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暗室,阿芬不禁感叹古人的智慧,这按时居然是建在《日出东方图》之后。那团红日竟是用镀了红膜的琉璃制成,透过那红日,便可清楚的看见外堂。而外堂,看到的只是琉璃红日罢了。
透过红日,阿芬看见外堂已经坐满了人。正下方坐着两位。那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头戴乌纱折上巾,穿一件五爪金龙盘领,黄色绫罗上绣有行龙,云龙双龙戏珠。玉带皮靴如摇地貔貅临座上的中年男子便是当今圣上龙玄。另一位怕就是李大人了吧。而侧座上一位翩翩公子吸引了阿芬的注意力,安定王龙泽!
果真如外界所传,安定王与太子的争斗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境界了,居然敢公然来围观太子被审。
李大人见时辰已到,起身朝着龙玄行了君臣之礼后,便安然坐下。只要一升堂,在这堂上,便是他最大,饶是圣上也不能插手。想至此,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安定王龙泽。
“升堂!”李大人一拍惊堂木,“将太子押带上来。”
说是押,还不如说是护上来。只见太子傲然走在前端,后面跟着两个亦步亦趋的衙内。
暗室里头的阿芬见到太子后,却是释怀。那茶馆公子果真是太子龙淮,柳丝丝并没有被抛弃。
太子龙淮上来之后,朝着龙玄行了跪安礼,然后只是对着李大人点头示意。
李大人正襟危坐,朗声道:“太子龙泽,你可如刘晴晖所说,时常流连那烟花之地,带头败坏我朝官员风气。”
“没有。”龙淮道。
李大人一怕惊堂木,“那为何秦淮河岸边传唱着太子您抛弃歌女的曲子?”
“那曲里人不是我。”龙淮简单明了,一字也不多说。
李大人又问道,“真的不是你,那为何空穴来风?”
龙淮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既然这样,来人啊!带歌女柳丝丝上来。”
两个衙内便押了柳丝丝上来,柳丝丝还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秀丽的脸上是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她径直走来,朝着李大人盈盈下跪,磕了三个头后,挺直了背脊。不卑不亢,“民女柳丝丝参见大人。”
那李大人指着龙淮,“堂下之人你可认识?”
柳丝丝一扭头,深潭般丝毫没有起伏的眼神忽的变得炙热起来。两行豆大的泪滴就这样无声息的落下。尽管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双肩还是不断地抽颤着。她本就是楚楚可怜,有怜怜盈盈之状,此刻梨花带雨更是我见犹怜。
李大人见此,心中冷笑,一怕惊堂木,“太子殿下,人证在此,您还有何可辩?”
龙淮显然没有想到,李大人竟会将柳丝丝带上堂来。丝毫不避圣颜。看来这背后策划之人势必要将他拉下马,竟顾不得规矩了。龙淮冷冷的看向了安定王龙泽,却见他也是一脸的纳闷。难道幕后之人不是龙泽?那会是谁?难道是父王授意的?想至此,龙淮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李大人看着龙淮吃瘪的脸色,更加得意,“太子您这是默认了吗?”
一声轻轻的叹息,低不可闻,却犹如清幽之莲,在众人心间悄然盛开。这一声叹,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柳丝丝双眸噙泪,声音柔软,“大人,眼前之人并不是那负心汉。民女并不认识他。”
李大人听言,眉头几不可见的皱起,脸上略显尴尬,“不是?不是你方才为何见他就伤心落泪?”
“大人带我来之前便和民女通过气,是来指控那负心之人。我本以为可以当面质问那人,问他为何当年口口声声说对我之心犹如磐石,无转移;怜我之意犹如滔滔江水,永不枯竭。却不辞而别?时光荏苒,春风乍起。夏池莲开。秋叶凋零。冬雪飘落。我等了他十年,十年了他音讯全无。我本以为可以上了堂再见他,这堂上之人却不是他。民女只是失望的哭泣。”
柳丝丝垂着眼睑,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躲在上头的阿芬却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说出那些质问时,眼神是飘向太子的。而现今,她的眼中的炙热全无,只剩下了释然。
那李大人被驳回也不恼,转身对一旁始终皱眉不语的龙玄作揖道,“圣上容我再呈一物。”
龙玄随意挥手,示意李大人自便。李大人得令,傲然的看了一眼龙淮,嘴角扯出一抹微不可觉的讥笑,“来啊,呈证物!”
话音刚落,一位衙内双手高捧一个梨花木托上来。他恭敬的垂首单膝跪在案前,双手将木托高高举过头顶。
李大人从容的伸手从上拿起来一物,高高举起,朝着众人缓缓展示。阿芬将脸凑得离红人更近了,几乎是贴了上去,才瞧清楚,李大人手中的是一直配有纯色金丝吊穗的纹龙圆环玉坠。
李大人见众人都已瞧见,恭顺的将玉坠双手递与龙玄。之后一拍惊堂木,中气十足道:“这和黄色绶带吊穗只有皇家之人才可佩带,而这玉上雕有的五爪团龙更是只有圣上与太子才有资格佩挂。”
一旁的龙玄手持玉坠,不断的翻摸,淡淡的附和道,“不错,这正是太子之物。”
李大人得了龙玄的肯定吗,心中更加笃定,“柳丝丝既你不认识太子,为何会有太子之物?”
此话一出,下座皆是哗然。连那一脸了然无趣,一直闭目养神的安定王也睁开了他那双狭长的凤眼,颇有兴趣的单手支颚,探身望向了柳丝丝。他也想瞧瞧,这下她该如何应对。
上头暗室的阿芬也不由得急的一跺脚,引得潘娇儿二人瞩目。才悻悻怏怏的撅着嘴巴继续观看。
再瞧柳丝丝,也是一脸煞白。她怎么也想这块玉坠来头如此之大。要是知道,在李大人千方百计套她话,哄她交出二人定情之物,作为证物之时,她就不会上当。
是,她之前一直抱着一丝怨气,怨那人辜负自己。她也想要报复此人。可当她知道她的怀朔竟是当今太子之时,她所有的怨气烟消云散。是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怎么可能会真的信守对一小小歌女的承诺,到底还是自己太傻。可就算如此,她对他的爱也丝毫不会卑微,就算是一介平头歌女,她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好好守护着他。
“那是民女从市坊买的,估计是太子殿下不小丢了。被有心之人拿去卖了。””柳丝丝又一磕头,俯身趴在地上极为谦卑。
“市坊买的?皇家之物怎么可能流放到市坊?就算真如你所说,你可知道走私私藏宫中之物,可是死罪?你还是从实招了这玉坠的真实来路。”李大人威胁利诱道。他相信没有人会拿命开玩笑,特别是这种无情的戏子。
柳丝丝保持着那个姿势,坚定道:“民女真是从市坊买的。请大人降罪。”
“你?!”李大人被气得直哆嗖,恨不得上前给这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柳丝丝一巴掌。
“我就说么,太子怎么可能会和一个低微的歌女扯到一起。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个私藏太子玉佩,还让太子名誉蒙冤受损的歌女拉下去凌迟处死了。”安定王淡淡的表情,仿佛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不是决定一条人命的生死。
凌迟处死!阿芬唬得捂住了嘴。私藏一个玉佩,根本不用判决如此极刑。安定王此举绝是在威胁柳丝丝,逼她坦白供出太子。
龙玄漫不经心的瞥了一样安定王龙泽,眼中带有一丝精光。他们兄弟之间的隔阂与猫腻他怎么会不知。他本就喜爱三儿子龙泽,再加皇后娘家朝中势力太大,太子羽翼渐丰,已然变成了他心头大患。这件事情事关太子名誉,那就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好好打击一下太子,说不定可以趁机废了他,好除去******那股令人头疼的势力。
“那就拖下去凌迟处死了罢。”龙玄一锤定音。
李大人利索的从签筒里拔出一根令签,正要发签时,一直沉默的太子开口了,“那玉坠确是我予她的。”
沉默,全场死一般的静寂。
这一起一伏,阿芬已然反应不过来了。太子,太子居然会为了一个歌女,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龙泽几不可闻的轻蔑一笑。果如他想,太子太妇人之仁,为感情所累,成不了气候。他那句凌迟处死,威胁的不是柳丝丝,而是太子。
“好好好!好个忤逆子!流恋花间,还留下这等‘风流韵事’。辱我皇家颜面,气人!真是气人!”龙玄假意捂着胸膛,做出一副气极的样子,怒斥道:“来人,现将太子押回东宫!没我允许不得任何人接近他,包括皇后!明日早朝再议对其处罚。”
“诺。”众人跪地答道。
只有柳丝丝,跪在地上抬起了头,不敢相信的看着太子。
“怀朔。”她喃喃自语,“既已抛弃我,为何还要保我这条卑微之命。”她心中暮然升起一股暖流,甜甜的,深入心窝。
太子似是有感应般的回头,朝着柳丝丝温柔一笑,“丝丝莫怕,我一直都在。”
柳丝丝被两个衙内死死压住,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怀朔渐行渐远,消失在门口的光亮之中。她苦苦挣扎着,满脸不知道是汗还是泪。若道相见是这般结局,那还不如不见。她愿意,再等他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