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张和自己几分相似的脸,孤依看到不由一阵心痛,手中的匕首无力地掉到地上。
孤依实在没有想到这一层的,她是察觉到有人会对她下手,可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时有点傲气但并未残害过自己的嫡姐姐,竟就是这个对自己下手的人!
“为什么?”孤依眼里是不可察觉的失望与伤心。
孤湄这时心里也正打着鼓,脸上出现一丝慌乱,自己从小被父亲悄悄教导着习武,常人都并不得知。本以为母亲晚上派给自己的这个任务是万无一失的,却不知这个平时怯弱的庶妹竟这般机警。
孤湄发现自己也根本下不了手,这个妹妹平时对自己尚好,她也并不讨厌……
孤湄尚且也只是个及笄的闺中少女,心计不深,也着实不懂,明明父亲的意思是放过孤依,待风头一过,送孤依出城找一户普通人家,此生就不再有孤依这个人了,可母亲却执意让自己悄悄杀死孤依……
习武的心,要对敌人狠,但对眼前这个妹妹,孤湄却是一片柔情,幼时,孤依总是对自己很敬重又带有几份崇拜,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姐姐,姐姐,叫个不停;可孤家主母总是教导孤湄,孤依这叫算计,为了孤湄的嫡女身份才讨好孤湄。
于是,孤湄看孤依的眼神就渐渐就变了质,在母亲的干预下有意无意地疏远孤依。
只是,孤湄想起幼时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摔坏了父亲最爱的景德龙瓷。父亲特别生气,不仅给了她两巴掌,并且关她进了柴房,罚她两天不许吃饭。就是府里除父亲外地位最高的孤家主母都不敢随意违背父亲的命令。
小孩子本就年幼体虚,她饿了一天,便奄奄一息。
夜里,她饿得几乎想要啃稻草,却突然看见窗户那有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向她招呼。
“孤……孤依!你怎么来了?”孤湄生硬地说,只当是孤依看自己笑话,便撇过头去不愿搭理。
“喏,姐姐!给你!”孤依一脸灿然笑意,将手里的篮子递给她,“依儿的手都提麻了呢!”
孤湄吃惊地接过那个篮子,里面是一些糕点和两只鸡腿,她诧异地问:“外面不是有护卫守着吗?”
孤依愣了一下,低头不说话。
“你是怎么进来的!”孤湄不死心地问。
“依儿……依儿爬狗洞进来的。”
孤湄这才注意到孤依的衣服有些地方已有几处残破,她的脸有点火辣辣的羞愧,自己平日里对这个庶妹并不好,但她却这般回报自己。
“姐姐快吃吧!依儿待会将篮子带回去,不然被发现,爹爹会罚姐姐的。”孤依抹了抹额头的汗,她之所以要选这么晚才过来,是怕被护卫发现,那样姐姐就吃不到食物了。
孤依一直耐心地等孤湄吃完才拿回篮子。
临走之前,孤依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手帕,递给孤湄:“姐姐擦擦嘴。”
孤湄愣愣地接过来,孤依的小手帕很香,有着孤依特有的孩子气的乳香。
来的时候没事,但孤依拿着篮子跳下窗时却扭伤了脚踝,那半个月都未能走动,父亲问起,孤依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扭伤的。
想到这里,孤湄眼里润了一下。实际上,若不是孤家主母时时挑拨,她真是十分喜爱这个妹妹的。
孤湄小心斟酌了一下语句,才开口:“依儿!你快逃吧!父亲命令我???”
语气中带了浓浓的焦急,却是作不得假,孤湄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救这个和善的庶妹一命,但她也不愿庶妹得知是孤家主母指使此事,而恨上她母亲。
“姐姐!”孤依性子怯弱,见孤湄眼里的关心不假,嗓音里也带了几分哭腔,“父亲为何要这般待我?依儿未曾做过甚么!”
孤湄也有几分动容:“依儿,你要知道。我们孤家如今大不如前,已保不住你这个逃婚的女儿。且将军夫人已禀明了圣上,说是你自刎随夫而去,请求圣上赐烈女碑。若是在这节骨眼查出来你未死,将军府岂不是犯下了欺君大罪?所以,将军府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啊!”
孤依哭得有些凄凉:“就因如此,所以父亲就要置我于死地?!”
孤湄叹道:“父亲大概是宁可你死在自家人手里!”
孤依呜咽着不再出言。
“好了,依儿,明儿一早,我就送你出城门。记住,逃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了!”孤湄严峻地嘱咐着。
“依儿知道了。”
整晚,孤依只低头垂泪,再无多言,她尚不知自己明日会是如何的悲惨命运,但心中已经暗暗有了一个决定。
那天早晨孤依睡得尚沉,孤湄刚走到孤依房门前准备叫醒她,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嚣,却不似平日市井喧闹。
“皇上有令!速速捉拿罪女孤依!识相的就给我交出她,不然,你们整个孤家别想活命!”领头的太监很是傲然地踏进苏宅,冷冷地说出这番话。
孤湄听见这些,吓得几乎晕眩。
“依儿,依儿!快醒醒!”孤湄几乎哭出来,使劲摇晃着孤依的身体。
孤依没有半点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领头太监早已带着一帮侍卫闯进了孤依的房门,像是早预料到这一幕,太监冷冷一笑:“孤湄小姐怕是迟了。公主可预料得准呢,早就能料到有这一步,于是早早地派了奴才悄悄侦查。昨儿孤湄小姐走后,奴才就给这罪妇喂了药,让她逃不脱。可惜啊,就是浸猪笼的时候不能让她尝尽疼痛了。”
孤湄又惊又怒:“凭什么!依儿做了什么,让你们要对她浸猪笼?!”
太监冷哼一声:“公主可说了,这妾室孤依不愿随夫而去,定是有了新欢。”
孤湄怒吼道:“这是孤家!不是皇宫!公主凭什么这般诬陷人清白!依儿的为人孤家上上下下都清楚!”
太监嗤笑一声。
“孤湄,别胡闹!”背后,传来父亲孤清傲僵硬却冷漠的声音,“孤家经不起这番折腾!让陈公公按旨办事吧。”
孤湄不可思议地看着孤清傲:“父亲……”
在她看来,孤清傲最是宠爱这个小女儿,可此时,算是怎么回事?连自己这个嫡姐都站出来了,可笑,亲生父亲反而将女儿的性命拱手送出?
孤清傲看孤湄还是一副愣愣的样子,干脆动手推搡开孤湄:“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房!父亲来为依儿处理后事即可!”
孤湄怔怔地又笑了,没料到,昨晚母亲的命令,竟真有几份父亲的意思。父亲啊父亲,这一生,你到底是无情了一生。
“孤湄!还不快让开!”一向较为听话的大女儿竟这般不听劝,孤清傲面子上很是过不去。
“不许人动依儿!”孤湄眼神狠狠剜了太监一眼。
太监倒是不卑不亢地眯着眼看着孤湄:“孤依小姐,我也是奉旨办事。您啊,不必让奴才太难做吧?”
虽明面上是询问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太监转过身对着孤清傲微微一笑,“圣上定是料不到,孤府如今是愈发……”
“孤湄!”孤清傲冲过去狠狠给了孤湄一巴掌。
孤湄是完全麻木着看完孤依沉睡着的躯体被放入猪笼,再被吊起来,浸入江水中的。
浸了一刻钟,陈公公眉开眼笑地道:“公主安排的任务完成了!奴才这就回去禀报公主。”
孤湄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人看到孤湄眼里饱含的清泪。
当天晚上,注定的不安眠。
“不好了不好了!孤湄小姐自缢身亡了!”
深夜里传出仆妇尖利的喊叫声,像是刺破了黑夜。
一个红衣少女静静地悬在房梁上,嘴角却带着笑意,红衣与白绫,像是一幅唯美的画面,却又那般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