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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线天


转眼间来到静慈庵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日只见一个女孩穿着淡绿衫子,从庵里快步而出,但见她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她服饰打扮也不如何华贵,只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一般。

紧跟在小丫头后面的是一个一脸无奈表情的丫头打扮的女子,瞧着那面目竟是越来越稳重的书槐。

吴情急步走出了庵堂的院子,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回头冲着书槐笑着道:“书槐姐姐,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吧,我都好久没呼吸到这般自由的空气了。”

书槐见自家姑娘在庵里这几日一改府里的规行矩步,竟越发像个小孩子一般肆意的玩笑起来,而且时不时的就迸出些新词,只觉得这样的九姑娘竟是前所未见一般,不论是在席姨娘活着的时候,还是在席姨娘去了以后,最初的九姑娘是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后来的九姑娘是沉静多变,心思玲珑的,可现在的九姑娘从内而外散发着愉悦,那种身心放松,似乎都融尽了这大自然一般的愉悦,一时带动着书槐的情绪竟也跟着高涨了起来。

不过想着两人是偷偷出来的,一时有些担心的上前劝道:“姑娘还是在这周围散散就好,可千万别走远了,静慈师太一会午觉醒了,只怕还要找姑娘学棋呢。”

吴情一听,一脸郁闷道:“我就不明白,好好的山林景色,师太怎么每天就能在那屋子里烦闷的坐着呢,出来走走多好,不但这样不算,还拉着我下棋,孰不知我一瞅见那黑白子就头疼不已。”

书槐摇头劝道:“姑娘可不放这般说,云阳县有多少大家小姐想投了师太门下都被师太拒之门外,如今师太这般主动拉着姑娘学,奴婢都觉得不可思议,可见姑娘是真真的入了师太的眼的,原本奴婢还想着姑娘这趟出来,虽然咱们在十四少爷那里下足了功夫,可只怕十四少爷年小,人微言轻,到时候不能撼动太太分毫,府里再有八姑娘和七姑娘抢着尽孝,太太跟前没了姑娘反倒也没受什么影响,再加上姑娘又这般在庵堂里清修,眼瞅着姑娘一年比一年大了,太太如今的心思瞧着只在自己亲生的几个孩子身上,七姑娘和八姑娘都过了八岁了,太太也没想着请个教习师傅,只让她们随了自己姨娘去学习女红,可见太太是没打算为七姑娘和八姑娘寻一门好亲事的,到了姑娘这,在这庵堂更是不可能有机会学东西的,偏偏奴婢也是个蠢笨的,一手针线活不及姨娘们灵秀,别的更在样样不精,如今有师太肯用心教导姑娘,姑娘正应该好好学习才是,将来寻亲,这也是姑娘的一项本事。”

吴情本来是想出来放松放松的,如今被书槐这样一唠叨,摇头笑道:“姐姐哪里蠢笨了,瞧瞧这番话,姐姐的心思,只怕比那比干也不少了什么。”

书槐一听九姑娘拿她比比干,嗔怪道:“奴婢哪里就能比了那比干去,只怕就是姑娘的心思,奴婢都是比不上的。”

吴情笑着道:“姐姐也不必谦虚,我也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只是有句话叫适当的放松是为了更好的学习,咱们这般出来,你以为师太不知道吗?只怕是师太早就猜到了,不然这一路上哪里就碰不到一个小师傅呢?”

书槐有些不信的道:“姑娘是说师太有意放咱们出来散散。”

吴情点头道:“所以姐姐就放心随我转转就是,守着这般钟灵毓秀的所在,怎可被困于一方天地。”说着竟是带头往山上更高处走去。

越往上走只觉得林间越密,书槐一时有些心惊,忙拦道:“姑娘还是在这歇歇吧,我瞧着前边的林子竟是更密实了些,咱们两个姑娘家家的,要是碰到什么猛兽就不好了。”

吴情想想了慢,自己到底还是年岁小些,说着就习地而坐,往山下看去,只见远处望云的静慈庵,与在山下望的时候又不是一般模样,隐隐能看见庵堂里面来来往往的烧香拜佛的人,昭示着静慈庵的香火鼎盛。吴情自语道:“这老师太倒是会使那骗人的招数,瞧瞧这些善男信女们,无非都是冲着她的名头来的,偏偏她还在一旁装清高,愣是显得世外高人的样子,让人求而不得,足足的钓人味口。”

书槐暗暗的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对自家姑娘有些无语,哪里有这般去形容静慈师太的,要是让那些上香的人知道在她们眼中敬畏的师太到了姑娘嘴里竟是个招摇撞骗的老尼,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笑话呢。

吴情自然从书槐的表情里看出了不赞同,不过书槐最近被她调教的多少有些与时俱进了,不在对她的一些言词发表过激的评论了,只是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她一些警告,当然这种警告也是让吴情能深记不忘的,正所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惊人。

就如同吴情第一次与静慈师太谈话的时候,吴情当时盯着静慈师太的头发一阵发呆,惹得静慈师太一番白眼之后才问道:“不是说尼姑都要剃光头发的吗,师太这算是特例?”

书槐当时听了真是有心想转身说她不认识说话的九姑娘,以前在家的时候从来不曾这般冒失过,突然之间一反常态,实难被人接受,书槐一脸歉意的看着静慈师太道:“师太莫怪,我们姑娘是刚来庵里还没适应,昨晚有些走困,这会还没醒好呢。”

静慈师太只冷冷瞥了一眼吴情道:“高床软枕睡惯了,怕是受不住这山里的清凉吧!”

吴情不客气的回道:“绫罗绸缎也不过是一层外衣,粗布麻纱也不过是一层外衣,高床暖枕与硬板床,都是用来睡觉的,有什么区别吗?”

静慈师太一噎,何着她一个出家人还没有一个俗家的小姑娘看的透。不过静慈师太很快回击道:“落发也是修行,带发也是修行,既是修行,落发与否有何差别。”

吴情一噎,书槐一乐。暗道:九姑娘终于碰上对手了。

吴情咬着牙忽然就笑了,道:“恩,看来佛祖也是喜欢漂亮的修行人的,不然何以落发的反倒没有没落发的更得佛主爱戴,得了这庵主之位。”

静慈师太虽然被夸,可也觉得这丫头太过机灵,寸步不让,一时有些恼道:“你这丫头,哪里来的这些歪理邪说。”

吴情起身道:“师太见谅,原是情儿仰慕师太容颜保养得当,瞧着竟比那二八年化也不差什么,情儿就想着自己到了师太这般年岁可会有这样的容貌,因此情儿就想从师太身上寻找一些美容的秘方。”

按说出家人应该不在乎容貌才是,可静慈师太却偏偏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容貌,一时听到吴情这般夸赞自己驻颜有方,刚才那一点恼意也就消了,不过还是刻意板着脸道:“哪里有什么秘方,无非是我心态平和罢了。”

吴情忍下心理的暗笑,就这师太要是个心态平和的,只怕这世上就没有暴脾气的女人了,不过吴情还是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哼,情儿领教了师太的平和,如些看来,情儿也能看到自己到了师太这个年纪时候的样貌了。”

静慈师太一副大度的样子道:“嗯,你小小年纪,样貌也不差,若是保养得当,等到了我这年纪,也是一副好样貌。”

吴情叹道:“哎,只是怕儿这脾气哪里有师太这般平和,只怕到时候不长成个母夜叉就阿弥陀佛了。”

静慈师太要是现在还听不出这丫头明褒暗贬的话,那也就算是枉活了这么些年,就连书槐在一旁听的都隐隐发笑,只是碍于静慈师太一惯的威严,而强忍着罢了,见静慈师太隐有发怒的征兆,忙拉起吴情道:“不瞒师太,我们姑娘今天还没给姨娘念经呢,叨扰了这半天,我们姑娘也该回了,下次再来。”说完生怕静慈师太要为难她们似的,拉着吴情就往出走,连礼都未让吴情施。

待回到屋里,吴情想着刚刚静慈师太那一张似染了颜料的脸,一时竟是扶床大笑起来,书槐还未来得及说话,见此忙把门窗关严,生怕传出去一星半点的动静,再惹来师太的怒吼。

转过头来苦口婆心的劝道:“姑娘怎么这般与师太杠上了,云阳县里哪里有人敢问师太为何不剃度的,再说这本也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只要在这守着日子,等到时候夫人来接咱们就是,若是真把师太惹怒了,姑娘也不怕师太为难咱们。”

吴情听到这却摇头道:“生活无趣,总要寻些乐子,不然成天念那些经文,只怕不等夫人来接,我就先剃度了。”

书槐一听,嗔怪道:“姑娘说的什么话,席姨娘可还在这埋着呢,姑娘来本来就是给亲娘祈福的,也不怕席姨娘听见了起来埋怨你!”

吴情听得阴恻恻的,一时竟有些不自在起来,不过还是道:“我娘才不会为难我呢,只会心疼我罢了。”

书槐还要说一通,却被吴情拦了,直指着外面让书槐去打了水把两人的衣物洗了。看着书槐出去的背影,吴情自言自语道:“明明是十几岁正鲜活的生命,怎么一啰嗦起来竟比那府里的老妈子还要麻烦,早怎么没发现书槐身上有这样的潜质呢!”

吴情和书槐两主仆坐下歇息的时候,隐隐听见林中有水声传来,听那动静竟似是由上边飞扬下来的,撞击在石头上溅起的水花响声,吴情拉着书槐起身道:“姐姐可听见流水声,正好我有些口渴,咱们去看看吧。”

书槐忙拦道:“姑娘要是渴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这水声虽说听着进,可不定要走多远呢,要是进了密林深处,奴婢可是记不得路的,到时候咱们再出不来可就麻烦了。”

吴情再仔细听了一会道:“没事,我听着像是不远,咱们再往里走一点,要是太远再回转也成。”

说着就当先带头走了过去,路上书槐几次欲要往回返,都被吴情拒绝了,因为还没到那水流出,吴情就感觉到了那带着水湿气的空气扑鼻而来。

待书槐再次要开口的时候,只见吴情已经停驻了脚步,往前看去,竟是被眼前的美景所征服,再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或是要做什么了。

只见入眼之处,青山环绕,密林葱郁,无边无垠的碧色层层,远方山巅一道清流飞瀑,如白练挂川,碎珠溅玉,水声隐隐,水势飞落,沿山峰层层直下,聚成一道清河奔流,斗折蛇行蜿蜒西去,消失在苍翠的山间。高山峻岭,碧水浅滩,好一番幽美梦境。

吴情惊叹道:“齐去山高势绝天,一线瀑布兜罗绵。五丈以上尚是水,十丈以下全是烟。况复百丈与千丈,水云烟雾难分焉。

初疑天孙工织素,雪梭抛掷银河边。继疑玉龙耕田倦,九天咳唾唇流涎。谁知乃是风水相摇荡,波回澜卷冰绡联。

分明合并忽分散,业已附下还迁延。有时轻舞工作态,如让如慢如盘旋;有时日光来照耀,非青非红五色宣。”

瀑布的撞击声太大,书槐就算离的近也没听清吴情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见吴情嘴一直在动着,书槐忙开口问道:“姑娘,你说什么呢?”

吴情这才恍惚过来,摇头失笑道:“只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壮观的瀑布有些感慨罢了,真没想到这齐云山里竟然藏着这样一处美景,今天要不是咱们误打误撞的上来,只怕就要错过了。”

书槐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动人心魄的瀑布,高兴道:“奴婢原本以为这只是传说呢,没想到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听说过了这瀑布,前边就是齐云山的一线天了。”

吴情咦了一声,道:“一线天可是有什么传说不成。”

书槐兴奋道:“当然,一线天是咱们老百姓对它形象的称呼,其实我听府里的那些老人们说过,它原来叫做灵岩,位于齐云山群峰的西南端,是齐云山的最奇的岩洞,素有“鬼斧神工之奇”的称号。一线天,存在于一个幽邃的峡谷中。里面一座巍然挺立的巨石,长数百丈,高千仞,名“灵岩”。岩端倾斜而出,覆盖着三个毗邻的岩洞:左为灵岩洞,中为风洞,右为伏羲洞。从伏羲洞而入岩内,到了深处,抬头仰望,但见岩顶裂开一罅,就像是利斧劈开一样,相去不满一尺,长约一百多米,从中漏进天光一线,宛如跨空碧虹。”

书槐一边描述一边想象着那样的场景,自己若是置身其中,该是怎么样的感受,听府晨的老仆说,有那旅客好奇,就专门奔着这一线天而来,每每下得山来都激动不已,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接着又道:“奴婢听说有那学子出门游历来了一线天还专门做了诗呢,咱们云阳县的茶馆、酒楼还曾张贴过这首诗的。”

吴情一听笑道:“想来定是位大才子了。”

书槐摇了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只是外面都说这人身份不凡,瞧那衣着面料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只怕也是个贵公子未可知。”

吴情倒是笑了,贵公子从小这些都是手到擒来的,只要不是那卖弄文采的就好,想了想问道:“可还记得那诗是如何做的?”

书槐倒还真记得,道:“奴婢好像还记得几句,大概是:一线缝隙见云天,光阴冉冉穿指间,万物轮回匆匆逝,人世又到谱新编,风光无限豪杰涌,华夏旧貌换新颜。”

吴情一听,心下便有了数,只怕此人不是王孙也是贵族,而且还是那种豪门贵族,这句句不离为朝廷歌功讼德。

忽而想到书槐还提到的那个传说,笑着道:“跟我说说那个传说吧,好容易有机会让咱们书槐姐姐展示展示。”

书槐一听嗔道:“姑娘竟取笑我,不过这个传说倒也不是什么难打听的,姑娘只是不出门,云阳的百姓到是都知道的,相传古时候有位叫伏羲的神,有一年来到齐云山,见齐云山周围的黎民生活凄苦,空守着碧水丹山过着穷困的日子。于是便留在齐云山,选了一个岩洞住下来,白天教百姓采野麻,搓麻绳,晚上教他们织网捕鱼捉鸟。可是,夜晚岩洞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洞外又寒风怒吼,群兽出没,怎么办呢?若是能在山崖上凿出一扇窗,让那朗朗的月光透射进来就可以织网了。何不到天宫去借把玉斧呢?他来到天庭,向玉帝说明了来意。玉帝大喜,嘱伏羲到武库去取玉斧。伏羲借到玉斧后,匆忙返回齐云山。他登上山顶,高举玉斧猛劈而下,只听得一声轰响,就将这座山崖劈作两半。从此,伏羲就借助从裂缝漏进的月光,常年累月教老百姓谋生之艺。从这以后,齐云山四周的百姓的生活渐渐好转。为铭记伏羲的恩情,后人便把伏羲当年住过的岩洞叫做“伏羲洞”,那座断成两半的山崖叫做“一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