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请安,奚晚晴另有目的。奚晚凌与奚晚屏走了后,又与老夫人说了会子话,总算切入正题。
老夫人示意林妈妈带人出去,疑惑道,“什么事,还要屏退左右。”
奚晚晴没有回答,她伸出手,取下了自己的面纱,将长着胎记的脸颊凑近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不知奚晚晴意欲何为,见她脸凑上来,便眯着眼睛仔细端看起来——这胎记,颜色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奚晚晴抽出手帕,轻轻在胎记上按了一下,手帕上便印上胎记形状的红印。
“这……”老夫人已然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奚晚晴坐正了身子,低声道,“孙女出门半个月,所遇之事当真如二姐姐说的,比戏文里唱的复杂。”
老夫人常常遗憾奚晚晴面容有损,却不想她去了一趟栖霞寺,胎记竟没了。一时心里又喜又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女在府里养尊处优,所以第一次去栖霞寺礼佛时体力不支,累得浑身酸痛下不了床。雪茵的娘亲孙妈妈为了帮孙女驱乏特地准备了当地的土方药浴。那药浴舒筋活血,泡着极舒服,孙女忍不住便多泡了些时候,谁知道……谁知道第二天起床便发现脸上的胎记没有了。孙女虽然惊喜,却不想此事张扬,所以一直用胭脂画着胎记。”奚晚晴虽有隐瞒,可说的却都是事实,更何况连陈家人都不知道她脸上胎记已祛,便是着人去查,也查不也所以然来。
天生的胎记只有换肤之术可以袪除,术后却也不能如正常肌肤一样一点疤痕不留。而奚晚晴脸上的红痕仅靠药浴便能消退,便说明那不是胎记。老夫人心下已经明白是有人从中暗害。
“孙女虽然愚笨,却也隐约觉得,倘若将胎记消退之事张扬开来,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奚晚晴抬头看向老夫人,双眸水润,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也许正是因为孙女貌丑,才能平安长大。奶奶,孙女害怕,怕因为去掉胎记再招来横祸。”
老夫人心中明白奚晚晴所指。这府里如此恨奚晚晴的,除了杨氏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她叹了一口气,“转年你也十四了,不能一直带着胎记生活。”
奚晚晴笑了笑,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眉眼间却仍带上几分言不由衷,“孙女已经习惯了,且不愿在容貌上与人一争高下。”
老夫人看得一阵心疼,她也是女人,自然懂得相貌对于女儿家的意义。心里也越发欣赏这个五孙女,明知被人所害容貌受损害她这么多年被人一路嘲笑过来,在得知真相后却仍没有被恨意蒙住双眼。光是这点便没多少人能做到。老夫人看着奚晚晴,心里动了先前从未动过的心思。奚晚晴容貌虽比不上奚晚柔妩媚****,却也是上上之姿清丽无双,心性和忍性又远胜奚晚柔。也许,她才是保全奚府更合适的人选……
老夫人握着奚晚晴的手,轻轻摩梭着奚晚晴的手背,“你总要嫁人的,要让外人知道你容貌恢复了,才能许得好人家。我会择个机会,将这事告诉众人。”
“奶奶……”奚晚晴一眨眼,一滴眼泪滚落下来,滑过胭脂画就的胎记,带出一道红痕。
老夫人拿过手帕为奚晚晴轻轻擦拭眼泪,“别哭了,不然整张脸都要花了。”
奚晚晴点了点头,眉眼间染上感激地笑意。
奚晚晴知道事情成了,老夫人已经疑心当年害她的是杨氏。事实如何奚晚晴心里最清楚不过,她脸上的胎记是戚思纯为了保全她种下的,她一直打算将来去胎记的时候将此事推到大夫人身上,却不想半路杀出了陈雪茵一家。木已成舟,只好将计划提前。好在有大夫人派人谋害她的事情在先,现下将胎记之事说出,什么都不用做府里人自会疑心到杨氏身上。
陪老夫人坐了一上午,用了午饭才回沉香苑。傍晚,又下起了雪。奚晚晴坐在廊下赏雪,看着雪花飞舞心中想起栖霞山的雪景,不由觉得眼前的景色索然无味,坐了片刻便起身回屋抄写佛经去了。
香莲端来一盏红姜茶,“月秋已经带雪茵去给各房送礼物去了。小姐,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吧。”
奚晚晴搁下笔,端过了姜茶,见香莲一脸欢喜,问道,“你遇着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香莲羞赧地笑了笑,“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情,香莲觉得能这样静静陪在小姐身边很开心。”
奚晚晴嗤笑,“跟雪茵厮混久了,嘴也越来越伶俐,跟抹了蜜似的。”
“嘿嘿……”香莲笑得越发欢心了,“对了,那日遇险,小姐是怎么看出歹人的目的是王爷呢?”香莲心里好奇得紧,可自回府沉香苑里你来我往,一得没得空问。
“那人若是求财,一早便拿着银子跑路了,何必等到客人都醒了呆在这里被人抓呢。”
香莲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奚晚晴继续解释,“当日那女刺客说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倘若她的话是真的,那又岂会被如此低级的迷药迷昏。由此可见,她在说谎,也证明了她隐藏人群之中别有用心。”
香莲听奚晚晴的描述,才恍然大悟,接着便沮丧起来,“小姐凭一句话就看出刺客有问题,香莲从头看到晚却仍不知问题所在,当真是榆木脑袋。小姐有难,香莲却什么忙都帮不上……香莲真是没用。”
奚晚晴搁下了茶杯,拉起香莲的手,“这些年是谁伺候我吃穿?是谁陪我玩耍逗我开心?是谁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护在我身前?”
香莲红了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奚晚晴,“小姐……”
“以后不许再这么说,知道了吗?”
香莲重重点头,“恩。”
奚晚晴啜饮了一口姜茶,继续抄写佛经。心思却是飞到了慕容云飞身上。经过常青酒楼一事,奚晚晴已经可以肯定慕容云飞对她没有倾慕之情。以慕容云飞的城府和经验,当时不可能猜不出刺客真正的目的是他,也不会想不到刺客会抓人质要挟。退一万步讲,即便慕容云飞真的没想到,当时她和慕容云飞坐得那么近,以慕容云飞的身手完全可以在女刺客靠近前救下她。可是慕容云飞并没有,整件事,他就像一个看戏的观众一样,直到她命悬一线,才出手相助。
即便知道了这些,可奚晚晴依旧猜不到慕容云飞的意图。想了半晌依旧一无所获,便不再钻牛角尖,回神问道,“吩咐你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听府里人说老爷为那件事生了好大的气,将大夫人赶回娘家闭门思过去了,连带大小姐和大少爷也被关进了祠堂。也没给个准日子说罚到什么时候。虽然是偷偷回杨府的,可灵都城里却都传开了,说大夫人苛待庶女被赶回娘家闭门思过。这些年的好名声,算是一朝毁尽了。”
奚晚晴冷笑,“自作自受。”
香莲点头,又道,“听说自出事后几位舅老爷常来府里走动,现下又临近年关,恐怕过不了几天老爷便会将大夫人接回来。”
意料之中的事,杨氏身后是杨府,杨府不倒,杨氏便有依靠。有杨氏一族在,奚言是不会真正动摇杨氏正妻位置的。奚晚晴明白,此事牵连了护国府奚言才会如此重罚,若单是她一人,至多罚杨氏在自己院里闭门思过。她势单力薄,又无依无傍,想扳倒杨氏,只能暗度陈仓缓缓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