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丽娘虽不喜西门大嫂,但是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的,于是吩咐香梅将西门大嫂住的屋子的摆设一应补全了,又叫她请了裁缝来给西门大嫂并小哥儿量身量。r
香梅去了一会子,回来对娄丽娘道：“夫人,大娘那边说了,不要新衣服,她寡妇待业的,用不着穿这么鲜亮。”r
莫兰打量着娄丽娘不喜西门大嫂,于是道：“她虽是寡妇,但住在这宅子里,三不五时地叫人瞅见,不说西门大嫂节俭,反倒要说夫人为人吝啬。”r
娄丽娘对莫兰一笑,随即道：“既是这样,莫兰去劝劝大嫂好了。”r
莫兰闻言,只得跟着香梅去了。r
不一时,莫兰与香梅回来,只说布料等物放在西门大嫂那边了,旁的并未说。r
娄丽娘打量着这两人的神情,猜着这两人定然是在西门大嫂那里吃了排头的。r
果然过了一会子,常二家的过来了,将送到西门大嫂那边的布料拿过来,对娄丽娘道：“夫人,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的。好好的布料,又没个颜色,又没个花样,偏说不要。还口口声声说要替小哥儿以身作则,不能叫小哥儿自小养成骄奢的性子。”r
娄丽娘笑道：“既然她不要,就算了吧。”r
青竹忽道：“大娘莫不是要夫人三顾茅庐,才肯收下？”r
娄丽娘闻言一愣,心道她幼时也曾见过有人收红包时,嘴上说不要,手上还要赶紧接了红包的,素日里人情往来,也有人谦让推辞一番,再收下他人赠与的,只是再怎么做样子,也没有西门大嫂这般大动作的。于是打量了一番,对青竹道：“既是你猜着大嫂的心思,你便将东西送去吧。”r
青竹记起西门大嫂那日的眼神,还心有余悸,哪里肯去,摆手道：“怕是奴想多了,大娘心里许就是过意不去,不好意思收下吧。”r
娄丽娘笑道：“那便一事不劳二主,劳累常二嫂子给大嫂送去吧,多说些好话,让她面子过的去就好。”r
常二家的心里也不乐意,但青竹推辞一次尚好,她再推辞岂不是给娄丽娘没脸,于是只好应着了。r
果然,常二家的去了之后,西门大嫂到底是收下了布料。r
娄丽娘也看出西门大嫂是自卑到极度自尊的人,因此吩咐莫兰等人见着西门大嫂,只管将她当正经的主子对待。r
莫兰道：“大娘那边还气愤夫人没将青竹给了她,夫人这边怎就要人多给她尊重了？”r
娄丽娘漫不经心道：“又不费什么事,况且大嫂为人虽怪,出了咱家门,谁提起她不得敬着？既是这样,只当装样子赚个美名吧。”r
这样贞烈的人,出了门谁不敬者,那谁就是荡妇了吧。r
莫兰心道也是。r
正说着,那边白大过来说西门轩要请拿了盐回来的伙计,让娄丽娘把家里的茉莉花酒拿去两坛子。r
娄丽娘问了白大请的是谁,听说祝祖光罗永等人都算一份子,于是问：“赵大哥呢？这盐也有他的份,他也算是东家,怎他不来？”r
白大道：“听说赵老爹去了东京,如今还没回来呢。”r
“是出了什么事么？”娄丽娘问。r
白大道：“小的跟在爹身边,听爹他们说话,隐约是与小四姐夫家的事是一起的。”r
娄丽娘哦了一声,心想怕是也是那弹劾之事,于是叫白大去取了酒。r
晚间,西门轩醉醺醺地回来,喝了醒酒汤后,神色间清醒一些,让莫兰等人出去后,对娄丽娘悄声道：“高太尉不好了。”r
娄丽娘一怔,问：“怎地个不好法？”r
西门轩叹息道：“如今京里乱着呢,处处风声鹤唳,有人说太尉吃了蔡家的亏,有人说太尉是叫姓杨的内监给记恨上了……”r
娄丽娘在心中一一将那姓蔡的,与姓杨的对上号,心里不解这“不好”是哪种不好,于是问：“太尉是叫人弹劾了,还是身子不好？”r
西门轩道：“听人说太尉熬不了几日了,陛下心疼高太尉,在朝堂上说起几次落泪,一意要拿了奸人呢。”r
娄丽娘笑道：“既有陛下替太尉做主,那你担心个什么？”r
西门轩摇头一笑,心道娄丽娘到底是闺阁女子,不知京里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是又道：“今日瞧见大舅了,见大舅愁眉苦脸,我就问他怎地了,大舅因说：‘苗家请人瞧了,说是今年至明年大试前的,没有好日子,不宜成亲。’”r
娄丽娘心道莫不是娄家也被牵连在内,苗家唯恐沾上干系,这才推脱不愿结亲,于是假装不知,又问：“那先前不是看好日子了么？”r
西门轩道：“日子好不好,还不就是一说。如今苗家喊着大试之前成亲,不利小衙内的功名前途,娄家还如何好意思开口催着成亲。”r
娄丽娘做出恍然大悟状,在心里想了下,也记不起来那高俅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于是心想便是此时死了才好。r
西门轩絮叨道：“那凤钗珠花已经是送去京里的了,怕是也少不得要跟先前的奇石一般,要白白打了水漂。”r
娄丽娘道：“破财消灾,权当避难了吧。”r
“也只得如此。”西门轩道。r
因外头世道有些乱,赵尤家人闭门不出,西门轩见着娄大舅两次,娄大舅含含糊糊地要借银子去京里寻人脉,西门轩不好不借,但借了心里又没底,于是也闭门不出,待到娄大舅上门,只说银子换成了盐,送到京里的金钗又没个着落,手上也没有闲钱。r
娄大舅让娄大妗子来寻娄丽娘,娄丽娘请了娄大妗子吃酒,又问京里到底是什么情况。r
娄大妗子道：“我哪里晓得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大舅说就算是免了官司,日后少不得也要得罪人。如今且去京里瞧瞧,看有门路没有。”r
娄丽娘劝了两句,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娄大妗子,道：“这是我的体己,旁的东西钥匙虽在我手上,我也是不敢动的。”r
娄大妗子道：“一家子人,你且先挪用一下也不成么？”r
娄丽娘道：“大嫂子,那等偷窃之事岂是我们这等人家能做的？”r
娄大妗子被堵了回来,道：“先前姐夫与大舅好的跟一个人一般,怎这个时候就见死不救了？”r
娄丽娘道：“也不是不救,头回是那太湖石,第二回是近百两的金钗,这一来一回的,哪里还有闲钱。那当铺与丝绢铺子又是新开的,钱搁在里头也拿不回来,如今也是没法子的事。”r
娄大妗子叹息一声,忽想娄丽娘如今是西门家的人,自然是要向着西门家,与她抱怨西门轩薄情寡义,也是很没意思的事,于是拿了那一百两银子,口中说过些日子就还娄丽娘,转身告辞。r
娄丽娘叫人送娄大妗子出去,娄大妗子到了仪门前,瞧见小哥儿蹲在地上看蚂蚁,指着问：“这是那冒出来的侄子？”r
莫兰道：“可不是么,如今府里就他最矜贵,正经的哥儿呢。”r
娄大妗子微微撇嘴,瞧见西门大嫂与环环坐在门廊下边晒太阳边说话,笑道：“她们两个倒是能说到一处。”r
莫兰扑哧一声笑了,她与大小明光也相熟了,晓得这是西门大嫂上杆子跟环环好,是一心要将环环的心思掰正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常二特意注意着环环的那道小门,苗皓若又不是采花的熟手,来来往往,总有些响动。因此就报给娄丽娘知道,娄丽娘知道后,暗中叫娄七常常留魏成歇在铺子里,又叫如今与西门大嫂相熟的常二家的引着西门大嫂过去。如今,环环便是不想搭理西门大嫂也不成了。r
“夫人成日里事多,又喜静,爱读书。小四姐年轻,坐不住,前些日子被人邀请着,去赵大伯家吃酒,去祝三叔家会茶,这些日子闲下来,瞧着大娘孤单单一个人,就没事去与她说说话。”莫兰含笑道。r
娄大妗子也知莫兰的话半真半假,因想环环在家时性子就跳脱,又有娄三妗子护着,自然是不服气娄丽娘管教的,如今瞧着她脸上神色不对,应当是另有旁的事,不得不陪着西门大嫂说话。r
环环与西门大嫂望见娄大妗子,便敛衽给娄大妗子行礼,娄大妗子瞧见环环很老实地站在西门大嫂身后,笑道：“多亏了大嫂了,不然我家这么个坐不住的主如今怎么能消停的了？”r
西门大嫂道：“谈不上谢,不过是与侄女说些为妇之道罢了。”r
环环脸一僵,冲娄大妗子笑笑,又问她娘如今怎样了。r
娄大妗子心道西门大嫂好不见外,口口声声侄女叫着,道：“你娘在家好好的呢。倒是你,怎地瘦了些,莫不是你姑姑不给你饭吃？”r
“伯母说笑了,姑姑对我们好着呢。”环环道。r
娄大妗子因记挂着娄大舅在家等消息,于是与两人寒暄两句,就出了门。r
等着人走了,西门大嫂道：“瞧着大妗子也是正派的人,怎在家时不帮扶着好好教教侄女？”r
环环染着蔻丹的指甲戳进手心,道：“大娘也是正经人,怎地不声不响就能进了人屋子？且人家屋子里还有汉子呢。”r
千算万算,避过了旁人的耳目,却被西门大嫂抓到她与苗皓若的把柄。若说西门大嫂自诩是正派人,行事却当不上是正经人。r
那日,小明光来娄丽娘房中取东西,仪门内的小门忘了关了,不提防,西门大嫂不声不响的进来了,因昨日苗皓若过来,大小明光与环环都累了,因此酒菜碗碟各色菜肴并未拾掇起来,西门大嫂进来瞧见了,又捡了苗皓若留下的香茶袋子拿走,如今仗着手中有环环的把柄,每日要挟着环环与她说话。r
西门大嫂冷笑道：“不知道是谁家的汉子。那日我听着人说姐夫歇在铺子里了,才去寻侄女说话的。”r
说完,瞧见环环不耐烦模样,又道：“侄女快过来,先前说的烈女传还没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