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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神秘的名古屋老人


  雪野慧质子决定只身前往名古屋,爸爸赤尾并没有问起雪野慧质子的具体行动的理由。但爸爸提出让家里的佣人陪着雪野慧质子,雪野慧质子拒绝了,她不能接受爸爸的担心。

  从札幌飞到名古屋,下飞机时已是下午7点钟了。名古屋是爱知县首府,是仅次于东京、大阪和横滨的第四大城市,濒临伊势湾,介于首都东京和古都京都之间,故有“中京”之称。机场的大巴把满满的一车人往市中心送,途中却遇到游行的队伍,车子越来越难行。

  慧质子不知道游行的道理,后悔当时不如坐地铁。她把目光投向窗外,只看见满街张灯结彩,人们比通常见到的要兴奋得多。

  车子上有人说,今天是7月20日。

  雪野慧质子恍然大悟。这个日子是日本的海洋节,按照日本传统习俗,海洋节是“港祭”的日子。“港祭”会有多姿多彩的庆祝活动,这其中就有游行,这是雪野慧质子从小盼望的节日。

  车子无法开动了,司机向大家道歉后请旅客下车。雪野慧质子感到肚子有点饿了,走进一家料理店。

  一个服务生递过一张单子,雪野慧质子点了一份天麸罗饭团。这是个好听的名字,其实就在传统的饭团基础上将肉馅改为现炸的天麸罗替代。这也算是名古屋有名料理之一。

  一会儿,服务生先上了虾仙贝。这是雪野慧质子很喜欢的菜。在北海道,虽然海鲜类很多,但雪野慧质子对虾仙贝情有独钟。只是北海道的虾仙贝怎么也做不出名古屋的那种味道。据说,这里的虾仙贝原料出于三河湾一带,那是日本本土著名海虾捕捞地,所捕获的虾种品质很好,而虾仙贝的主要原料即采用三河湾捕获的虾子,所有原料必须于当日内加工完成,出售前再稍微烘烤一下即可,味道鲜美可口。

  雪野慧质子边吃边想着明天的日程安排。现有的线索只是那个信封。找到该邮戳信封邮局或是支局,又能说明什么。但这毕竟是唯一的线索。

  我现在不但有足够的勇气,而且已经踏上名古屋这片土地了。

  雪野慧质子边吃边想,冷不丁一个男人出现在她对面。

  “对不起,我可以在这里坐吗。”

  雪野慧质子抬头茫然看了一眼男人,点头说了声:“请便。”

  “今天这里生意不错,往日可没那么好。”男人像是没话找话。

  “嗯。”雪野慧质子似答非答。这时才注意到这个男人和她年龄相仿,长着一脸胡子,头发有点像嬉皮士那种。雪野慧质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认起真来。

  “小姐是外地人?”对方眼睛在雪野慧质子身上滑动,让雪野慧质子觉得很夸张。

  雪野慧质子不满地看了对方一眼道:“我有外地人的特点吗?”

  “口音、着装和气质。”对方不假思索道。

  “怎么说?”

  “您看,今天是节日呀,街上走的只要是本市的,都着和服,您却是牛仔加T恤。您的口音有很重的北部味道,最特别的是您的气质,十分与众不同。既有日本人的温顺,也有欧洲人的奔放,您的内心涌动着一种激情,却被您坚实的意志所压制着,所以……”

  “什么?”

  “我给您一个建议,让我们投入庆祝的行列。”对方热情道。

  雪野慧质子摇摇头。

  “那么我还有更好的建议。”

  “谢谢您的建议。”雪野慧质子起身离座。

  “嗨嗨,我说小姐,您还没吃完呢。”男人追赶出来。

  “我吃到蝇子了。”雪野慧质子借故慌忙往外走。

  “嗨,我说小姐,还没住下说呀,我可以领您去最好的饭店,那里有全日本最出色的西尾茶,还有最精彩的‘裸祭’,这是我第二个建议。”

  雪野慧质子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待“嗨嗨”叫喊渐渐远去,内心才恢复了安全感。

  雪野慧质子在名古屋COMS酒店住下,COMS酒店是原先的“三井花园酒店”,在爱知县名古屋市中心东区。离机场只要十来分钟的路程。雪野慧质子选了东边十楼的房间。房间不算大,但客房常用品齐全,除此之外还有个人电脑出借,互联网连接,LAN电缆、电视、CS广播、卫星广播一应俱全。

  脱去了衣服,雪野慧质子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疲乏像高温下的脂肪,在全身流淌开来。她想起了崔国建,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崔国建没有电话,如果此刻他能在身边,她就有了最坚实的靠山。

  崔国建是个很有个性和才能的人,他似乎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山上的、水里的、地上走的他都叫得出名。雪野慧质子曾问他为什么能“万事通”,他回答说:“中国有部京剧叫《红灯记》,里面有句唱词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说家乡比较穷,家里没劳动力,他除了读书,回到家里就得干活。那时村里还没能喝上自来水,也没烧液化气,水要自己挑,柴要自己砍,种田下地一切都得自己干。因此,与生存有关的技能他都得懂。正因为这样,崔国建对生命与生活的感受要比别人来得深刻,也更珍惜自己的机会。

  崔国建学电子专业,雪野慧质子希望他一同回到日本进一步深造,然后到日本大公司里工作。崔国建也知道,日本电子工业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那里可以容纳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也可以学到很多的东西。但他却想回到老家衢州。国建说,衢州的家乡还很穷,放假期间,他和那里的一家企业进行一项实用技术开发合作,这项技术有很大的市场前景,他希望能继续做下去。他认为事业并没有国度之分,从现在来看,主要是能不能选择有市场潜力的行业。

  后来雪野慧质子才了解到,崔国建家在衢州的农村,父亲是个赤脚医生,还是个残疾人。从崔国建上高中开始,为了维持他的学习,父亲拖着一条断腿常年上山采药,靠出售草药或给人治病维持他的学费。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说是得了肺结核,一年里有半年卧床。幸好父亲懂得草药,维持着母亲的性命。读大学后,崔国建拒绝再从家里拿钱,通过同学的介绍,与衢州的一家公司挂上了钩,这家公司是他的学习赞助单位,他们签订合同,毕业后他必须在这家公司服务四年。雪野慧质子曾提出为崔国建出那笔学习费用,并且赔偿违约金。但是崔国建不同意,他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一种诚信,公司在最困难时帮助了他,他不能背信弃义。

  雪野慧质子在一年的暑假里到过崔国建远在浙江衢州江山农村的家中,那里的生活的确还不富裕,新盖的楼房不多。国建父母住着一幢50年代修建的木结构房子。国建的母亲面色苍白,骨瘦如柴,满脸堆笑地在门口等着他们。国建说母亲卧病多年,很少能起床,今天一定是高兴了。其实雪野慧质子见着国建的母亲,就能看出一切了。她像是被病魔榨干了油,头发花白,脸上毫无血色,晃动的衣角都可能将她刮倒。那情景让雪野慧质子一阵心酸。雪野慧质子迎上去想扶她回屋,她却像躲避瘟疫一样对她摆摆手,硬是让国建的父亲搀她进屋。

  国建的父亲是个瘦小的男人,右腿小腿以下截肢了,安了一只假肢。以前用一节毛竹筒装在下面,走路时满村里“笃笃”乱响。就这样,国建的父亲还上山采药为村里人治病。

  父亲落残的原因,国建从来也没谈起,只是说早年农村医疗和卫生条件差,病后感染烂掉的。

  除了迎接雪野慧质子,再也没看到他的母亲起过床,雪野慧质子看到父亲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像是把她当成一个玻璃花瓶,生怕动作一大就要碰碎碰破似的。雪野慧质子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雪野慧质子在国建家里待了三天,总觉得闷得慌,可自己又找不出原因来。

  这些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三井花园酒店的房间里,雪野慧质子从浴缸起来,擦干身子,刚裹好浴衣,电话就响了起来。

  “如果您方便,我在6楼咖啡厅左角等您。”

  电话挂了,一个老成而持重的声音。

  雪野慧质子感到莫名其妙,开始以为是人家打错了,仔细一想,对方口气肯定,不可能发生打错的事。莫不是那个写信的老人?可她下飞机不到两个小时,怎么可能找到她?想到这里,雪野慧质子倒吸一口冷气。不过,不管怎么样,人家找上门来总比满街里乱跑找别人的强,哪怕对她不利,也算是一条线索。雪野慧质子想着心里一阵冲动,穿好了衣服,走出房间。

  咖啡厅里人不少,左边那个角可以看到街面。雪野慧质子往里走去,一眼看见街上遇见过的那个年轻人,他悠闲地坐在拐弯的角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雪野慧质子心里咯噔一下。那青年像是没见过她一样,直到雪野慧质子走过他身边,他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不容雪野慧质子多想,一个清癯的老人向她招手了。

  老人看上去七八十岁,头上的白发所剩无几,却梳理得相当整齐。他身着高档和服,手里拿着拐杖,深色的服装里透出他的威严和身份。

  “您坐。”老人对着雪野慧质子抬抬手。

  “谢谢您。”雪野慧质子低了一下头。

  “来过名古屋吗?”

  “是的。”

  “名古屋位居关东与关西的枢纽,因此,六世纪起,就进入群雄割据、相互攻伐的战国时代,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是,请多多关照。”雪野慧质子起身鞠躬道。

  老人并不在乎雪野慧质子是不是在听,自顾说道。

  “十六世纪末期,织田信长崛起于尾张、美浓一带,推行向外扩充并苦心经营此地,当他成为实际掌管天下的第一人后,更是将治理全国的中心置于名古屋外围。到了公元1610年,出身三河地区的德川家康为了巩固势力和对外征伐,在名古屋修建要塞城堡,那就是现今名古屋城的前身。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名古屋因地处日本军火工业中心,遭到盟军地毯式轰炸,名古屋几乎被彻底摧毁。现在您看到的城市是在战后一步一步重建而成的。”

  雪野慧质子点点头。她还不知道老人向她讲述这段历史想证明什么。

  “这些年,名古屋经济日益发达,成为日本汽车制造、电子、纺织,尤其是陶瓷产业的集中地。昭和六十三年,这里曾举办过世界博览会,名古屋借机重新规划与建设都市景观,跨入现代化城市发展行列。”

  老人说着端起咖啡吮了一口,第一次正面看着雪野慧质子。“这就是说从二战结束到举办世界博览会,在战争废墟中崛起的名古屋,只用了四十三年。”

  雪野慧质子明白老人要说什么了。

  “国家需要和平与发展,用中国的话来说,这是个‘硬道理’。但是任何一个国家都躲避不开战争。人类的发展史,其实就是一部部战争史。可是没有一个国家会像日本那样,刻意隐瞒甚至美化过去的战争。其实这是虚弱的表现。”老人说得有些激动了。

  雪野慧质子点点头,她第一次直接听到与自己相同的观点,而且是一名有身份的老人。

  “这是雪野慧质子小姐的话,第一次击中日本右翼分子心态。”老人笑了。

  “谢谢您这么说。”雪野慧质子感动道。

  “作为军人,我不承认我有罪。作为战争的手段,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老人撩了一下和服,换了一坐式。“我是八十多岁高龄啦,能留下的记忆甚少,但是中国战线的回忆永远抹不去。”

  老人说完挥了一下手,一个人快步走过来,将一个精制的皮包递给老人。雪野慧质子一看,就是饭店里遇到的那个年轻人,不觉歉意地笑笑。

  那年轻人谦和地鞠了个躬,也说一声:“对不起,让您受惊了。”神态和发型十分不配。

  老人对雪野慧质子说:“这个请雪野慧质子小姐拿去,也许对你有用。祝你一切顺利。”老人说完起身拄着拐杖走了。

  雪野慧质子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甚至没有机会打开自己的录音机。直到谈话结束,她还不知道老人的姓名、住址和联系方法。整个交谈,老人完全掌控着局面。老人把什么都说完、做完了,自己却一无所知。但是老人给了她一包东西,这东西对她的调查也许有用。这不是到名古屋的目的嘛。这么一想,心中掠过一阵喜悦,庆幸自己的判断与果敢。

  雪野慧质子很快收起皮包。看看周围并没人注意到她,快步离开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