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有人吱声,一下子安静下来。在这死寂里僵着许久后,老夫人开口道,“把你的袖子拉起来。”
奚晚晴有一点说得没错,月香胆子确实小。自方才掉了手中的托盘,她便一下子慌乱了,心噗噗地跳,恐怕事情被发现。现下真被发现身上的伤了,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溜了,“奴……奴婢……奴婢身上……身上没伤……”
今日本是奚弘出门的日子,出门有许多讲究,挑了黄道吉日还要那一日家里和顺无事,否则出门的人会触霉头。老夫人本就因离别伤心,现下更是一肚子的怒意,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轻却有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还没老眼昏花!”
月香当即下得腿软,连跪都跪不好了。林妈妈俯身上前拉起了月香的袖子,两条雪白纤细的胳膊露了出来,胳膊上紫红鞭痕交错,伤痕深重的地方还带着结痂的血迹。这触目惊心的画面,叫观者一时被惊得倒吸气。
奚晚柔亦知道已经瞒不下去了,她方才一直观察奚晚晴,见奚晚晴神态间带着震惊,心下确定此事并非奚晚晴刻意为之。看着眼前状况,索性心一横,将计划提前。
“月香,你这伤是怎么弄的?”奚晚晴沉声问道。
奚晚凌猜测多半是有人陷害奚晚晴,但她乐得落井下石,“五妹妹这话问的,长眼睛的一看便知这伤是鞭子打的。”顿了片刻,语调更加阴阳怪气,“至于是谁打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奚晚晴冷冷一笑,“二姐姐的意思是指晚晴凌虐下人?”说罢转身跪到老夫人身前,“祖母明鉴,月香身上的伤绝非孙女所为。”
杨氏旁观这一切,一时猜不出奚晚晴唱的哪一出,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晚晴一心向佛,怎么会做出虐待下人这种事。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说着,转头问香莲,“还不快交待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月香吓得浑身发抖,吱吱唔唔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奚晚屏一声冷哼,“五妹院子里的人,除了五妹还有谁会动?谁敢——动?”奚晚屏之意甚是明了,意指奚晚晴仗着有老夫人宠爱又和慕容云飞周子珊交了朋友便恃宠而娇。
奚晚晴一脸委屈,眼眶里已然氤氲起雾气,轻轻摇着头,“孙女虽得祖母宠爱,一心只想着在府里安稳度日,不敢恃宠而娇。孙女真的没有虐打月香,祖母明鉴。”
老夫人自认看人精准,她心知奚晚晴虽表面柔弱可内里坚强聪颖忍性极强,她认知里的奚晚晴绝对不会做出用武力发泄脾气这样低级的事。今日之事,怕是有人蓄意陷害……但她并不打算帮奚晚晴,倘若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将来又如何在更棘手的阴谋诡计里站住脚做奚府的后盾。
奚晚柔见老夫人不出言偏帮奚晚晴,心下大喜,想着老夫人必是对奚晚晴起了疑心。她手帕一绞,当下眼红,垂落两滴泪。
“大姐这是怎么了?”坐在奚晚柔对面的奚晚贞最先看到奚晚柔梨花带雨的样子。
奚晚柔起了身,跪到老夫人跟前,“祖母……一切……一切都是孙女的错……”
杨氏看到奚晚柔掺和进去,一阵心悸,眼前泛起点点星光,强忍了片刻才恢复正常。心中暗责奚晚柔沉不住气,尚未稳固在府里的地位就去招惹奚晚晴,这不是作死吗!
老夫人一脸寒意,看了一眼奚晚柔,“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奚晚柔止了抽泣,“除夕那天,孙女路过花园,隐隐听见有人哭,寻声找了过去,发现哭的人是月香。孙女细问一番,得知月香家欠了债,讨债的三天两头的去闹,她父母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要寻死。除夕了,哪家不是欢欢喜喜过新年,月香家却是如此……孙女听了觉得很是可怜,便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叫她拿去还债。这事……这事不知怎么叫五妹妹知道了,五妹妹许是误会了什么……都是孙女的错,孙女若知道会害月香受这样的罪,当初必不会乱生怜悯给月香银子……”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奚晚柔虽没有明说,但却咬定了奚晚晴是因为她对月香好才迁怒月香的,直接给奚晚晴定了罪。
奚晚屏冷哼一声,“平常见五妹弱不经风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却不想教训起下人来如此彪悍。”
奚晚淑看着跪在地上眼眶泛红的奚晚晴,觉得甚是可怜,怯生生地说道,“晚淑觉得五姐姐不是这样的人……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奚晚屏瞪了奚晚淑一眼,“里面的误会大姐刚才不是都解释过了吗?你长耳朵做什么的!”
奚晚淑被奚晚屏一喝,吓得垂下头,噤了声。
老夫人视线落在奚晚晴身上,“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奚晚晴看着老夫人,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最终也只是说了四个字,“孙女没有。”
月香身上的伤是铁证,又没了老夫人的偏护,这下奚晚晴是跳进西凉湖也洗不清了。奚晚柔心中快意得很,虽然计划没照她的预定走,但就结果来看还是给了奚晚晴迎头一击。不枉她冒险一次。
事情到了这里,在坐的人皆明白奚晚晴这次是栽了。看着跪在老夫人身前的奚晚柔和奚晚晴,各怀心思。
老夫人看着跪在她跟前的奚晚晴,只瞧她一脸委屈与不甘,却又说不出什么为自己辩白的话。似是真的在等着她为她做主。老夫人心里起了疑惑,这么明显的诬陷,依奚晚晴的心思不可能毫无反击之力。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还是……还是自己这次真的看走了眼……
直到此时,杨氏的心才归位,一边想着回去的好好教训教训奚晚柔,一边开口准备为奚晚柔善后,然而还未出声便听外面传来一声大叫,“小姐……”
众人向门外看去,只见香莲噗通一声跪到大门前。
香莲跪在门口,沾着眼泪的两颊因为寒冷而冻得通红,她边哭边大声道,“小姐,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您还偏护着月香。奴婢求小姐说出实情!”
奚晚晴听到香莲的声音,一脸震惊,回头看向月香,大声喝道,“你胡说什么!快住口!”
香莲哭得越发凶了,“奴婢看不下去了,奴婢无法眼睁睁看小姐代月香受过……求小姐让奴婢说出实情!”
老夫人眼睛一亮,眸里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就知道这丫头必有办法脱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