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寒潮也随之而去,天气一天暖过一天,奚晚晴的身子也一日好过一日,几近痊愈。除夕夜时,奚言吩咐其他人不许来叨扰,这难得的清静,奚晚晴十分享受。
大夫人回府后,虽没有人敢说三道四,表面上都一团和气,但底下里却弥漫着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意味。而杨氏和奚晚柔除了给老夫人请安外,几乎足不出院,比从前不知恭检了多少倍。
今日是黄道吉日,奚弘一家人离城回合济府。
晨起,奚晚晴不见香莲,便吩咐陈雪茵,“拿三夫人送的那身蜜合色云缎衣裳来。”
陈雪茵取了衣裳,伺候奚晚晴更衣梳洗,快打点完了香莲才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奚晚晴喝了一口热水暖胃,“瞧你急躁的。”
香莲缓了口气,道,“小姐,香莲都打听清楚了。”
陈雪茵一听这话,知趣的退了出去。她知道自己心思太重,不得奚晚晴信任。来奚府前,她一心打算找机会到嫡出的大小姐奚晚柔身边去,来到奚府才发觉,奚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小姐里,奚晚晴才是最精明最有城府的一个。可奚晚晴再精明到底是庶出,嫡庶尊卑有别,陈雪茵心里开始矛盾起来,拿不定主意。
香莲上前两步,到了奚晚晴跟前,贴耳低语。奚晚晴听着,视线渐渐冷了起来。末了,说道,“正愁找不到求香芮出来的好法了,现下有人作死,我便遂了她的心愿。”
香莲面带忧容,“小姐可是有了万全之策?此事应对不周全,着了她们的道,毁了小姐名声便不好了。”
奚晚晴浅浅笑了笑,又与香莲一阵贴耳密语。
万合院里奚弘正携妻带子拜别老夫人,满室弥漫离别之情,引人垂泪。为官多是如此,从地方开始历练,一步步往上爬,奚弘有奚言这个兄长撑腰,算是升官快的了,再过三两年便可调到中央回灵都城,不必忍受分离之苦。
老夫人心伤,不愿亲眼看幼子离城,留在万合院里没出去送行。奚言携着一家老小站在大门口目送奚弘,直至奚弘的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才打道回府。
送走了奚弘,奚言便上朝去了。余下一堆妇孺站在门口。杨氏提议去万合院陪老夫人,于是一群人又回到了万合院。
老夫人依旧坐在那张朱漆黄花梨木的仙鹤送福大椅上,神态黯然,眼眶泛红,伤心之情溢于言表。见众人折返,才稍稍收敛了伤感,强打起精神来。
杨氏方坐稳,便安慰道,“老爷说至多再三年三爷便可调回灵都城了,到时候便不用再受离别之苦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三年,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再熬三年还是未知数呢。”
二夫人闻言连声道,“呸呸呸,大过年的,母亲别说这不吉利的。母亲身子一向康健,定能长命百岁寿比不老松。”
奚晚柔抓着机会,道,“孙女这些天日日抄写佛经祈福,求佛祖保佑奚家万世昌隆保佑祖母身体康泰。”说着,起身从佩珠手中接过一摞经书,上前递到林妈妈手里。
自年前那一出事情之后,奚晚柔性情改变不少,从前也是柔情似水大方得体,现在这温柔大方里多了一分文静端庄,气质仪止更胜从前了。
奚晚柔生得艳丽,最适合娇嫩妩媚的颜色,现下却总捡着些素净的颜色穿,老夫人自是知道奚晚柔的心思。说到底那事都是杨氏所为,奚晚柔被罚跪祠堂已是连坐受过,于是她开口安抚道,“你年方二八,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成天穿得这样素净做什么。奶奶还是喜欢看你穿娇艳的衣裳。”
奚晚柔闻言心中大喜,心想这些天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她极力刻制神情,不表露出来,“孙女近日吃斋念佛,穿衣打扮上难免也跟着素净下来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念佛祈福是好,可也别总闷在屋子里,平日里也要多出来走动走动。一个小姑娘,日子过得跟我这个老太婆一样,多没趣。”
奚晚柔脸颊带笑,眉眼间顾盼生辉,“孙女谨遵祖母教诲。”
说话间,奚晚晴携陈雪茵和月香进来了,奚晚晴笑盈盈上前,“奶奶只顾着给三叔送行,一定还没吃饭吧。孙女到小厨房做了口味清淡的玫瑰芙蓉糕、南瓜枣泥糕和紫苏百果桂花粥,奶奶吃点吧。”
老夫人笑道,“闻着香味,倒真觉得饿了。”
奚晚晴回头示意陈雪茵和月香将食物奉上。
陈雪茵先上前,将两盘糕点放下后便欲退回奚晚晴身旁,然而将将退了两步,手臂不过轻轻蹭了月香手臂一下便听“咚……”一声巨响,月香手里的拖盘掉到了地上,百福青瓷花碗摔得粉碎,紫苏百果桂花粥淌了一地。
这一声巨响,吓得陈雪茵一个哆嗦,也叫才重获老夫人欢心的奚晚柔心中一沉。奚晚柔睨了奚晚晴两眼,却是没看出什么端倪。再看看跪在地上的月香,心中祈祷着,现在还不是时候,只盼别生出什么岔子才好。
陈雪茵连忙跪下,磕头认错,“奴婢无心之失,求老夫人宽恕。”
月香见状也连忙跪下,“是奴婢不小心,是奴婢之失,求老夫人宽恕。”
奚晚晴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贴身婢女,眉头微皱,上前道,“孙女管教下人无方,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摆了摆手,“罢了,他们也是无心之失。”
奚晚晴看向陈雪茵和月香,低声斥责道,“没眼力劲儿的,还不快把这收拾了。”
二人连忙跪拜扣谢老夫人不罚之恩,然后才起身收拾满地狼藉。
奚晚晴站在老夫人旁侧,垂头看着地上的二人,陈雪茵动作利落越发衬得她旁边的月香双手颤抖笨拙。
屋里子在坐的,哪个不是眼明心亮,月香的异样一早便都看在眼底。
奚晚屏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吭声,便先开了口,“月香这是怎么了,连捡个碎瓷片的力气都没有。若是叫外人瞧见,还以为是五妹苛待下人还饭都不给吃呢。”
月香偷偷斜睨向奚晚晴,看见奚晚晴正看着她,神情间看不出喜怒,吓得连忙收回了视线,身子伏得更低了。
奚晚晴收回了视线,解释道,“月香素来胆小,多半是做错了事吓得。”
“吓得?”奚晚屏不阴不阳地笑了两声,“胆子这么小,当初也不知是怎么被挑到近前侍奉的。”
奚晚柔见势不好,怕再就此纠缠下去会坏了她的计划,便替奚晚晴打圆场,“五妹妹素来喜爱清静,甚少与大家一同聚会。月香虽在近前侍奉,却也少见今天这样的场面,慌张些也是在所难免的。”
奚晚晴朝奚晚柔笑笑,“长姐说得极是,待回去,妹妹一定好好管教下人,必不会叫她们再做出今日这等失礼之事。”
“呀……”就在奚晚柔以为事情可以就此了结之时,只听见奚晚英大叫了一声。
众人皆看向奚晚英,只见奚晚英一派天真无邪,拉起月香的衣袖,奶声奶声地对月香说道,“你受伤啦。”
月香慌慌张张地抽回了手,拉下衣袖将手臂掩起,“小姐看错了,奴婢手上没伤。”
奚晚英倔强性子上来了,“你骗人,明明就有伤!”
奚晚英方才那一拉,大坐的许多人都瞅见了月香胳膊上的红痕,心中也都有了计较。只是一时间各怀心思,都不想做出头鸟,房间里便沉默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