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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曲终人散:南宋帝国的灭亡(2)


  元军入闽后,连下建宁、邵武,由北、西两路进逼福州。小朝廷不得不再度流亡,张世杰、陈宜中以海船运送十七万军队及小皇帝,南逃到了广东潮州。广东也是岌岌可危了。元军占领福州后,继续向南推进,攻下兴化,泉州不战而降;在另一个战场,元将阿里海牙已攻陷广西诸州郡。与此同时,江西的元军也进入广东,攻下循州(广东龙川)、梅州,离流亡的南宋小朝廷已是近在咫尺。

  关键时刻,文天祥从福建漳州转移到广东,力挽狂澜。

  景炎二年(1277)三月,文天祥收复梅州,紧接着便攻入江西,收复会昌。六月,文天祥在江西雩都打败元军,派遣部将收复吉州、赣州属县,继而包围赣州。但是文天祥毕竟是文人出身,行军打仗并非其所长,我们也不能期望他成为虞允文那样文武双全的人。元江西宣慰使李恒出其不意地发动反攻,文天祥猝不及防,被打得大败,只好撤回广东循州。这一战,代价惨重,不仅文天祥的几个得力部将都战死,而且连他的妻儿、家属都被元军俘虏,押往燕京,其中两个儿子死于半途。

  李恒打败文天祥后,与吕师夔率步兵穿越庾岭(梅岭),进入广东。宋帝赵昰转移到潮州浅湾,以便随时渡海而逃。元军又出动一支舟师,由唆都、刘深率领,从泉州沿海路而下,志在摧毁流亡朝廷。唆都攻占潮州后,刘深奔袭宋端宗所在的浅湾,张世杰遂带着小皇帝逃往海上。继而惠州、广州也陆续被元军占领。

  想想小皇帝也怪可怜的,生不逢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被戴上皇冠,可是却没有皇帝的命。这个皇冠除了让他的人头比较值钱之外,并没带给他荣华与富贵,反倒是流亡、漂泊、终日惶惶不安。在海上颠簸六个月后,小皇帝再也经受不住各种恐惧的折腾,他解脱了,死了,年仅十岁。

  对抗元志士们来说,皇帝已经只是一个象征,象征大宋王朝仍然顽强存在着。大宋旗帜不倒,才能激励更多的志士抗击元军。张世杰、陆秀夫把赵昰的弟弟赵昺又推上皇位,又是一个小皇帝,而且更小,才七岁。看来出生于皇家,也不见得都是好,你想当平民百姓都当不了,就你这么个龙种了,你不当皇帝谁当?

  这几个月来,张世杰、陆秀夫率残余水师,漂荡于海中,在各个海岛中流亡。最后,张世杰找了一个海岛:厓山。

  厓山是广东新会南八十里处的一座海岛,呈狭长状,南北长而东西短。张世杰考察后,认为此地有天险可守,便驻足于此,造行宫二十间,军屋三千间。尽管建筑简陋,总算有个落脚点。

  张世杰、陆秀夫心里肯定明白,以厓山这个弹丸之地,要想对抗元军,无异于天方夜谭。南宋偌大的土地,都挡不住元军的进攻,何况是小小厓山。他们只是为民族气节而战,为信念而战,为荣誉而战。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信念而死,不失为大丈夫。肉身可灭,精神不死。

  还有一个人在苦苦支撑。

  他就是文天祥。

  坚持意味着艰难。死亡并不可怕,生存更加困难。文天祥自己这样说:“死生昼夜事也。死则死矣,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活着这么艰辛,为什么还要苦苦支撑?因为他有精神信仰,他心中有一股不可摧毁的正气:“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茫。”这种精神也,“清操厉冰雪”,“鬼神泣壮烈”,“是气所磅礡,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我们现在都说文天祥是伟大的爱国英雄,论事功,其实他比不上宗泽、岳飞,吴玠、孟珙、余玠,甚至比不上李庭芝,但是他体现出另一种力量,精神的力量,信仰的力量。事功只是一时之事,当历史翻过那一页时,总是烟消云散。而精神却是永存的,跨越时间,跨越地域,即便千年后也仍熠熠发光。

  张世杰率军流亡海上后,文天祥在陆上更是独木难支了。元朝任命张弘范为都元帅,李恒为副帅,全力清剿闽广残余宋军。在元军的打击下,文天祥退至潮阳。元军进攻潮阳,文天祥败走海丰,行到五坡岭山麓时,被元军追上。一场鏖战后,宋军大败,文天祥力战被俘。

  元军活捉这位前任南宋宰相后,自然满心欢喜,押文天祥至元帅张弘范处。左右命文天祥向张弘范跪拜,文天祥虽是战俘,却仍傲骨铮铮,决不下跪。倒是张弘范有点风度,给文天祥松绑,以宾客之礼待之。文天祥只求速死,但张弘范却不杀他,把他押囚于船上。

  当船行至零丁洋时,文天祥感怀于故土沉沦,山河破碎,自己身陷囹圄,壮志难酬,遂写下一诗,以明心志,这便是著名的《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被俘四年后,文天祥在大都英勇就义,践行了他“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人生信条。

  春风化雨,又是新的一年。

  1279年,全国各地的战事已基本平息,只有零星地区还有零星的抵抗。

  这年年初,四川合州的光荣堡垒钓鱼城降下大宋旗帜。作为一座孤独的堡垒,犹如一座小岛耸立于无边海水的包围中。尽管张世杰还在厓山苦苦支撑,但大局已定,何况钓鱼城距离厓山那么遥远。守将王立以不杀城中一人为条件,向元朝投降。整个大宋江山都保不住,何况一个区区钓鱼城呢?但是钓鱼城坚持到最后,也算不负余玠的一片苦心了。

  最后来看看南宋流亡小朝廷的结局。

  在钓鱼城投降的同时,元军终于探明南宋小皇帝的藏身之所。张弘范马上出动大军,大举进攻厓山。为了防止宋帝逃脱,张弘范命令舟师阻塞出海口。

  一场大战已是不可避免。

  厓山北面水浅,元军舟师开不进去。张弘范便转而从南面进击,与张世杰的舟师相遇。为了对付元军,张世杰是有准备的,他尚有战船千艘,呈一字型排开,抛碇(就是锚)入海以固定,船与船之间用大索固定相连,四周均搭起形状如城堞的楼棚,小皇帝的大船居中。这种布局十分奇怪,不合常理,乃是兵家之忌。张世杰指挥舟师多年,岂会不知?他的真实意图是赌上一把,赌赢了乃国家之福,赌输了为大宋王朝陪葬。

  张弘范率先攻击,宋军水师如铜墙铁壁,根本攻不进去。这时元军又采取火攻战术,以火船逼近,纵火焚之,这正是三国周瑜大破曹操水师之计。只是张世杰又岂会蹈曹操覆辙,早有防备,他的战船都涂上湿泥,火烧不进。

  但在相持十余日后,宋军出了严重问题:淡水不足。宋军士兵只得喝海水,上吐下泄,战斗力大大受到影响。此时元军的力量又得到增强,李恒从广州带来援兵,攻厓山北。

  二月六日,厓山海战进入决定性的时刻。

  张弘范觑准早潮时机,令李恒率舟师乘潮攻击宋舟师北侧,自己则率其余几路舟师攻南侧。一时间,张世杰腹背受敌。更严重的是,宋军士兵因数日缺淡水,已是体力不支,难以再战。张世杰的布阵,虽然在防御上很坚固,但问题很大。由于船船相连,一船倾倒,势必会拉倒几艘船陪葬。

  此时张世杰感到大势去矣,想着保护皇帝要紧,遂抽调精兵到中军。这么一来,宋军更混乱不堪,有些将领乘机向元军投降。张世杰派人去接小皇帝,但陪在小皇帝身边的陆秀夫坚决不肯走。张世杰只好自己割断绳索,带着十六艘船突围而出。眼看着南宋最后的舰队正在毁灭,陆秀夫宁死不当俘虏,他先把自己妻儿推入海里,然后转身看着小皇帝,以沉痛的语气说:“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德祐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不待小皇帝回话,他就为小皇帝做好决定了,不管赵昺愿不愿意,一把抓住他,往背上一背,跳入冰凉的海水中。

  张世杰突出重围后,得悉小皇帝死讯,内心悲痛。当时正好台风大作,将士们劝他登岸避风雨。也许是受天气恶劣的影响,张世杰情绪十分低落,登上船楼,对天自言自语道:“我为赵氏,也算尽力了。一君亡,又立一君,岂料又亡。我苟活未死,只是想敌兵退后,别立赵氏以存社稷。今风涛若此,岂天意耶?”他在厓山未能殉死,如今风涛大作,在他看来,乃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在狂风骤雨中,将士们看到他坠入海中,或者被台风卷入海,更可能的是他自己投海结束生命。

  小皇帝赵昺、陆秀夫、张世杰都死了。

  厓山海战给宋朝的历史画上了句号。

  从赵匡胤陈桥兵变夺权(960年),到陆秀夫负幼帝蹈海(1279年),宋朝存活了三百二十年,是中国历史上最长命的王朝之一。以靖康之变为分界,北宋一百六十八年,南宋一百五十二年。开国时气吞万里如虎,亡国时悲壮而苍凉,这也是封建王朝不可改变的宿命。

  俱往矣,往事越千年。只是在发黄的史册中,我们依稀看到厓山谢幕的那一刻,波涛怒吼,风雨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