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吃了奚晚晴瘪之后奚晚柔便一直寻思找个机会让奚晚晴当众丢下脸,以泄心中之愤。可自那以后已经一个月没见奚晚晴出过沉香苑,一口气抒不出来,让奚晚柔终日心情不畅。
“母亲,那丫头是真病了吗?依女儿看多半是惹了事害怕躲起来了。”福馨院里奚晚柔吃着茶,向杨氏抱怨。
杨氏道,“我已经差人去打探过了,沉香院熏天的药味儿。瞧着是真病了。”杨氏说着,眼角忽然带上一丝笑意,心中有了计较。
看见了杨氏的神情变化,奚晚柔问道,“母亲莫不是有了什么好主意?”
杨氏笑着点了点头,将奚晚柔招到跟前一阵耳语,语毕母女二人皆一脸欢欣,那样子瞧上去母慈子孝,叫旁人看了是断断瞧不出来方才她们二人在商量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沉香苑。
香莲将熬好的两碗药中的一碗倒进了花盆之中,将另一碗端给了奚晚晴。这浓苦带着腥膻味的药是自那日奚晚晴性情大变后吩咐她去抓的,怕引人怀疑特地写了两张药方混着抓。她本以为奚晚晴是怕落水得风寒吃的驱寒的药,然而一天天过去,她惊喜的发现奚晚晴灰败的脸色渐渐有了生气。脸色红润了,那胎记看起来似也不那么吓人了。
奚晚晴捏着鼻子将药一口饮尽,“不用再抓药了,喝完这副差不多了。中秋节快到了,你再拿些银两,买些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什么的上下打点打点。”
“府里人多是墙头草,惯会看脸色行事,小姐干嘛要去讨好他们。兑且最近吃药花掉不少银两,余钱也不多了……”
“你这不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吗。倘若府里的人个个是君子义士,哪里还需要上下打点。钱是活物,有去有来。当下在府里站住脚才是最要紧的。”
“香莲明白了。”
奚晚晴食指敲打着圆桌,依大夫人的个性是断然不会放过她久病不愈这次机会的,已经一个月了,她倒是沉得住气。
“我病了这么久,外面没什么谣言吗?”奚晚晴问道。
香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前些天是没什么,只是这几天出沉香苑的时候其他人都躲着,窃窃私语,因为离得远,也听不到他们议论什么。”
果然。
奚晚晴沉了脸色,踱步到了梳妆台。指腹在猩红的胎记上游移着,低低喃呢着,“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啊……”
香莲听不懂奚晚晴的话,却也听得出这话指的是那块胎记,接着便误会了奚晚晴的意思,心里为这个苦命的主子偷偷流起泪来。
未几日五小姐染了时疫的消息便传满了整个奚府。府里人人自危,见着沉香苑的人都躲着走。
张妈妈月秋和月如本就是没有命令不准踏进房间半步的。她们只是见香莲天天熬药,却始终没见过奚晚晴,所以无从得知奚晚晴到底是不是染了时疫。但时日久了,几个人也猜测就算没得时疫也是固疾缠身,活不久了。纷纷盘算起日后请缨去哪个院子好。
万合院里难得满屋子莺莺燕燕,却是不见气氛有半点热闹。
二夫人刘氏一脸惊惧,“长嫂说的可是真的?”
大夫人杨氏脸色惨白,看起上去带着几分伤心,“我已愁了许多日了。为了府里人的安危自当将晚晴清出奚府,可说到底晚晴也是爷的亲骨肉,这样做未免有些残忍。”
“伯母慈悲。染了时役是五妹妹时气不济,为了奚府安危,相信五妹妹会明白伯母的决定的。”坐在刘氏身旁的三小姐奚晚珍显然是支持将奚晚晴赶出奚府,她的话也代表了在坐的绝大多数人的心思。
奚晚珍话刚落二小姐奚晚灵便接口道,“三妹妹说得极是,相信五妹妹一定会站在大局着想,以奚府安危为重。”
这两个人是将帽子重重扣在了奚晚晴头上,倘若奚晚晴有半分不情愿不想出奚府那便是自私自利不顾奚府安危,再往深了说就是不孝,置家中长辈于险境。
始终不发一言的老夫人刘氏抿了一口茶,看了杨氏一眼,“当真染了时疫?”
杨氏细细的眉微微蹙起,“起先说是染了风寒,可连连吃了一个月的药也不见好。媳妇担心,便遣了张大夫去,结果说是染了时疫。唉……可怜的孩子,今年才十三岁,花骨朵一样的年纪……”杨氏说着提了帕子擦着眼角那跟本没流出来的泪。
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将奚家的骨血赶出家门的。她心知肚明杨氏因为当年的事一直视奚晚晴为眼中钉,可偏奚晚晴不争气染了时疫。将她赶出家门已是势在必行。
正在此时,通报丫头进来了,脸上带着一丝丝的惊慌,“启禀老夫人,五小姐来请安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厅里的人纷纷惊慌起来,一时间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都住嘴!”老夫人沉沉一声,整个屋子立时安静下来,“让她进来。”
这么些年老夫人见奚晚晴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对这个五孙女自然谈不上了解。现在府里沸沸扬扬都在传她染了时疫她却登门请安,怕是有好戏看咯。
片刻后,一抹嫩绿出现在门口,奚晚晴面色红润,气色极佳,一袭嫩绿衣裙更衬得她青春活力。
“孙女给祖母请安。”奚晚晴向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仔细打量着奚晚晴,只见她面色红润精气十足,脸上胎记被脂粉盖住成了不再骇人的粉色,唇畔带着的盈盈笑意如三月春风,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在旁人眼里奚晚晴是性情大变,可老夫人对奚晚晴本就不了解,自然不觉得现在的奚晚晴有何不同。
谁都知道染了时疫的人形同枯槁,而眼前的奚晚晴怎么看都离染了时疫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屋里人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眸里一丝惊异,但不过片刻便将这丝惊异掩了起来,“这张大夫实在是医术不精!”杨氏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愠怒。将这一切通通推给了诊病不利的张大夫。
奚晚柔看着气色极佳的奚晚晴心中甚是惊疑,先前明明派人去打探过了,说奚晚晴病重全靠药吊着,遣去号脉的张大夫也说奚晚晴气若游丝没三五年好活了。身患重病的奚晚晴怎么就突然好了起来,看那气色,绝非胭脂水粉画出来的。
“母亲不必责备张大夫,是女儿吃的药药性太烈了,加上前些天食欲不佳这才造成了病入膏肓的假像。”奚晚晴笑着向杨氏解释,眉眼间神情自若,叫人觉得所言非虚。
对着奚晚晴的一张笑脸,杨氏竟僵了片刻,先前听奚晚柔描述,她还觉得是奚晚柔夸大其辞,现今看来奚晚晴落了一次水的确跟换了个人似的,“是我这个当母亲的疏忽了,现在身子都好了没?缺着什么尽管跟母亲说。”
“托祖母和母亲的福,女儿都好了。”奚晚晴转身看向老夫人,“只是月余未在祖母和母亲跟前尽孝,心中难安。”
“好了就好。”老夫人轻声道,眸子微不可察地瞪了大夫人一眼。
旁人没注意到,可是却落在了奚晚晴的眼里。当年老夫人本来打算将娘家的内侄女嫁给奚言的,却没想到杨家人施计从皇上那里讨了赐婚,自己的内侄女只好屈就嫁了奚家老二。而偏偏这奚家老二是个不长命的,成亲将将六年就出意外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看见二夫人,老夫人心里便似横着一根刺,无法释怀。有着这么多曲折,老夫人自然是不喜大夫人的。
今日之事本是小事,若放在别的家里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奚晚晴知道,老夫人不喜欢大夫人,即便是这芝麻大小的事她也会觉得是大夫人编造谣言想将眼中钉赶出奚府。如此一来老夫人便和自己成了同一阵营的人,不知不觉中便亲近了一大步。
小小庶女想在奚家立足必须有靠山,大夫人恨毒了她,父亲不喜欢她,她唯一可以指靠的只有这个脾气略古怪但心思清明的老夫人。
四小姐奚晚萍瞧不过这个丑八怪在老夫人和大夫人跟前一派自若,张嘴讥讽道,“是真好了还是假好了。可得请大夫瞧仔细了,可别是强弩之末,硬撑着。”
奚晚萍向来是个心眼细又少嘴巴毒又快的,她这一番话不出旁人的意料,这话一出,只有一向惯在众人跟前做老好人维持风采的奚晚柔开口替奚晚晴说话,“四妹妹,五妹妹大病初愈是好事。莫说这些扫兴的话了。”
奚晚晴浅浅一笑,“不碍事,晚晴听得出来,四姐姐这是在关心晚晴。晚晴回去一定会再请大夫好好诊断,定要彻彻底底的将病养好。”
众人盯着奚晚晴的脸看,希望从她的笑空中瞧出什么来,可是那笑容那样纯粹自然,他们什么也看不出,好像眼前的奚晚晴真的是发自肺腑地感谢恶言相向的奚晚萍一样。这还是那个在众人跟前头都不敢抬的奚晚晴吗?若不是脸上那块胎记,真疑心是旁人假扮的。
奚晚萍被堵得哑口无言,还想再说什么,见二姨娘向她使眼色,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聚会散了,众人各怀心思地回了各自的院子,唯一共同的是他们都在想着性情大变的奚晚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