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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帝王之情


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柔妃的尸体。畏罪自杀这个理由,再合理不过。除掉孟溪月的同时,还解决了欺负自己许久的仇人。如此一箭双雕,真是让人心情舒爽。

接下来,只要静静等待就好……

虽然已经下了足足三日,可是雨势却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长街上偶然出现几个人影,皆是向着城门匆匆而去。脚步匆匆,神情兴奋。

孟溪月骑在马上,拼命挥鞭催促坐骑加速。腹部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不断撕扯着她已经接近崩溃的神经。眼前的景色有些飘忽,她的头昏昏沉沉地痛。

求求你,快一点!

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孟溪月再次挥鞭狠狠地抽在马儿身上。骏马吃痛长嘶一声,速度已经到了极限。溅起一路泥水,飞也似地冲出了城门。

城外三里,人影憧憧。

千余百姓披着蓑衣斗笠,围成一圈指指点点地看着百余名场中五花大绑之人。

虽然距离尚远,可是孟溪月还是一眼便看到了前方棚中端坐的拓跋苍。眼见他就要掷出令符,急忙嘶喊道:“皇上!刀下留人!”

骏马脚程极快,话音落时已经冲到了棚子前面。踉跄着从马上下来,她匍匐跪走到他的面前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磕着头:“皇上,求求你,求求你放他们一条生路,我愿意当牛做马为他们赎罪!”

没想到孟溪月会突然出现,拓跋苍的瞳孔顿时便是一缩。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已经下了口谕,命令宫中众人不得透露半点风声,没想到却还是被她知晓,甚至还跑出皇宫,一路追来这里。

看着她清丽的容颜被草屑泥浆涂抹得一片狼藉,他的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抓住似的憋闷疼痛。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锁在她的身上,那勉强维持的冷漠面具已然有了崩碎的迹象。

纵然知道不该,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令符再也丢不出去,就这样僵在了那里。

果然,他还是无法面对她的绝望和哀求。纵然他的心已经被恨意浸染得无比冷酷,却还是会败在她的泪水之下。

若是不见,尚可狠下心肠。此时见了,他坚定的意志已然有了动摇的迹象。

孟溪月苦苦哀求了许久,却始终得不到拓跋苍的回答。这样面无表情的他让她渐渐开始绝望,咬了咬牙破釜沉舟般地祭出了最后的底牌:“……皇上,就算你不念旧情,也请看在我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份上,饶了他们吧……”

话出口,她钻心般的痛。作为母亲,却要用亲生骨肉来作为筹码。这样的行为,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若有半点奈何,她断然不会出此下策!

此话一出,拓跋苍暗潮翻涌的眸子顿时激起一阵怒涛。原本已经开始动摇的意志再一次坚定起来。

“别想用孩子要挟朕……”拓跋苍缓缓迈步拾阶而下,走到孟溪月的身前俯身擒住了她的下颚。想到她竟然把腹中的孩子与孟楚生相提并论,他的神情更加冷了三分。愤怒的火焰无处发泄,最终化作一句无比伤人的话吐了出来:“……谁知道他是不是朕的骨肉。”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孟溪月眼睛蓦地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拓跋苍,胸口隐约传来了碎裂的声响。

早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子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她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被泥水污浊的湘裙上,一抹血色飞快地扩散开来。

冷漠的面具瞬时被这抹血色击碎,拓跋苍呼吸一滞,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将她抱起纳入怀中,大步走向刑场边的马车。眼角余光瞥到了如释重负的孟楚生,他冷笑一声将黑色的令符向着身后抛去。

“行刑!”

血雨纷飞,染红了孟溪月的眼睛。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只留下三个字:“我恨你……”

“没关系……”伸手拉过一榻锦被裹住她冰冷的身体,拓跋苍无声地回应。

大漠后宫,乱作一团。

疾驰的马车还未停稳,身着皇袍的拓跋苍已经冲了出来。等不及传唤御医前来,直接抱着昏迷的孟溪月冲进了医馆。

午后闲暇,几个御医正泡了茶优哉游哉地打发时间,突然听到砰然一声巨响,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毛手毛脚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一个老御医边说着边起身朝外走,准备教训一下这个打扰他休息的小太监。还没迈出两步,一个人影裹挟着水汽迎面冲了进来,吓得老御医身子一晃,“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皇、皇上!”

在大漠皇宫这么久,第一次看到皇帝亲自驾临医馆。另外几个人也慌忙丢下茶杯,连滚带爬的在拓跋苍身后跪倒,脸色苍白如纸,揣测着他突然来此的意图。

俯身将孟溪月放在屋角的躺椅上,拓跋苍的脸色比御医们还要苍白。抬脚踢翻一个御医,他眼睛通红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医治她!”

几个御医这才注意到那个无声无息的人儿,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诊视。一番忙乱过后,几个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僵硬地重新跪在地上,俱都垂着头不敢开口。

被死气沉沉的气氛弄得越加烦躁,拓跋苍俯身拎起最近的那个御医咬着牙问道:“快说,怎么样?”

“回、回皇上……”那个倒霉的御医身子如同打摆子似的哆嗦着,结结巴巴道:“这位姑娘哀思过度伤了心脉,又受了寒气,此刻胎气虚滑不稳,已经危、危在旦夕!”

没想到孟溪月竟然如此危险,拓跋苍俊美的面孔瞬间扭曲,每一次呼吸都痛不可当,咬着牙将御医丢到孟溪月的身边厉声道:“救活她,否则要了你们的命。”

此言一出,几个御医险些哭出声来。他们是大夫又不是神仙,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这个女子如此虚弱,活命的几率不过两成。一旦有个万一,他们的脑袋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老臣有一事请皇上示下……”事已至此,老御医反而镇定了许多。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索性豁出去了。“臣有两种办法,各有得失。具体如何,请皇上定夺。”

“说。”

“一种是以猛药进行医治,成功的把握大些,只是胎儿尚幼,恐怕受不住会了小产。另一种用稳妥的方式尽量保胎,凡是用药皆以不伤害胎气为主。只是这样对母体伤害过大,纵然活了下来,以后也会孱弱多病,撑不了几年。”

御医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是心里已经开始谋划保胎的药方。毕竟他已经给孟溪月调养了几个月,知道这个孩子对于皇上的重要。作为皇长子,当然意义不同。至于女人,这后宫比她容貌出色的多了去了。既然不顾情面斩了她的父亲,自然也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可见原来之所以那么关照,都是为了这个孩子而已。

“那么,就第一种吧。”

拓跋苍果然毫不犹豫,一下子便选定了方案。御医答应一声,随即愣在当场。

保……大人?

怀疑自己听错了,老御医偷眼朝着旁边几个人瞧去,见他们悄然点头,这才如梦初醒急忙起身去开方子。

君心难测,果然如此!

几个太监极有眼色,已经搬了一张软榻过来。正准备将孟溪月抬上去,却被拓跋苍赶到了一边。

亲自将昏迷的她抱到榻上,拓跋苍静静地坐在她的身侧,大手牢牢握住她冰冷的手,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

之前在刑场之上,看着她无助而绝望地跪在地上,他的心,便已经软了下来。可是就在他准备压下仇恨收回成命的时候,却听到孟溪月竟然用腹中的孩子来威胁他,将他和她的骨肉,与孟楚生那个奸佞小人相提并论!

怒火,瞬间滔天。他终于斩了她的父亲,也斩断了她求生的意志。

看着她薄纸般飘零倒下的身子,他痛得撕心裂肺。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对她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那痛彻骨髓的感觉,仿佛是生生将他身体的一部分割了下来。

原本以为自己为了复仇已经无情,结果只是自欺欺人。他对她的心意,不输给任何人。

“小月儿,求你醒来。只要你能醒过来,就算一辈子恨我也没有关系……”

牵起她的手按在胸口,拓跋苍卸去所有的冷漠和无情,喃喃自语着,毫不掩饰自己的痛苦和脆弱。

被泪流不止的拓跋苍吓得呆住,旁边侍立的宫女太监噤若寒蝉。从来不曾想过,这个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皇帝,竟然也会有着如此失态的时候。

得知拓跋苍回宫,正在安排人手寻找柔妃的拓跋涵连忙匆匆赶来。一进门便看到了拓跋苍泪流不止的样子,一颗心顿时悬到喉咙口。

“皇兄,她怎么了?!”

没有回答拓跋涵的问话,拓跋苍失神的眸子里只有榻上昏迷的人儿。痴痴呆呆的样子,全无平日里的敏锐犀利。嘴里一径喃喃低语,脸色之难看丝毫不逊于昏迷中的孟溪月。

拓跋涵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这样的情形,不用问也可以看出有多么危险。头脑一阵晕眩,他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堪堪站稳。心中的悔意,亦是潮水般泛滥。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他当初绝对不会同意那个复仇计划。最起码,也该阻止拓跋苍夺取上弦之印。免得她失了心又失了身,走到今日这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对,上弦之印!

好似看到了无边沙漠中的一道绿洲,拓跋涵的心顿时猛烈跳动起来,虚软的身体骤然多了几分力气,他一个箭步冲到榻边抓着拓跋苍的肩膀摇晃着:“皇兄醒醒,月儿有救了,她还有救!”

拓跋苍空洞的眸子在听到“月儿有救了”几个字的时候终于有了反应,身子陡然震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拓跋涵,他的嗓子沙哑得几乎要磨出血来:“什么办法?”

“上弦之印啊!皇兄你忘了吗?”拓跋涵激动得声音颤抖。“巫女血脉神奇无比,我们只是知道皮毛而已。若是让她服下你的血液,说不定会有一线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