征集创意,但是至今没用过一篇别人的投稿,这个群体可能本身编故事的能力或者幽默感不是很强,我收到了大量很冷很冷的笑话。所有的创作题材都改编自身边人或从书上看到的案例。
问:嫁给程序员之后,对程序员这个群体的认识和以前有没有变化呢?
答:当然还是有。以前总会觉得这些geek(极客)的头上是有光环的,同时也有某种人格缺陷,好像电影《心灵捕手》里的人。后来我发现这个群体和所有其他群体一样,有些人很有理想,也有些人只是为了挣口饭吃,把它当成一份工作而已。只是这个群体里理想主义者的比例更大一点。
问:程序员的生活窘迫吗?
答:有好有坏,但总体上并不窘迫,在中国,因为互联网行业很热,他们还属于收入和付出能成正比的群体。
问:程序员对外界敏感吗?他们会不会“两耳不闻窗外事”?
答:其实他们挺敏感的。他们有更多的信息渠道去了解外界,Twitter和Google+上程序员用户的比例很大。
问:程序员有正常的家庭生活吗?
答:有啊,有的职业同样也非常忙,需要加班。好的程序员是不应该加班的,不能以工时来衡量他们的工作,好一点的技术公司对开发者都没有考勤制度,而且普遍认为他们没有那么多应酬,不会有花花肠子,会花更多时间宅在家里。
问:在现在席卷IT业的上市风潮里,程序员这个群体焦躁或者功利性强吗?
答:这或许不能以群体来划分。互联网行业虽然看起来有很多一夜暴富的机会,但现在越来越不容易。不要说上市,能以一个好价格被人收购而套现的,可能1%的比例都不到。所以理智的创业者多少应该有这方面的觉悟和心理准备,感觉就像生一个小孩并把他养大,但还是有很大的理想主义成分。
问:如果拿Google和苹果来比较,你更想做哪一个产品呢?
答:不可以两个都有吗?目前我想出去学的是数据可视化和信息可视化这两个方面。信息可视化在国外开始得很早,也比较流行,从纸媒时代开始就会把新闻或数据用引导性的、更吸引人的可视化方式呈现。数据可视化是把数据当变量,可以根据数据变化实时改变呈现的交互程序。比较著名的案例就是2011年3月的日本大地震,Twitter 根据全球各地网友发推文的数据制作了一张可视化地图,你可以看见数据像潮水一样涌动着,可以真正感受到Twitter说的“自己就是世界的脉搏”,你真的可以看见那脉搏的跳动。
问:你会不会觉得苹果这样的神话遥不可及呢?
答:我并不想再造神话,没有那么大野心,目前我只是想做一些有价值的创造,不管大小。在开发链条中的创造性的角色——程序员、设计师和产品经理,都不能单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一个创造。所以最后,一个程序员要发展,要做出更好的东西来,必须也要懂设计、懂产品。好的产品经理要了解设计,了解技术,不一定要自己做,但需要了解整个生产链。你如果只活在自己的角色里,很难最有效率地合作,做出成功的产品来。
我认为web设计师这个职业的行业前景越来越窄。个人、企业的博客和官网以后会慢慢被吞进强势的社交网络里,现在很多公司的Facebook(脸谱网)主页比它们的官网更重要。从风格上来说,web设计已经逐渐摆脱了平面设计web化的做法,过去的网站更像是平面设计在web上的变体,很多设计元素、思路、动机仍然是平面的,是给人们看而不是给人们用的。但现在我认为web设计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定位,设计变得越来越精致和简洁,现在网站上的设计痕迹都变得很轻,因为功能和结构永远更重要。Web设计相当大一部分的工作被放到了后台,没有呈现出来。
问:这听起来有一点托拉斯化,资源都集中在几个寡头的社交平台上,这好像和互联网百花齐放的精神有点冲突。
答:从大家获取信息的有效性上来说,集中是大势所趋。过去10年是搜索引擎的时代,它把无数的小网站、信息源连接起来。但那个时代查找有效信息的成本还是很高的,也不一定能找到。而现在人们获取信息的方式以及生活方式都逐渐被社交媒体改变了。小网站消失得越来越快,这样web设计多样化发展的土壤也不够丰厚了。前面我说到web设计的很大一部分被放到了后台,也就是产品经理在做的事情,他们主导了一个产品。很多web设计师慢慢成了类似建筑行业里出效果图的人,产品经理告诉他们框架、风格、结构以及元素,他们自己要思考的东西越来越少,只是去执行产品经理没办法做的那部分专业工作而已。他们慢慢变成了一个匠人,所以设计师要摆脱自己工匠化的趋势,了解产品、前端、交互,甚至技术上的可实现性,这样在设计产品的时候,才能更好地参与,才能提供有价值的专业意见。我也不可能只局限于做web设计,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去国外的设计学院上学的原因,并不是为了学什么技术,真正重要的东西也不是靠学就能得来的,而是为了去看到更多,体验更多,做更多尝试,突破以前的思路。北美在新媒体的设计这块要比中国先进很多。
问:你学了这么多东西,听起来好像是为了最后集大成达到某个目标。
答:是啊。因为很多好的设计师到了一定境界,设计类别对他们而言并不会产生限制。他们成为创造者,而不是限于某一个工种。他们可以把自己的理念和创造力灌注到任何产品中,通过专业合作,他们能创造出各种东西,无论是服装、包装、工业产品还是绘画。同时他们对整个产业的各个环节都有所了解。好的平面设计师应该对各种材质、工艺、实现手段都很清楚,他要去车间看,去和搞材料研发的人打交道,知道边界在哪以后才能了解如何去扩张。只有充分打通上下游,才能深入和专业地做一件事情。
问:你刚才提到你已经“经济自由”,你对它的定义是什么?
答:这和个人的生活态度有关,我觉得够花就行了。我们对物质生活要求很低,不逛商场,不喜欢买名牌,甚至也不去超市。不在外面吃饭,都在家里做。现在我们租房子,养一辆车,买点电子产品,经常出去旅游,这就足够了。我们的积蓄加上卖房子的一笔资金,够我们俩出国读书两年的各种费用,而且总体来看未来五六年的生活不成问题。经济独立并不只是看你有多少钱存在银行里,而是你在任何时候都有能力去挣钱。
问:对物质生活要求很低,也体现在你们的婚礼上了。
答:对,我们的婚礼就在北京的奇遇花园咖啡馆里举行,来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大家都是同龄人,互相介绍自己,然后在一起聊天。那是真正来自朋友的祝福。我们也只办了这一场婚礼。结婚的时候没有任何嫁妆、彩礼、钻戒,也没有拍婚纱照,其实是真正意义上的裸婚,尽管那个时候我们有房有车。我认为裸婚并不意味着你没房没车,裸婚是你不会为结婚特别置办什么东西。我只在淘宝上买了婚纱,加上咖啡馆那顿自助餐,也就花了5 000块钱吧。
问:这符合你从小对婚姻的想象吗?
答:我只是觉得让我穿一下婚纱就可以,不穿婚纱太遗憾了。其他的我无所谓。拍婚纱照,以及在婚礼上像木偶一样被耍,不是我喜欢的。我想不只是我和我先生的观念一致,双方父母也很支持,他们都非常开明。我们的婚姻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结合,不是两个家庭的联姻。包括到现在,对我们想出国的决定,暂时不要孩子的决定,他们都很尊重。我觉得我们能过现在这样的生活,也得益于双方父母。我和我先生从小就很独立,我们双方的父母现在也非常独立。他们不会把生活重心放在我们身上,他们自己很有追求,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中国父母和孩子的关系一直很纠结,我觉得好的关系是通过双向努力来建立的。
问:你们理想的生活方式是什么样的?
答:我们想过比较自由的生活,去国外定居和旅游,不必因为什么东西把自己锁定在某个地方。我们俩的职业属性也有一些天然的优势,都可以生活在虚拟世界里,不需要太多的物理存在,像销售、媒体这些行业就比较依赖当地的资源和圈子,换一个城市就需要面临重新开始的很多问题。我们无论在哪里,只要有网络、有电,就可以一样地工作生活,我们的社交生活也大部分在网上,这些朋友即使很长时间不见也不会觉得生疏。我们都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非常奢侈。这种奢侈不在于物质,而是我们非常自由,自由是我们这一代人最奢侈的东西。
问:孩子会不会是一个“锁定”你们的因素?
答:我们可能有比较“自私”的想法,因为我们俩现在觉得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想学很多东西,想创造出以后能改变世界或者影响世界的产品,不管是大还是小,我们总觉得有无穷的事情要做,所以现在有点害怕要小孩,因为那要占用未来很多年的时间和精力。另外我们绝对不会在中国生小孩。当时在天津登记结婚,拿到结婚证的时候还有一张婚检的纸,工作人员说这张纸要收好啊,将来要拿来换准生证的。结果我们一出门就把那张纸扔了。
问:你希望10年后自己有什么变化?
答:10年后我希望能在专业上有所建树吧。我倒没有太具体的目标,如果存在各种可能性和意外的话,这倒是人生的乐趣。我不以成功论人生,因为我比较重视家庭,重视自由和创造中的乐趣,所以我的成功和经济或者社会认可不会有太多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