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乌云聚集着,闪电隐约其中,一场暴雨正酝酿着,酷热的大地即将迎来一次清爽的洗礼。
“要下雨了?”杨桦感受到了缓慢降低的温度与光线的昏暗,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云。
一道狰狞的雷电突然落下,炸出一片白光,尽管相隔百米,但声势也十分浩大。
杨桦关闭了手机的屏幕,呼出了一口气,准备回家去,毕竟刚打完化疗没几天,如果受了寒感冒了就不太好了。
步行在崎岖的山路上,杨桦忽然回头看了看刚才停留的那个小亭子,呆了一会后还是打开了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继续踏上归程。
走了一会,一座寺庙般的复古建筑静静地伫立在半山腰边,巨大的木桩在陡坡上将其原本悬空的半边撑起,很难想象是怎样大的树才有这么大的木桩。
杨桦见此揉了揉眼睛,感觉有些诡异,自己记得以往没有这个建筑吧。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杨桦走近看了看。
两扇巨大的青铜门阻止了来者进入的脚步,中间交接处可见一条漆黑的锁链将其连接,小巧的黄金锁挂在上面。在门的顶端还悬着一块牌匾,上面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像汉字但也有些差别,童桦猜测可能是古代汉字。
杨桦本想再看看,但这时奶奶的微信也来了,老人家着急地催促他回家。
遗憾之下,他只好向这个拍了几张图,打算回家慢慢思考,只是他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慢慢忘记这个建筑是凭空出现的了。
拍好后杨桦便再次起程,离开了这扇青铜门,临行前他再督了一眼,忽然感觉身上有什么凉意,伸手摸了摸滴到头上的雨点,他也没想太多,大跨步走了起来。
走下山再绕过一条小道便到了家附近的公园,哪怕快要下雨,但那些晨练的老人仍旧三三两两地说笑着,收拾着各自的东西,杨桦也本想走快点的,可眼睛还是不觉被吸引住——
几个身着黑色风衣的墨镜男正在公园里成群结队地晃悠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且看那纯白的皮肤,看样子还是外国人。
这倒让杨桦有些不解了,这个小镇经济并不发达,远比不上隔壁几个大镇子,更别说这片小区又坐落在养老院周围,更别谈有什么好完的东西了。唯一能吸引人的地方只有附近的一个小水库,哪怕明令禁止,依然有许多人作死去游。
突然,一个黑衣人向童桦走来,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这让童桦有些惊愣,随后对方便出声问道:“看到……图书馆……有没有?”
“没。”杨桦下意识地一口回绝,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杨桦本身就是抗拒的,两年的蹲家生活让他有些不习惯与人交流。
说完后,黑衣人原地不动盯住了他的眼睛几秒,杨桦刹那间感觉仿佛有一只狮子盯住了自己,恐惧地退后了几步,等他回过神来后,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空旷的林间广场里,也没有半道黑衣人的影子,老人们纷纷散去,说说笑笑,仿佛刚刚没有看到那些黑衣人一般。
“见鬼了。”想起刚刚那如野兽般的嗜血眼神,杨桦便忍不住一阵心率加速,舌头从舌尖处干燥,诡异的感觉自心底升起,忽然间,他想到刚刚那扇青铜门上的牌匾中的第四个字好像有点像书。
书……青铜门……图书馆……黑衣人……
杂乱的信息随意地拼凑着,组成一只黑角的恶魔在他的耳边低语着。
“要不……回去看看?”
这个想法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愣愣地将目光投向山那边,此刻心中似有一只恶魔与天使在争吵,恶魔低吼着往回走,天使摇头劝说快点回家。
就在他内心挣扎的时候,一道落雷在他不远处炸开,惊得他一身冷。
冷?
雨点似弹雨般捶打在他身上,顷刻间将大地湿润,风带着远方的雷声鼓动着童桦的耳膜,他赶紧跑到了附近的小亭子躲雨。
打开手机,望着微信上的来信通知,他不由得身子一缩,天使的声音压过了恶魔的呼喊。
瞅了瞅外面的倾盆大雨,他按下语言键让奶奶再等他一会,可就在说完的时候,“无网络连接”映入他的瞳孔,天上的雨点仿佛穿透了小亭尖顶直达他的心脏,凉意在他的身体里蔓延。
手指僵硬地下拉弹出管理窗口,无信号的标志一眼便可认出,危机感涌上心头,事情渐渐变得诡异起来了。
“轰!”
雷声如战鼓般轰鸣,不远处的闪电仍未消逝,在回家路上两旁的绿化林上方坠落。
杨桦缩了缩脖子,想起不知在哪本书上曾经看到过,雷雨天最好不要呆在树木附近……对比了一下归途上林立的树木与刚才小山路上两旁因陡峭石壁阻拦而稀疏的树丛,答案已一目了然。
确实,闪电落下的概率很小,但却不代表接近于零的小数就是零。
似乎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台风天的雨夜,以出乎自己意料的成绩从小学毕业的他幻想着自己日后美好的生活,安慰着自己这只是普通的发烧,在医院的长椅长轻击屏幕,看着游戏里的人物与一个个怪物厮杀。
浑然不知脚上手上的一粒粒出血点已愈发壮大,他的生命正缓缓流逝。
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发现的十分早,医生看着那异常的血检报告,立刻给他安排了住院,可他却对危险一无所知,还天真的期待着与同学约定好的动漫电影。
输血,家人们脸垂边的泪水终于人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平时工作很忙的父亲突然问他要不要去旅游,他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可就在这时,他在父亲查询旅游地点的时候,看见了搜索历史上的前几列信息,这条信息将他的心情击落至谷底。
“白血病还能活多久。”
凉,真凉,从头顶一直穿越直脚底。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血小板输好后他尝试着跳跃以来放松自己的肌肉时,家人们却惊惧地将他制止。
抽骨髓,打吊针,知道事实后他沉默了一段时间,但乐观的性格还是让他迅速恢复,电视剧里骨髓移植的情节突然被记起,然后他便祈祷着快点找到方法,这样他就可以很快恢复正常了。
可结局却出人意料,骨髓检验结果出来了。
急性早幼粒白血病,可简称M3。
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白血病,在白血病人里并不占大部分,同时也是最幸运的一种,哪怕比起那些只要定时吃药便可维持生命的病人来说,他们也羡慕这种病。因为它可以近乎痊愈——目前新型治疗下,还无一例病患成功治疗五年后复发。
就在家人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刚开始的几个化疗中,家人们安慰他这个病可完全治愈,用无数修辞手法将它危险性缩小,尽管现实的确如此。然而,他也明白了究竟是哪出了问题——化疗时间太频繁了。
这很正常,而他在化疗疗程里也表现的十分坚强,头发也没像电视剧里那般掉落一根,艳羡了不少同病房的病人。
甚至因为疗程十分顺利,所以他的进度也比计划中的快,医生们曾经笑呵呵地对他说估计可以提前打完,不用等三年。
三……年?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不安,因为自己可能要在病床上躺三年,这时家人们才向他解释只是头一年最频繁,如果顺利第二年就可以去读书了。
于是在这一年的九月一日,父亲带他到他原本要上初中的学校办理了休学申请。
在办公室里,他的目光透过了玻璃,看见了楼下的初一新生门正排队前往操场进行开学典礼,而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他只能看着他们带着青春洋溢的笑容互相攀谈,他甚至看见了几个老同学。
这一行令他富有了动力,之后的每一次化疗他都努力的以最好的状态顺利度过,几乎没有时间浪费,甚至还再次缩短了时间——别人可能要打几天休息一下,可他的状态却一直保持良好,不需要停顿。这归功于在别人因药物副作用而厌食的时候,他还在压着恶心将东西咽下。
为了不让头发掉下而与平常人有明显的不同,他戒掉了原来挑食的习惯,只要对病有好处的东西基本都能吃下去。
但是……
“明年再去学校吧。”
“没办法,化疗还是太影响了。”
明白了些什么的他听到这决定时愣住了神,感觉心底某处的什么东西消逝了。
终于,他原本乐观的性格还是渐渐崩塌,话也越发少了,动也懒得动了,比如今天之所以会到山上的小亭子里,其实就是爷爷奶奶不让他一直呆在家里,想让他多出去走走,然而他却选择了这样一个离家很近的地方,一呆就是几小时,对内却声称自己走过了。
可此刻,回想起看到那扇青铜门的一刹那,他的心突然有了那么一丝的悸动,原本不知道为什么,可现在聆听着那滚滚落雷,他懂了。
那是对命运的不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