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微波,红粉佳人。本该是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的场景却因奚家五小姐奚晚晴的到来扫了一众青年才俊的兴。
奚晚晴鼓起勇气也没能抬起头,她怯生生地走到了奚家嫡女奚晚柔跟前,唤道,“大姐。”要说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栖凤亭里的人细细碎语起来,心里一急,脸上顿时如火烧一般。
坐在刘家小姐刘玉资和李家小姐李雪飞中间的奚晚柔哀怨地扫了凉亭里的众人一眼,幽幽抱怨着众人嗤笑她的妹妹。凉亭里的碎语立时减了不少,剩下些张嘴的多半转而夸赞奚晚柔如何美丽如何心地善良爱护妹妹。
奚晚柔起了身,迈着细碎的小步,步步生香,来到奚晚晴跟前,“是不是家里有事?”奚晚柔的声音温软,一张嘴便叫人觉得亲和。
奚晚晴点了点头,“舅母来了,想见大姐,母亲差我来知会一声。”
奚晚柔是圣京城里出了名儿的美人,便在这坐满大家闺秀的凉亭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现今她站在奚晚晴跟前,被奚晚晴这棵绿草趁得越发明亮动人。奚晚晴身量脸型本也不差的,只是她脸上长了一堆零星的红胎记,这红胎记遍布整个左脸颊,远远看去像是溅了一脸血一样。也正因这胎记太显然,反而没人注意奚晚晴到底长什么样,说起奚家五小姐也只道那长了红胎记的小姐。从前奚晚晴总爱戴面纱,被大夫人杨玉丹奚落遮遮掩掩不过是掩耳盗铃有失大家小姐风范后她便不敢再戴了。
奚晚晴不堪众人凝视,抛下一句“我去车里等大姐。”便欲匆匆离开凉亭,因为太急切地想离开没看清脚下,只觉得被什么绊了一脚,接着身子向前扑去。
奚晚晴倒的方向正好站着刘玉姿的哥哥刘玉钦,他见奚晚晴过来吓得赶紧躲到了一边,生怕碰到和奚晚晴产生半分牵连。可刘玉钦忘了他身后是没有围栏的垂钓台,他这一闪,踉跄了两步没站住的奚晚晴便掉进了西凉湖里。
凉亭里的人立时惊了,几位小姐吓得花容失色,几位公子为了避嫌匆匆离开了凉亭。
奚晚柔漂亮的杏眼看向在湖里挣扎的奚晚晴,只见湖里的人挣扎式微,奚晚柔忙将在湖边的蔡妈妈喊过来下水救人。
几位妈妈将奚晚晴救上来时,落水的人儿几乎只有出气的份了。
“蔡妈妈,去把我的披风拿来。”奚晚柔一双杏眸噙着泪光。
蔡妈妈去取了披风,奚晚柔用披风将奚晚晴包了个严实,嘴里不停唤着,“五妹……五妹……五妹你醒醒啊……”唤着唤着便哭了起来,那梨花带雨的样子任栖凤亭里这些姑娘看了也阵阵心疼。
胸口剧烈的闷和痛之后,奚晚晴感受到空气再次进入自己的身体,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那些疼痛渐渐散去,随之而来的是切肤的寒冷。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奚晚柔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奚晚晴有些错愕,她死了,奚晚柔也死了吗?即便奚家被判诛九族,斩首也该在盘清奚家家产之后才对。奚家家大业大,又岂是一天两天能盘清的。
奚晚晴轻轻侧了侧头,便看见在一旁围观不敢上前的几位小姐。接着她瞥见了亭外的风景,忽然想起了许久前的往事,大夫人故意差她找奚晚柔,以映衬奚晚柔的天人之姿。而奚晚柔串通贴身丫头佩珠上演这出意外,好在众人跟前展现她的良善与温柔。这本该是十年前的事,为何现在又重现在眼前。
“五妹,你醒了……太好了……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向母亲交待。”奚晚柔止住了眼泪,关切地问候着。
奚晚晴这才发现蹊跷,眼前的奚晚柔虽然一样倾国倾城但看上去明显是十四五的样子。她又看向周围,旁边围观的早该嫁人生子的几家小姐也都是十几岁的样子,立在一旁的掉眼泪的香莲,她与自己同岁如今看去上却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而更明显的是奚晚柔一双大眼里自己的倒影,那张脸上猩红的胎记分明还在。奚晚晴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深深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是上天垂怜,给了她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奚晚晴闭起眼睛再次睁开,依旧是这光景。她可以感受到衣服沾在身上的不适也可以感知微风吹在湿透的衣衫上带来的凉意。一切真实的触感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她真的重回十年前!
眼下的情形不容奚晚晴多想,她开始思索当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和奚晚柔回了家,正巧被父亲奚言撞见她衣发未干的凄惨样子。奚晚柔主动请罪说是她没照顾好妹妹。奚言训斥她,她当时却被冻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奚言以为她不知悔改,罚她跪了七天祠堂,接着她便风寒入骨,喝了整整三个月的药才好起来。但那场大病伤了根本,打那后她成了个病殃子,经不得半点风寒。
想到这儿,奚晚晴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秋风吹得她直打激灵。她冲奚晚柔笑了笑,“姐姐,我们快回家吧,母亲该等急了。”
奚晚柔看着奚晚晴冲她笑,不由片刻呆怔,在她的印象里奚晚晴从来都是一副怯懦怕人的样子,何曾像现在这个敢直视她对着她笑。莫不是被湖水呛坏了脑子?
围观的几位小姐见奚晚晴无事都松了一口气,向奚晚柔告了别先走了。奚晚柔与奚晚晴随后也登上了各自的马车,向奚家驶去。
“小姐,你没事吧?”香莲顾不得擦自己脸上的泪痕,帮奚晚晴擦拭头发。
奚晚晴心中划过一股暖流,前世若非有香莲做伴,怕她也撑不了那么多年。
“你看看大姐的马车走远了没?”
香莲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做了,“大小姐的马车已经看不见了。”
奚晚晴脸上盈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的好大姐这是急赶着去拦住奚言让他瞧瞧她的落迫样子呀。
香莲看着奚晚晴,只觉得自己的主子好像有点不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让小六先去周记衣铺,前几天送去改的衣服该差不多了。”奚晚晴淡声道。按身份规制,她本该一季四套衣裳,然而大夫人杨玉丹却常常阳奉阴违将奚晚柔穿腻的旧衣服给她,用她的名额做新衣给奚晚柔。左右是个不受宠的,只要别穿得太寒碜奚言和老夫人是不会过问的。
奚晚柔抵达奚府时看见奚言的马车正停在门口。她心中一喜,想着时机正好。下车的光景已然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母亲交待过父亲会回来取奏折的,于是她便直奔着书房去。果不其然,在花园通向书房的回廊里撞见了父亲。
奚晚柔手帕一拧,一对珍珠就掉了下来,“父亲,女儿犯错了还请父亲责罚。”
奚晚柔出落得标致,标致得不管是哭还是笑都是美极了,不过是不同风情的区别。奚言见奚晚柔如泣如泝的样子心都要化了,“不哭,有什么事说就是了,为父不怪你。”
奚晚柔一双杏眸凝视奚言,“父亲此话当真?”
“当真。”奚言的声音深沉威严。
奚晚柔见状忙将打好草稿的话都吐了出来,“舅妈来访想见女儿,五妹妹便自告奋勇去找女儿。然而五妹妹走路太急,不小心掉进湖里去了……五妹妹怕父亲责罚吓得现在还没回府。都怪女儿,若女儿不参加什么诗会便不会害得五妹妹掉进湖里,也不会让旁家的公子小姐看了笑话。都是女儿的错,请父亲责罚。”
奚言在朝为官最好脸面,他这个五女儿生了骇人的胎记已被传为笑谈,即便如此还不知廉耻抓着一切可乘之机往外跑。一个女儿家落水的样子被那些公子看见了,今日之事少不了又要在名媛闺秀间流传一阵子。可恶,实在可恶!这奚晚晴真是天生的扫把星,生来就是给他丢脸的!
奚晚晴站在回廊的另一头,远远看着在奚晚柔的挑唆下奚言那张山雨欲来的脸,心中凛然。照前世计算奚家还能再昌盛十年,今世……未可知了。
“小姐,老爷好像很生气……要不我们换条路走?”香莲极怕这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一家之主。
奚晚晴浅浅一笑,“我自有打算。”说着便向廊中的那对父女走去。
见奚言向自己身后望去,奚晚柔回头,只见奚晚晴施施然走来。鹅黄绣梨花飞落的裙衫配着乳白的腰带显得奚晚晴柔柔弱弱纤腰不盈一握,她身板挺直神情泰然,脸上竟还噙着一记浅浅笑容。这奚晚晴莫非真的呛坏了脑子……奚晚柔讶然之后才察觉到奚晚晴不知什么功夫换上了干净衣衫,仪容也修整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