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寄凡有心试探他,故意板着脸说:“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成国公的侄儿,你的亲舅舅。
成国公可是铁杆子的国公爷,历经三朝盛宠不衰。他不过是个家无恒产的乡野郎中,身上还背着多年前的人命官司。你这么说不怕得罪我”。
上官灵凤刚想帮着哥哥说话,看见楚思远和慈心但笑不语。心中明白,这其中肯定另有缘故。想来如果舅舅真生气了,他们二人不会真的坐视不理,于是静观其变。
上官灵云没有半分犹豫和慌张,一本正经的说:“他与您而言是个乡野郎中。可是与我是年幼时,周济我兄妹衣食的慈爱长辈。成人时传我医术的授业恩师。可以说除了父母,他就是最亲近的人。哪怕惹您生气了,可我也只得实话实说”。
刘寄凡略瞪着眼珠的说:“你这孩子莫不是傻了吧,国公府可是有金山银山的。得罪了我,你就不怕进不了成国公府”?
上官灵云神色如常的说:“小子久在乡野,不太明白成国公是多大的官职。此番进京,也是想着如果能见到娘的亲人,了却一份夙愿也就是了。至于他们是穷是富,难道血缘之亲,是可以用金钱来计算的么”?
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掷地有声。楚思远几人在富贵堆里长大,什么人没见过,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一望便知。
漫说有这么滔天的富贵摆在眼前,都能毫不动摇。就是为了一座宅子,一间铺子,一家人都能打出无数眉眼官司,做出无数文章和丑态来。如今这个少年肯为一个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师长,不惜得罪权贵,实在让人心生佩服。
楚思远故意咳嗽了一声说道:“凤丫头,还不快去把柏神医扶起来,倒杯茶”。
上官灵凤依言而行。柏君不知道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可是听他这话,两兄妹的外家有可能是成国公府,如果因为自己的事,挡了兄妹认亲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于是硬气的说:“当年的事,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事情冲着老朽一人来。与他们两个小的没有半分瓜葛”。
刘寄凡明白,他这话是生怕自己连累兄妹二人没法认亲。他倒没有借着对两人的养育之恩,挟恩图报。倒也是条好汉。
他微笑的说:“柏神医,刚才多有得罪。不过是在下的一时兴起开的玩笑罢了。你说我派人追杀你,绝无此事。当年我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再后来我发现孩子的药被人换了,可惜一直找不到凶手。等我想派人去丁香谷找你对质的时候,已经人去谷空。
如果真像你说的我要斩尽杀绝,你后来重建丁香谷,我想要派人找你麻烦,简直是易如反掌。
今日之事,也不是想借着两个孩子的名头为难你。相反如果这两个孩子的娘真是我堂妹,那么我就是倾其所有,也不能报答你对他们的养育之恩”。
楚思远想起之前那庄无头公案。刘寄凡打小就身子弱,成亲多年好容易盼来一个儿子。后来孩子莫名其妙的生病了,他就找来神医门的柏君给儿子诊治。三天之后孩子大好,一家人正在高兴之际,可是突然间孩子就夭折了。
他正准备拿下柏君问个明白,可是柏君不知所踪。这事就耐人寻味了。再后来神医门由白英接手,之后就再也没跟他们打过交道。
慈心开口道:“柏先生,今天我们请你过来,其实是想问问他们娘亲的事情。请问你是什么时候遇见凤丫头她娘的,当时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境呢”?
柏君陷入深深的回忆中说:“当年出了成国公府的那档子事,白英当年向我通风报信,说成国公府要拿我们全家给小公子抵命。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是幼子只是个黄口小儿。我心中不忍,然后在他的帮助下逃离京城。
这一路上一直有人追杀我们,我们三人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后来我和夫人以为幼子惨死,正值心如死灰之际。后边的追兵又苦苦相逼,正准备跳湖一死了之,去泉下陪孩子。
恰巧那个时候凤丫头她娘独自一人坐在湖边。我清楚的记得她穿着一身青白色的细布裙,带着面纱坐在湖边烤鱼。我夫人知道后边有追兵,怕她被人糟蹋了就劝她离开。
我那个时候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觉得她眼睛里充满了落寞。她扬了扬手中的烤鱼说:“你们吃么”?
我当时心想做个饱死鬼也不错,就和贱内一起吃鱼。说真的那鱼烤的味道真的挺好。人就是这样,这一耽误我们俩倒有些舍不得死了,她问:“你们做了什么”?
我答道:“被人诬陷治死了人,然后被人追杀”。
她想了想说:“事不大,你们到了这种地步还肯提醒我,别受了连累。可见心肠不错,罢了我就替你料理了吧”。
我夫人担心的说:“姑娘你别去了,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她一笑说:“放心等我半天,要是不回来,你们再走”。
说完身型一晃,就走了。我们心急如焚的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她身上粘了不少血,可是人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我们提心掉胆的担心了半个月。说来奇怪,追兵居然没有再追过来。
后来时间长了,我们发现她脸上有块很大的伤疤。我又给她把过脉,感觉像是练功走火入魔所致。老朽不才,会些易容的方子。给她配了药,抹在脸上,就看不出伤疤了。
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世,因为她仿佛是会些武功的,但是又从未在人前施展过。也问过她的来历,她只说自己姓刘,其他的只字不提。后来大家索性隐姓埋名,在三家店村落脚。
再后来她年纪渐长,我们也相处出来感情,索性认了亲戚。我们知道她来历不凡,也没有逼迫她成亲的意思。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说想要嫁人。
这话说来有些不中听,灵凤的爹,不过是个迂腐的读书人。我压根没想过她能看上他。可是在成亲头一天,她喝多了,我夫人只听到一句,三分像就够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楚思远苦涩的说:“她最爱惜容貌,容貌被毁之后方才生无可恋。也得亏遇到你,能盖上脸上的伤疤,让她没有那么介怀。柏神医多谢你了”。
慈心追问:“那她这些年靠什么为生呀”?
柏君不大好意思的说:“说来惭愧,我和老妻没有挣钱的本事。空有一身医术也不敢显露出来,只能靠她做素果为生”。
楚思远听到这,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说了句:“书蝶,你过的好苦呀!你怎的不来寻我,不来寻我。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只看重容貌的浅薄之人”?
上官灵云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两张脸凑到一起。一直没说话的刘寄凡突然张口道:“柏先生敢问我堂妹的夫君,年轻时是否和我这位兄弟有几分相似?”
柏君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微微的点了点头说:“眉眼看起来有几分相似,但气度上就差的远了”。
楚思远听完痛哭流涕,只说:她,她,她……。
慈心也跟着抹眼泪。刘寄凡眼圈也红红的说:“多谢柏先生对我堂妹多年的照顾,您的大恩我们必定涌泉相报”。
上官灵凤焦急的说:“心姨事到如今你总该告诉我,我娘到底是谁,她的亲人都还在世么”?
慈心面露慈爱的说:“你先别着急,灿儿你先陪柏先生去客房休息片刻”。
杨灿点头和柏君离开。
今天你就和云哥儿一块,听听那些陈年往事吧。师兄是你说,还是我说”?
楚思远缓了缓说:“都一样”。
慈心简明扼要的说:“你娘姓刘,闺名书蝶。这块玉佩是你楚叔叔亲手给她雕的定情信物。你娘很喜欢这块玉佩,一直都是随身带着片刻不离的。
她是成国公的独女。我和你楚叔叔,自小就跟在成国公门下学习武功,所以你娘也算是我们的小师妹。她是你楚叔叔没过门的妻子,后来因为其他的变故才离开京城。
上官灵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自己的娘亲是成国公的女儿。她见过成国公,觉得莫名的有些面善的老爷子。
成国公的独女,起码县主的名头是跑不了的,甚至有可能是郡主娘娘,可是自己在京城这么长时间完全没听到过她的名号。这得是多大的变故,才能让这样的一个姑娘离开京城。
她面露怀疑的看向楚思远。楚思远心中百转千回,当年事出突然,书蝶毅然决然的离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自己找了二十年,没想到她的女儿居然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上官灵凤那股从心头涌起的熟悉。想起当年那个十来岁小姑娘倔强的眼神感慨万千。原来竟是书蝶的女儿救了自己。多谢老天爷,多谢满天神佛保佑。
他看懂了她的眼神,可是事关当年一桩陈年旧案,而且涉及到阴私之事。他想了半天只是说:“当年的事情,事出有因。我答应了你外公不再跟第三人提起。丫头我只能告诉你,不是你身边的这些人负了她,要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