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便是上元节了,早晨浓雾弥漫,五丈之外一片迷茫。今天是香芮回沉香苑的日子,是月香一家离城的日子,也是奚晚晴赴风采和上元宴的日子。
晨起,香莲捧来了一身衣裳,珊瑚红地芍药花织绵的云锦妆缎袄裙,上面银线挥洒,将缎面上娇艳的花又重新刺绣了一番,更有琉璃彩线滚边,有光照在衣服上,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小姐,这是德馨院的许妈妈一早送来的,说是大夫人吩咐裁缝特意赶制出来的。这流光锦可还是前年皇后赏的,因为太过珍贵,一直被锁在库房压箱底以备不时之需呢。”
奚晚晴淡淡瞥了一眼,“去把那件水绿织绵的衣裳取来。”
“小姐不穿这件流光锦的衣裳吗?”香莲方才接过衣裳便幻想着奚晚晴穿上是怎样光彩照人的美景,但奚晚晴好像并没有将这件衣裳看在眼里,而且连试穿的打算都没有。虽听奚晚晴这么说了,但香莲仍不想放弃,将衣服又上前捧了几分。流光锦工序繁琐,原料价贵,其中的琉璃彩线更是不易得,织工局一年也仅能造出几匹来,还尽归皇室所有,若无皇室赏赐便有金山银山也求不来。是以这世上真是鲜有女人能抵挡流光锦的魅力。
奚晚晴起了身,指腹轻轻抚过托盘上的衣裳,触感丝滑凉薄。
上一世的今天,也是个浓雾弥漫的天,只是风采和并未邀请奚家小姐参加上元宴会,杨氏一早带着她和其它姐妹去圣国寺祈福。也不知怎么走的,她的马车被人流挤散了,到圣国寺时,已经不见其他人的踪影。她第一次来圣国寺,不敢在皇家圣地随便乱闯,站在外面干着急。后来走到了寺外的姻缘树下,遇见了长身玉立白衣温润的苏成朗。她不是第一次见苏成朗,但那天时机实在太妙,看见苏成朗朝她笑,为她解困,一颗芳心就此错付。
她和苏成朗,从一开始便是有心人安排的局。现在回想,竟记不得清是当时太单纯,还是怯懦得不想去相信真相。
一想到从前蠢笨的样子,奚晚晴便心中烦躁,细长的眉拧成结,看着杨氏送来的衣服也越加厌恶,“我瞧着三姐喜欢珊瑚红,她与我身量又差不多,这衣裳你差雪茵给三姐送去吧。”
这么好的料子,奚晚晴从未得过,香莲心中替奚晚晴不舍,“小姐不喜欢这颜色吗?三小姐有老夫人和二夫人周全,好东西数不清,送三小姐这么好的衣裳,三小姐还不一定看进眼里,岂不白白浪费。”
奚晚晴不愿多做解释,只道,“我不喜欢这样货贵的衣料和款式,放着也是浪费。”
香莲察觉奚晚晴心情不佳,不敢再多嘴,唤来雪茵托她将衣服给奚晚贞送去,又去衣柜取了奚晚晴指定的衣裳出来,服侍奚晚晴更衣。
自上而下白色渐变水绿地的水纹织锦绿绒滚边罩烟纱的斜襟盘扣短袄,下身系一条同色系的马面裙,裙面绣着雪花纷飞落入水波之中。绾着简单大方的叠云髻,装饰着老夫人从前送的一套白色莹水绿的翡翠头面。素来不施粉黛的脸,今日也画了淡妆,微长的桃花眼拉长出几分丹凤意味,黛眉粉唇,别样清丽。
收拾妥贴了,雾还未散,奚晚晴窝在暖榻上翻一本闲书,等香芮来。
冬天的雾格外凉,陈雪茵捧着那身流光锦的衣裳到达奚晚贞的院子时一双手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了。她站在玉兰阁门前,因着大雾里面的人压根没注意到她,于是便朝院子里喊道,“宝珠姐姐?宝珠姐姐可在?”
宝珠方伺候奚晚贞穿戴完,探出房间准备到小厨房催早点,听见门口有人喊她,便转而朝门口走去。走到院中央才隐约瞧见门口一抹娇小人影,又走近了才认出是沉香苑的雪茵。奚晚晴与老夫人一派,也间接算是与自家二夫人一派,是以宝珠待沉香苑的人比旁的苑里的人亲切许多。她认出来人是陈雪茵便笑迎了上去,“大早上的,雪茵妹妹怎么来了?”
陈雪茵脸上冰凉,想笑觉得脸颊的肌肉不听使唤了,边笑着边担心笑容太难看,她伸了伸胳膊,将手中的托盘递予宝珠,“这身流光锦的衣裳,我家小姐觉得很趁三小姐的美貌,特意差我送了来。”
一听流光锦,宝珠神情微动,伸手掀开了遮挡雾气的蒙布,虽然浓雾未散,映着早晨的光仍可窥其万一璀璨。瞥了一眼,宝珠连忙将布重新蒙上,生怕雾气侵了衣裳。这流光锦的衣裳实在珍贵,加上她主子奚晚贞正因没有合适的衣裳一直闹脾气,宝珠便不推辞,替奚晚贞收下了。又与陈雪茵寒暄客气了几句,才仔细捧着衣裳折回房间。
“早饭还没好吗?”才迈进屋便听见奚晚贞带着三分火气的质问。
宝珠心中感叹奚晚晴真是急时雨,若今日奚晚贞真找不到趁心的衣裳去参加上元宴,她在身边伺候着还不知又要白吃多少气。思及此,碎步急走进了里间,躬身奉上衣服,“小姐,五小姐着人送了身衣裳过来。奴婢瞧着好看,便替小姐收下了。”
今日上元宴,必定群芳荟萃,奚晚贞自得知消息后便一直发愁穿什么衣裳,不知试了多少件了都不出色,又想到奚晚柔容貌出众不说库房里的好东西还都先紧着大夫人先挑,心里便一直窝着火。现下连奚晚晴都来送东西,奚晚贞的火气又涨了一分,真当二房是捡破烂的吗?
宝珠自幼服侍奚晚贞,自然察觉了奚晚贞的心思,于是开口解释道,“这匹流光锦还是前年皇后赏的,大夫人一直视若珍宝锁在库房里舍不得用,现在也只裁了一身衣裳的料子出来,制成衣裳,仅此一件。”
流光锦?奚晚贞自然是知道的,一听宝珠这么说立即起身上前掀开了蒙布。她房间里点了许许多多的蜡烛,烛光映着衣裳熠熠生辉,只一眼便俘虏了奚晚贞。奚晚贞拎起衣裳,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冷声道,“大夫人为了做样子讨好大伯真是下血本了。”
宝珠上前伺候奚晚贞更换衣裳,“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大夫人和五小姐不和,五小姐能在府里站住脚全靠老夫人,咱们夫人又与老夫人是至亲,五小姐有好东西自然先想着小姐。”
想着奚晚晴来讨好,奚晚贞的火气总算淡了些,说起话来也少了火药味,“哼,算她识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