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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寒潭屠蟒取灵草,幻阵迷情表心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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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丹辰子众人在客栈中身受蛊惑,心魔大盛,险些将丁隐与玉无心当场杀害。千钧一发之际,多亏夏草突然杀出,又以草藤绊住众人,丁隐这才觅到机会带着玉无心逃出重围,一路向谪仙潭而去。

  几番疑似梦,此刻幻如真。玉无心倚在丁隐怀内,半是温馨半是怅然,丁隐越是对她信赖、保护、爱惜,她越是无地自容、心如刀绞。丁隐抱着她,沿着官道一路疾行,她偷偷数算他的脚步和心跳,渐渐抛却了前尘,暂忘了愁绪,只盼在这怀抱里停留得久一些才好。

  贴近丁隐胸膛的时候,玉无心感到他衣襟内有件硬物,取出一看,竟是此前自己遗落的那枚玉哨。玉无心又惊又喜,神情复杂地望着丁隐。丁隐支吾着说:“我们既然是朋友,便留个信物下来。”他说话的样子有一种扭捏的可爱。

  玉无心嫣然一笑,动容问道:“你只是想和我做朋友?你会为朋友付出这么多?”问这话时,玉无心的内心竟有些隐隐的期待。

  丁隐一时沉默,又想了想,说出了心底的话:“玉姑娘,我们之间可否暂且抛开那些江湖恩怨,不论魔宗正派,不论赤魂石,这个玉哨……就当是留个单纯的念想给我,可以吗?”

  玉无心点点头,笑得那么真切,这又何尝不是她心中所想呢!在这一刹,前世的恩怨,宿命的死结,尽在二人的笑容中消散溶解。哪怕下一刻兵戎相见、邪火焚天,也无法阻断这一时的现世静好。

  日渐西斜,凉风乍起,二人由官道的岔路拐向通往山间的小径,又再步行一阵,眼前竟涌来一片大雾,便是脚下的道路也看不清了。丁隐徒呼奈何,本就不知谪仙潭的确切所在,只凭百草仙人的一张地图勉力寻找,眼下浓雾封山,不知何时消散,莫说按图索骥,连他们身在何处都不确知,那地图无疑成了废纸。假如到不了谪仙潭,寻不到乌风草,如何回去救人?丁隐望着一团浓雾,顿时焦急万分。

  玉无心却让丁隐将她放下,说夏草调配的伤药果不寻常,这两日下来,自己伤势竟已好了大半,加上丁隐小心呵护,眼下她已能自由行走,说着便下地走了几步,还高兴地转了个圈。

  丁隐见玉无心步履平稳,料无大碍,心中很是高兴,未想还有更好的消息。玉无心先是一伸手,问他讨来地图端详,又再嫣然一笑,自长袖中取出一只小袋打开,倒出些银色粉末,轻吹口气,让粉末弥漫开来。只见那些粉末在空气中开始发出荧光,再逐渐汇聚成一只熠熠发光的蜻蜓,在雾气中向前飞去。

  玉无心说道:“这是我从宗主那里偷来的无暝袋,能感应灵气汇聚的方向,给我们指路。”丁隐不由得喜上眉梢,拉起了玉无心的手,跟着蜻蜓的荧光,向着雾气深处走去。二人又行了一个时辰,终于穿过浓雾,来到一片旷地,只见周围山体蜿蜒,怪石嶙峋,左近有处寒潭,水面上氤氲着淼淼水气。

  丁隐心道此地十之八九便是那谪仙潭了,正待前去,又见眼前山势蜿蜒,好似巨蛇蛰伏,再看潭上的水气也似毒瘴,不由想起百草仙人的交代,赶忙撕下衣服一角,递给玉无心,说道:“此地毒物不少,你需加小心,快先遮好口鼻。”玉无心接过布条乖乖缠上,关切地问他:“丁大哥,那你自己呢?”

  丁隐有些自嘲地一笑:“你不必担心我,我体内那赤魂石虽然百般讨厌,却有护体之效,可使毒瘴不侵。我只需保护好你就可以了。”

  玉无心瞪大眼睛点点头,心中却是清明。此番离开阴风谷前,绿袍便对她说过赤魂石与乌风草彼此相克的秘奥。

  2

  赤魂石乃至阳之物,乌风草为众阴之精。丁隐所言不错,他体内的赤魂石确对乌风草毒瘴有免疫之功,但他却不知乌风草的另一功用——假使乌风草触及血液,将与赤魂石生出阴阳相济、水火交关的惊天剧变。剧变所生的斥力绝非肉身堪受,必会将那赤魂石强行排出人体之外。

  丁隐哪里知道玉无心所想,眼神随着那蜻蜓所过之处张望。只见那蜻蜓自半空打了个圈,又一阵疾飞向前,径自落在孤山顶上的一株幼草上,挥了挥透明的翅膀,化为一阵青烟散去。

  丁隐眼前一亮,料知蜻蜓落脚处必是乌风草无疑,便对玉无心说道:“玉姑娘,前面瘴气太浓,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罢手持断剑,迈开大步,穿过瘴气,欣欣然向那乌风草跑去。玉无心欲言又止,终没有说出话来。

  丁隐一阵疾奔跑到山头,站稳脚步,伸出手摘那乌风草,刚一触到草叶,忽地感到身下一震,令他站立不稳。只见周围蛇状的怪山开始颤动,山体渐渐剥落,泥土松脱,地面上奇怪的花纹浮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下破土而出!丁隐心知不妙,全神戒备,抬起头,就见到一双大如灯笼般的巨眼张开——原来这整座孤山竟是由一条巨型的千年大蟒包围盘踞而成!随之抖动的乌风草,竟是那巨蟒的蛇信!

  丁隐目瞪口呆,多亏玉无心飞身赶来,抢在巨蟒进攻之前,手中寒鞭挥出,将巨蟒暂时冻住。她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高喊:“快取乌风草!”

  丁隐幡然回过神来,飞身向那巨大的蛇头扑去,一手将蛇信握住。正待举剑去劈,却在此时,忽感手中炙热难当,低头一看,原是前日在客栈中帮玉无心擦药时被她咬伤之处正溢出鲜血,那些鲜血并非自然流出,而似受到召唤一般涌将出来,且一沾上那蛇口中的乌风草,便如开水沸腾般发出了炽热的温度。丁隐正觉诧异,身体却已开始不受控制,整个人疯狂地颤抖起来,红光瞬间蔓延到他的双瞳。他松开断剑,不由自主地跪下。红光又开始向他的眉心汇聚,眉心渐渐出现一滴血印,析出的赤魂石元神便开始汇聚成形。

  玉无心飞身上来,一手稳住丁隐身形,一手伸出去欲触摸丁隐额际。赤魂石触手可及,可玉无心伸出的手却突然停在半空迟迟不前,看着丁隐痛苦万分的表情,玉无心眼前浮现的却是蜀山深渊的飞堕之吻、阴风谷石牢中的缠绵拥抱、细雪冰湖中的耳鬓厮磨,还有那枚被丁隐奉若信物的玉哨……

  她曾经问过绿袍,倘以乌风草所生斥力,强行取出丁隐体内的赤魂石,可会关乎性命,绿袍却不置可否。只要她带回赤魂石。她又追问如何处置丁隐,绿袍仍是只要她带回赤魂石。

  玉无心内心纠结,竟至泪眼朦胧。又再停凝半晌,她悬在半空的手臂终究还是向赤魂石推进一分。扑朔的红光映入手心,又映在玉无心脸上。她似乎不愿看见这光芒,紧闭双眼,贝齿一咬,低语道:“丁隐,对不起……”

  玉无心用力地伸出手去……

  3

  那时,巨蟒冰封,丁隐昏厥,寒潭沉寂,群峦无声,天地万物仿佛都静滞停凝,唯有玉无心一人孑立在那里,耳畔听不见风声。赤魂石在她身前一指之遥,她一伸手即可掌握。

  偏在这一刹那间,一道黑影凭空而来,掠过玉无心身后。紧接着响起妖冶的声音:“既然觉得对不起他,那就陪他一起去死吧……”来者正是屠媚,玉无心迅速转身,硬是接了屠媚一掌,屠媚眼见占了上风,便撑开绣伞身形腾转,飘落到了远处。

  玉无心护在丁隐身前,脸色一白,一口血雾喷出。她功力一弱,冰面开始出现一丝丝裂缝,巨蟒头部的冰霜开始缓缓退去。玉无心站定下来,质问道:“屠媚!你要干什么?你我皆为宗主效力,取赤魂石回去复命要紧。”

  屠媚一声怪笑:“带赤魂石回去,一个人就足够了。”

  玉无心眼神一闪:“你想杀我?”

  屠媚冷冷道:“不错!我每次见到你,就好像你娘那个贱女人在提醒我,她就算死了,也永远占据着警我的心!我咽不下这口气!”话音未落,伞面流转,数道内力向着玉无心与丁隐两人袭来。玉无心重伤未愈,方才又硬受屠媚掌力,见绣伞的攻势咄咄逼来,心中暗叫不妙。

  却在此刻,寒潭边忽然琴声响起,音波汇集成道道银线,将屠媚的攻势悉数绞碎。接着又是几重音波袭来,屠媚仓促间举起绣伞奋力隔挡,忽地,那音波在绣伞边炸裂开来,将屠媚连人带伞掀开数丈之远。

  玉无心一怔,素因身负古琴,由寒潭边飞身而至,飘落到玉无心与丁隐身旁。玉无心惊道:“素手医仙?怎么是你?”素因却不及与她答话,两指点中丁隐天宫、机枢两处大穴。只见丁隐猛地睁开双眼,赤魂石再度经由眉心没入他体内。玉无心见此情形,倒吸一口凉气,仍是面如凝霜,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丁隐恍然间看见素因站在玉无心身旁,正待发问,却听素因说道:“没时间寒暄了,快走!”屠媚却已经阻在了三人面前,向素因睨道:“来者何人,休要坏我好事!”

  玉无心一咬牙推开丁隐,猛地转身对敌,竟然打算独自应对屠媚,让素因带丁隐先行离开。素因见势不妙,上前相助,纠缠之间,素因和玉无心俱各双手齐出,一起接下了屠媚一掌!双方全部力量全部集于这一掌之上,素因古琴琴弦尽断,一口鲜血喷出。屠媚也被气浪震开,素因与玉无心两人竟同时被打落悬崖之下。

  丁隐猛扑上前,终究迟了一步,与玉无心伸出的手交错而过。眼见玉无心与素因消失在重重云雾之中,丁隐撕心裂肺地大喊:“玉姑娘……前辈……”

  屠媚支撑着艰难站起,哈哈大笑,笑到一半,一口鲜血也吐了出来。丁隐颓然趴在悬崖边一动不动,失魂落魄。屠媚抹了抹鲜血,飞身上前,转起绣伞来:“臭小子,现在没有人碍事了,赤魂石总该乖乖拿给我了吧。”

  丁隐背向着屠媚来势,高高伸出右手,只听剑鸣声起,那把断剑感应到呼唤,自动飞入丁隐手中。他冷冷转头,已经双瞳血红,杀气浓重,再是一声冷笑,竟然凌空跳起,霸道地向屠媚一剑劈将下去。

  屠媚勉强以绣伞挡开这一剑,虎口间传来剧痛,一时无力还击。丁隐的第二剑又劈来,这一剑更加霸道无匹,屠媚不敢硬接,堪堪避过,只见无形的剑气在冰面上斩开一条三尺宽的裂缝。屠媚见了大呼凶险,暗想这一剑若斩在自己身上,哪里还有性命。这赤魂石加持之力何等可怖,看来今日是要功亏一篑了。

  屠媚正待寻思如何全身而退,忽见二人脚下的冰面随着刚才的裂缝一线线龟裂开来,伴随着破冰之声,巨蟒头部的冰霜一层层剥落,那双大灯笼般的巨眼再度睁开,蛇头一扭抖落了最后的冰层,伴随着冰层滚落发出的隆隆之响,巨蟒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向丁隐扑去。

  4

  与此同时,寒潭边又传来青云的呼喊:“丁大哥!小心啊!”原来丹辰子四人终于穿过大雾,赶到了谪仙潭。

  屠媚见此机会,当即使个诡妙身法,由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掠过丁隐剑锋,一个闪身飘移,已落在数丈之外。她婷婷袅袅地将绣伞撑起,径自凌空飞去,溜之大吉。普天之下,正邪两派,若论这逃命的本领,只怕少有人比她姿势优美。

  丁隐正待追击,却被巨蟒所阻。丹辰子等人距离更远,看着屠媚身影飘远,也是无可奈何。青云最是激动,大叫道:“快,丁大哥有危险!”只见那巨蟒昂起头,一口咬住了丁隐手臂!丁隐目眦欲裂,断剑当即转向巨蟒头部砍去!丹辰子与紫英、青云再不迟疑,飞身加入战团,四人一蛇交缠在一起。

  冰面已彻底碎裂,巨蟒身子翻转扭动,整个战场霎时山崩地陷。众人的剑招只能伤及它表面鳞甲,根本无法重创。转眼间,巨蟒的尾巴已将潭边扫得一片狼藉,夏草狼狈躲闪,丹辰子三人更是被打飞到岸边。丁隐紧握着巨蟒上下颚,和它角力着,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欲拼个你死我活。那巨蟒疯狂摇着头,想以毒牙将丁隐刺穿。丁隐狂吼一声,竟然折断了巨蟒的两颗毒牙,巨蟒疼痛吼叫,半截蛇身人立起来。

  此时丁隐浑身覆着红光,表情比那巨蟒更为狰狞,他凌空一跃,顺势骑到巨蟒头顶,手起剑落,竟将手中的断剑插入了巨蟒的七寸。一时间黑血怒溅,巨蟒疯狂翻腾,将丁隐摔到岸边。丁隐终于昏迷了过去。巨蟒也随之瘫倒,再也无力动弹,丹辰子起身来到巨蟒嘴边,打算割下蛇信。

  夏草阻拦道:“当心,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可惜夏草表达得过于慢条斯理,丹辰子听完警戒再想避开已来不及,被那猛然苏醒的巨蟒一头撞开,跌在一块硕大的黑岩上。那巨蟒也不看丹辰子,再度向昏迷的丁隐扑了上去!一时间众人惊呼,谁都阻止不及!

  却是夏草扑了上来,挡在丁隐身前,双手急急在怀中翻找锦囊,这时巨蟒已至眼前,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夏草囫囵吞了下去。

  青云、紫英大惊失色,倒地的丹辰子也大叫夏草的名字。

  只见巨蟒腹部猛地鼓胀隆起,被猛然发芽生长的草种撑得炸开粉碎。原来夏草还是在最后一刻打开锦囊,将草种播入巨蟒体内。漫天飞落的草叶中,一团绿色的荧光亮起,悠悠地落到青云手中,化为那一株乌风草。

  青云泪如雨下,哽咽道:“这是夏草师兄……送来的?”

  丹辰子支撑着走上前来,长叹道:“夏草本来就是百草仙人座下的一株草药所化,精元耗尽,能够化为草种留在这里,也算是个归宿了。”

  这时丁隐也缓缓苏醒了过来,眼中血色褪去,却又往悬崖边扑去,嘶吼起来:“玉姑娘……我得去救玉姑娘……我答应过不会丢下她……”

  紫英见了丁隐模样,冷冷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那个妖女,你给我清醒一点,不是她挑拨离间,让我们内乱,我们也不会如此狼狈!”丁隐却大叫起来:“不会!玉姑娘分明是为了救我!我不能看着她死!”青云见不得丁隐这副模样,劝阻道:“丁大哥!你别这样好不好?”

  丁隐哪里听得进这些,他一把推开紫英和青云,就要往悬崖下跳去。忽然一张丝网从天而降,将他牢牢裹缠住,丁隐还未及反应,就被丹辰子一掌打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