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轩到了娄丽娘院子,抬脚将门上悬着的帘子踹下来,进了里间,也是不管不顾地直接扯帘子,踹纱门。r
香梅几个唬了一跳,避得远远的,见到流楠暗中得意模样,心狠不已。r
西门轩双眼通红,怒目圆睁,进了娄丽娘屋子里,只是冷笑。r
“官人。”娄丽娘有气无力地唤道,对西门轩去而复返并不意外,只管入戏地接着演下去。r
西门轩看着她,又是冷笑,“好个娄丽娘,果然是最毒妇人心,竟拿了肚子来陷害丝丝。”r
“官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娄丽娘忙问。r
“流楠,将你方才说的再说一通。”西门轩道。r
流楠望着娄丽娘奄奄一息模样,心想这可怪不得她了,道：“先头夫人吃醋奴就不提了,后来每每看到三娘那有了什么东西,就要跟三娘比试一番索要。三娘为了叫爹,叫二娘四娘省心,填补了许多东西进去。三娘对夫人那样好,夫人不该暗中害了三娘。三娘是老实人,夫人给了点心,三娘自然是要吃的。如今夫人可算称心了,三娘的孩儿去了。只是夫人为何赶尽杀绝,竟然还诬陷姥姥。”r
娄丽娘一副震惊模样,张口结舌。r
西门轩道：“我看你是辩无可辩了。此事我暂且放下,等着你生下孩儿再与你计较!”r
“官人。”娄丽娘凄惨一笑,眼皮子一番,竟是晕过去了。平静地躺下后,娄丽娘心想以后的戏就该旁人来演,她只管做观众了。r
西门轩虽恨她,但也不愿伤了孩子,提着拳头,闷声不吭地出了门。r
香梅几个忙进来照看,闻着味道不对,香梅掀了被子看,忽然就喊道：“不好了,见红了。”r
忽听到这一声出血了,流楠心里得意。r
外头西门轩听了,忍不住一拳砸向梁间柱子,心里五味杂陈。r
“爹,仔细手疼。”流楠道。r
西门轩又回头去看,想知道究竟,又不甘心在娄丽娘面前放低身段。须臾冷静下来,后悔不该凭着一腔怒火去找娄丽娘对质,虽是人证物证确凿,但也该等到娄丽娘孩儿生下再说。r
“爹,祝三叔半路见到宋大夫回来,就替爹请了宋大夫过来。”添福儿道。r
西门轩忙道：“快叫宋大夫进来,另外叫了酒菜请你祝三叔前头去吃。”r
添福儿应了,稍后,宋青山领着两个小僮进来了。r
西门轩不及寒暄,草草两句叫香梅将娄丽娘收拾好,就将宋青山领了进去。r
宋青山进去,只见红纱帐飘飘摇摇,床上躺着一个气息微弱的美人儿,不胜忧愁模样,乍看怎样都不像是要挟他之人。转而,又想管她怎样,只管将此事敷衍过去才好,伸手给她把了脉,沉吟半响道：“娘子这胎很有些来历,应当是吃了些胡僧给的药才得来的,所以坐胎不稳。”r
西门轩忙道：“果然是清河有名的大夫,方才那刘大夫只说古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实不相瞒,在下求子心切,寻了道士给的药,这才有此一胎。”r
宋青山暗自点头,又蹙眉道：“此胎来的勉强,实在难养。在娘子体内日日长大,定会叫娘子也跟着娇贵起来。难怪先前外头听人说西门家娘子成了娘娘了,成日里要吃好的,穿好的,怕就是这个缘故。求而不得,腹中骨肉又作怪,娘子身子越发弱了。兼之娘子心中忧郁,定是常受人言,处境艰难。须知人言可畏,足以杀人于无形。”r
西门轩一边想难怪娄丽娘性子变的这样乖戾,便是寻常夫人有孕,性子也会变些,更何况是吃了那神仙药得来的孩儿。后悔先前不该怪娄丽娘挑三拣四。随即又想娄丽娘害了柳丝丝孩儿,哪里来的处境艰难。不过是庸人自找,好日子不过,自找苦吃。r
宋青山叹息一声,放开手道：“原先尚可救,如今却是无法了。只能好自调养了。”r
西门轩闻此,又是心疼,又是愤恨,百感交集,望着娄丽娘那花朵一般的面孔,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r
“大夫,也去给我娘瞧瞧吧。”一直留在这里的流楠道。r
西门轩醒转过来,道：“既然大夫来了,就去后头给我家另外一位妇人看看吧。”r
宋青山点头允了。r
出了门,见到青竹端进来的饭菜,宋青山道：“慢!”r
西门轩等人不明所以,只是看他。r
宋青山道：“虽知势必会得罪西门官人,学生有话却不得不说。这饭菜便是寻常妇人也吃不得,怎拿了它来给有身子的娘子吃？”r
西门轩虽不知为何不适合,但想来不是好事,便望向青竹。r
青竹自然不敢说是娄丽娘要的饭菜,道：“先前娘被……说过,后来就不敢挑嘴,只叫厨房里随便做些饭菜。”r
“大夫,这有何不对？”西门轩望着那少少的一点饭菜问道。r
“须知万事万物相生相克,这饭菜单独吃还好,放在一起,必是叫人虚弱,长久下去,身子孱弱,便是大些的声音也听不得,也怕见到光。”宋青山道。r
西门轩闻言回忆起娄丽娘说不喜听鼓乐之声,忙道：“我家娘子似有这些症状。”随后想到厨房的婆子是柳丝丝的人,心里不安更甚,发狠道：“黑心的婆子,容我稍后再一一收拾了他们。”r
流楠觑着那饭菜,心想吴婆子是要被牵连进来了,挂心柳丝丝,不及替吴婆子开脱,又催着西门轩去给柳丝丝看病。r
几人到了后头花楼,宋青山望着脸上带着艾的柳丝丝,心道西门轩果然是个有福的,娘子一个赛一个的美。r
此时柳丝丝方听说娄丽娘失了孩儿,心里正高兴,人也有了精神,一双眼睛幽怨缠绵地望着西门轩。r
宋青山手指按下,须臾竟是笑了：“西门官人好生会作弄人,学生还当娘子生了重病,不想只是来了葵水,怕是娘子贪凉,乱了经期,才会觉涨痛。”说完,见柳丝丝神色不对,又道：“娘子莫要害羞,医家父母心,学生又是妇人科的大夫。不需过多避讳。”转身又对错愕的西门轩道：“只需四物汤与娘子调一调就好,无须开方子。”r
西门轩闻言错愕地望向柳丝丝,怔怔地叫人送了宋青山出去,随即恼恨地伸手将桌上茶壶插屏等一并扫下。便是先前流楠与柳丝丝说的再怎样好,娄丽娘再怎样的霸道,如今失了孩儿的是娄丽娘不是柳丝丝,那道理就到了娄丽娘那边。想到柳丝丝与流楠两人撺掇他去寻娄丽娘的不是,西门轩心里更怒。方才对娄丽娘的失望如今全成了对柳丝丝的怒火。r
“爹,莫听那大夫胡说,他是从大娘那边过来的,指不定……”流楠道。r
西门轩伸手扇了流楠一个耳光,道：“宋大夫是你祝三叔请来的,还能有假？先前不是说你娘吃了点心才肚子疼的么？肚子里空着,我看她吃什么能掉出个孩儿!”r
流楠忙跪下,口中喊饶命,又叫西门轩再请大夫来看。r
西门轩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叫你玩弄与股掌之上!”当下,看武子岚也不顺眼,抬脚踹倒房中凳子,将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径出了门,柳丝丝呼叫也不理。r
出了门,听见添福儿跑来道：“爹不好了,柳姥姥正在门外哭着喊冤,娄大舅就将柳姥姥绑了说是要送衙门去。前头娄家妗子已经知道夫人的事了,如今吵着要见官,要接了夫人家去,求县老爷评理去。小人送宋先生的时候,也叫娄大舅拦住了,娄大舅听宋先生说三娘不曾有孕,气的更要将三娘也绑了见官。”r
西门轩心里百种滋味尚未理清,又逢此事,头痛不已。r
里头柳丝丝听了,不顾肚子疼,风头散发,宝髻凌乱,抱着西门轩的腿跪求道：“爹,你且叫娄家大舅放了娘吧,她岁数大了,经不住这些。”r
西门轩见她跑出来,咬牙道：“丽娘如今连睁眼都难,你身子这般轻快能跑能跳,还要我救了那老贼婆!”r
柳丝丝哭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看僧面看佛面,爹先救了娘吧。”r
“好一个一日夫妻百日恩,与你有百日恩的多了去了。我不稀罕凑那个数。”当下一脚将柳丝丝踹开,与添福儿快步向前走。r
武子岚见事不妙,闪躲回自己房去。r
柳丝丝哭得肝肠寸断,又忙换衣裳,扶着流楠流枫向前面去。r
娄丽娘院子外,娄大舅领了十几个堂表兄弟过来,祝光祖在一旁与娄大舅说着好话。r
地上绑着柳姥姥,吴婆子,并厨房里柳丝丝那一系的丫头小子。r
祝光祖见西门轩来,忙迎上来道：“我的亲哥哥,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事。我听姓刘的说大嫂还有救,就叫了宋大夫过来。你何苦领着丫头过去逼迫大嫂,将那尚未露面的侄子一味逼死了。如今我替你跟娄大舅说了许久,他只不听。不说大舅,单说我知道二哥的孩子没了,也心疼得了不得。”r
西门轩面上满是愧疚,上前对娄大舅拱手道：“是妹夫我失职了,叫贼子钻了空子。”r
娄大舅将脸扭向一旁,道：“今日咱们且将情面放在一旁,就事论事,外头这婆子与她女儿坏了我家大姐名声,叫满大街的人说她不贤善妒,如今她被这贼婆与你一同联手弄的只剩下一口气,我这做兄长的,无论如何也要替她要回名声。叫县老爷去评评理,是我家大姐当真不贤？还是你放纵小妾逼死有孕发妻？那女人无事假装有孕,借此霸拦汉子,吹枕头风,意图害死上房娘子。公道自在人心,咱们且走着瞧,但看县老爷如何裁判。”r
西门轩陪着笑脸道：“大舅怎这样说话,若是我早一步知道她有身子,如何能不护着她？况且又是家事,何必劳累了县老爷。”r
娄大舅冷笑道：“不说旁的,就说我家大姐没有身子,也不该纵着小的欺压她,叫她没脸。大姐心善,想着为了西门家子嗣就忍了。只是这口气大姐忍得,我这做兄长的实在忍不下去。我就不信,这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事,县老爷能不管？”r
“是是。”西门轩陪笑道。r
正说着,外头娄三舅冷着脸进来了,伸手将一小厮推倒在地上,那小厮怀里掉下一包药。r
“这是我来的时候见着的,看他鬼鬼祟祟贼眉贼眼,又有些熟悉,就将他揪了出来。果不其然,这贼根子买的是损阴德落人孩儿的药,我问了几句,还没打他,他就招说是他娘叫买的。”娄三舅说着,又踢了那小厮一脚。r
西门轩认出是柳丝丝带过来的小厮四儿,心中也怒,踢了他一脚,道：“说,你买这东西做什么？”r
那小厮道：“是流楠姐姐叫小的买的,小的也不知作何用。”r
恰这时,柳丝丝凄凄凉凉摇摇欲坠地过来了,柳姥姥见了她只管喊救命,柳丝丝扶着流楠对娄大舅躬身道：“还请大舅放过我家老娘,她实在是冤枉。”r
“我家大姐只差一口气,你还道冤枉。”娄大舅道,“来得正好,我家大姐也是叫你害的。来人,将她也绑了。”r
闻言,两个大汉就要过来绑了柳丝丝。r
柳丝丝唤着西门轩,向他身后躲,西门轩正因四儿的话恼怒她,一掌将她推开。r
流楠没有躲的地方,恰娄大舅方才听说就是她领着西门轩在娄丽娘面前闹上一通,于是又叫人将她也绑了。r
两个大汉用麻绳将流楠捆得丝丝的,流楠嘶叫着踢着脚,将脚上的绣花鞋剔掉,露出一双尖翘翘金莲小脚,引得娄大舅带过来的粗人并祝光祖看个不停,暗中吞着口水。r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奴害的就不是,只管欺负奴这个没有依傍的女人算什么。”流楠叫着,脚上的罗袜滑下,微微勾在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