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到的这般晚？”早朝后孟老爹把张并叫到角落里训斥。告了两个月假就不说了,假后第一日上早朝,御史已经整好队了才忙忙的赶过来。r
张并低低说了一句话,原本气势汹汹的孟老爹,偃旗息鼓了。r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很多朝臣虽面似浑不在意,眼睛根本不往这边看,实际上却把情形弄得一清二楚；不少人心里兴奋起来：这翁婿二人是怎么了。孟赉一向威风得很,今儿怎么落了下风？r
男人也八卦呀。r
礼部几个年纪不大不小的、官职也不大不小的人,回到衙门后瞅见上官不在,议论起来。r
“我猜,孟大人定是训斥平北侯来晚了!”这句话得到全体在座人士同意。“对,定是这样。”r
“那,平北侯说了句什么,竟让孟大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这一点,就耐人寻味了。r
“这有何难猜？平北侯老被岳父训斥,恼了呗,顶撞了一句。孟大人丝毫料不到一向恭顺的女婿敢这样,便怔住了。”这是一种说法。r
“不会吧？”有人持不同意见,“我瞄了一眼,平北侯很是恭敬,不像是顶撞啊。倒像是认错的样子。可若平北侯认错,孟大人又何必惊愕？所以我猜是平北侯说了件无可奈何之事,孟大人才无话可说。”r
众人都觉得这说法有道理。正想再详细探究是什么样的“无可奈何之事”,堂官走了过来,众人忙各做伏案苦苦思索状,做份内之事去了。r
礼部左侍郎孟赉大人,一整日都是温和谦恭,与平常无异。只下了衙回到家,直接去了书房,关起门发脾气,摔了书房内所有茶具。r
“幸亏我早早的换成了官窑茶壶、茶杯!”季筠暗自吐舌,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还是阿悠说得对,这阵子书房内不能放名贵易摔之物。r
“他这样子,还要多久？”孟正宣满脸的无奈。他如今已经不担心老爹了,反正知道他摔完东西,生完闷气,也就没事了。r
“嫂嫂莫担心,过个一年两年的,也就没事了。”想起悠然安慰自己的话,季筠失笑,道“不用多久的,放心。”r
到晚饭时候,孟老爹已是神色如常,不只对儿子儿媳很是和气,还抱着小孙女好姐儿喂饭,一脸慈爱。r
次日,孟老爹下午按时赴黄馨的约会。黄馨依稀觉着丈夫今日总是心不在焉,便是抱着自己的时候,也仿佛若有所思。r
“怎么了？有心事？”黄馨轻抚丈夫的鬓发。r
孟老爹微笑道“无事。”却问起,“上回命你跟阿悠说的话,可说过了？”r
“没有呢。”黄馨歉意说道,“那天人多事忙的,没顾上说。往后,我,我给忘了。”r
孟老爹沉下脸来。见黄馨怯怯的样子,颇为可怜,便没多说什么,只皱眉道“下回见了闺女,莫再忘了。”r
黄馨赶忙答应了,孟老爹脸色方慢慢和缓下来。r
接下来的很多时日,黄馨却没能见到悠然。自从张并假期满后,一堆一堆的事务要处置,常忙到深夜才能歇息。悠然也跟着忙碌起来,很长时间都没回东四胡同,更没有到郊外游玩。r
睡意朦胧中,悠然觉察到丈夫悄悄上了床,不一会儿便响起轻微的鼾声；清晨睡醒,身边的被窝已是凉的,他定是早早的就走了。r
上班了,就忙成这样啊,真是辛苦。悠然心疼起丈夫,交待水杉多做几个他爱吃的菜。r
即便是休沐日,他也是早出晚归。r
“乖,自己去花园走几步,莫懒散不去。”晚饭后,张并要去外书房议事,犹自记得孟老爹的嘱咐,临走前又转身交待妻子。r
“难不成又要打仗？”悠然本是发牢骚,随口说说,不想正抬脚要走的张并,却是一楞,“你怎这般聪明？”r
见他神色温柔,眼神热烈,满口夸赞自己,悠然红了脸,实话实说,“我哪想到了,不过是随口发发牢骚。你这阵子忙得不像话,我天天都见不到你。”r
“随口说说都这般准,我媳妇儿真是天才。”张并搬过悠然的小脸,狠狠亲几口。又安慰道“不是什么硬仗,我一定能打赢,到时天天陪你。”r
“打仗最怕轻敌。”悠然听了他这笃定的话,反倒担心。r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打仗总是凶险的事。r
想到西方那句老话,“弄刀者刀下死,弄剑者剑下亡。”悠然倏地站起来,不安的满屋子转来转去,死在战场上的,有新手,也有老将!r
张并看着妻子脸色越来越不对,拉她坐到自己腿上,细细讲近来形势,“不过是一个失势藩王,没事。”r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终于要动手了？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啊,不怕落个杀弟之名？呵,定是不会,怕是种种细节都已精心安排好,悠然心头怅惘,闷闷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要小心。”r
青川公主府。r
“明嬷嬷这是何意？”张意满脸戒备,质问道。r
仗着曾服侍过宫中贵人,竟想在这公主府呼风唤雨么？夜半时分,偷偷溜进弟弟房中,意欲何为？若不是自己夜半无眠,心血来潮想看看弟弟,还发现不了这老妪的行径。r
张意身边的两名宫女,也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明嬷嬷。r
明嬷嬷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请郡主摒退左右,老奴有话说。”r
张意如何肯听,只轻蔑说道“嬷嬷快说吧,若我喊叫起来,来了侍卫,怕是嬷嬷要多吃苦。”r
张意本是带了贴身宫女的,所以有恃无恐,却不提防明嬷嬷轻轻一纵,竟到了两宫女身边,两掌将宫女拍倒在地。r
“好功夫!”张意冷冷道,“一向失敬,不知嬷嬷竟是位高人。”r
明嬷嬷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不愧是贵妃娘娘嫡亲外孙女儿,骤遇变故,竟不动声色。郡主好胆识!老奴佩服!”r
张意嘴角浮上一丝冷笑,柔声道“嬷嬷莫吓到我弟弟。”r
明嬷嬷笑道“郡主放心,公子已是睡着了。今夜断断不会醒的。”r
张意目光凌厉,“你将我弟弟怎样了？”r
明嬷嬷轻轻道“老奴说过的话,郡主还是忘记了。深受贵妃娘娘大恩,怎会害她嫡亲外孙。”r
张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r
明嬷嬷微笑道“我家公主本该是天之骄女,如何能久居人下？先帝本属意吴王殿下继承大宝,我等臣仆,自是该遵从先帝旨意。”r
张意疲倦的闭上眼睛,“大势已去,何必再生事。”r
“郡主这般说话,”明嬷嬷语生寒意,“令人齿冷。贵妃娘娘惨死小人之手,难道不为她报仇？”r
“她,她是自愿……”张意话音未落,便被明嬷嬷厉声打断,“她是被人所杀!凶手便是你那好哥哥!”r
是他,是他,怪不得,任自己如何跟爹爹商量,都见不到这异母兄长,原来,外祖母死在他手里。r
张意自顾自发怔,耳边只听到明嬷嬷阴森森的声音,“本想进到他府邸,慢慢下手,谁知竟不成。那便怎样,一样放他不过。”r
张意落下泪来,颤声道“他不会肯见弟弟的,你莫白费了心机。”这丧心病狂的老妪,定是要借弟弟的身体,来害张并。r
明着打不是对手,便要祭出阴狠手段,外祖母这手下,真是毒辣。张意心中惧怕。r
“郡主错了,”明嬷嬷笑声磔磔,“他会见公子,也会见你的,一定会。”r
张意泪光朦胧中,明嬷嬷的话语一个字也没漏掉,“你舅舅很快会回到京城,好郡主,你便是天朝最尊贵的郡主了。”r
不要!不要!张意心中疯狂的摇头,身子却是不由自主的,软软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