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除了第一日去二姨娘院里帮大姑娘扫了院子后,阿芬便再未出门,整日里待在院子里捣鼓香粉。对于那日的事情,她很不开心,这古人真是的,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都没见过,这嫁过去多憋屈,还是个哑巴。连林玉琼都看不上的,肯定是个满脸麻子的丑八怪,说不定还是个弱智。阿芬越想越憋屈,干脆起身随意套了件衣服,独自一人冲出了院门直奔吴夫人所在的院子。
“小姐!您去哪?”
“一个人走走!”
来宝媳妇今天很不开心,本来今天当值的是旺儿媳妇的,但是这懒货借着身体不适,居然翘班。来宝媳妇恨恨的操着扫帚扫了几下,仿佛那地上的落叶就是旺儿媳妇的脸。过隙白驹间,眼前一团黑影飘过,带起了她刚扫的落叶。真郁闷,白扫了。来宝媳妇掐着腰,刚要冲着那黑影表演自己的口才,又发现那黑影就是六小姐,只能打碎牙和血吞下肚。看着阿芬走远后,才怏怏道:“真不愧是乡下妞,着走路虎虎生风,跑得比驴还快。”
再说这阿芬,她本来就是在山间长大的,爬山路都是一口气不带喘的,何况林府这平坦的石头路。本该半刻钟的路程,不一会儿就到了关雎院。
这七饶八拐的穿过穿廊之后,阿芬来到了正房。却纳闷这好歹是正室的院里,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
“咦?”阿芬发现了新大陆,侧窗底下猫着一个人!她当下便蹑手蹑脚的跑到了侧窗底下。
毫不客气,啪的一下打在了那人的背后,“四姐,你在干什么?”
林玉环突然间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了嘴。看清阿芬后,对着她做了个“嘘”的手势,顺势拉着阿芬一起蹲下,“听。”说着递给了阿芬一个金属环。
阿芬学着林玉环,双手就着金属环靠着耳朵绕成一个圈,贴在了窗台边。果然就清楚的听到了内里的声音:“大姐,七丫头最近被老太太罚禁闭了啊?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这是谁?”阿芬压着嗓子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阿芬转头一看,只见林玉环全神贯注的侧耳倾听着,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太专业了!阿芬感叹道,这娃是做007的料啊。
“还不是那乡下丫头捣的鬼。”吴夫人的声音又将阿芬的注意力拉回了屋内。
“是董娟贱人肚子里爬出的能有善茬?”那个陌生的声音又道。
“当年千方百计用那曼陀罗花药死了那个贱人,又骗着老爷说将那丫头送到乡下养病。本来我是唬那林痞子将那贱种卖到三司院里(国有妓院)去的,哪想到那林痞子外强中干,居然怕了,只将她卖了人家做童养媳。”
阿芬听到这里,恨不得马上冲进去狠狠奏这吴氏一顿,太膈应人了。
“姐,这我就要说你了,我当时就说了,掐死了算了。你非说要给七丫头积福。这不全积到那贱胚子身上了。”
“我怎会想到汝南王府硬要和我们家联姻。你知道的,他家那个样,没有生母罩着,圣上又不亲,身有残疾。哪能让七儿往火坑里跳。当毕竟是皇亲,推不了,老爷就想起这丫头,才接了回来。”
“你就随便领个乡下丫头回来,也比把她弄回来强。这汝南王就算是拔了毛的凤凰,他也不是鸡啊,白白便宜了那贱胚子。”
吴夫人似乎有点急躁了,只听得咚咚的敲桌子声,弄的阿芬也是心烦气躁。接着又道:“你少说两句,我本来就烦。你也知道,她那亲哥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我又以为乡下养大的,毕竟是个蠢的,成不了气候。哪知道是个猴精,挠心得很。”
“哼。她饶是再精,也上不了台面。姐姐要是不想她得了便宜嫁给汝南王的话,那就弄死她,谁让她没那个福分么~”说着说着,里面就传来了咯咯咯的笑声。
阿芬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肚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一般,怒气蹭蹭的直往上蹿。
“这贱不要脸的老毒妇!还有里面那个嚼舌根的老泼妇。看你明天死不死,不死我给你送绳子!断子绝孙的货!”阿芬骂神状态全开。她扯着嗓子,全方面开仗。
林玉环眼见情况不对,嗖的一声,人就跑了。里屋的吴夫人闻声出来,看到阿芬先是惊了一下,转而淡然道:“六哥儿,怎么这么无礼!先是偷听长辈说话,而后辱骂长辈。仔细我告诉老爷!”
阿芬理也未理她,一把将她推开,箭步流星走进了里屋。这阿芬的手那可是曾经砍柴的手,吴夫人从小深闺里长大,哪受得住她这一推。啊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贼草出来的烂骨头,有本事在里头嚼舌根挑唆,你有种就出来啊!”阿芬那是和周婆娘对骂长大的,骂起人,嗖嗖的快,你只见她小嘴一张一合,骂的你找不到北。
“你咻得骂人!”吴夫人的妹妹吴令月,终于受不了这一连串的人身攻击,出来了。这先见到自己姐姐倒地,又看到阿芬那嚣张的样子。她大怒道:“没廉耻的货,对着自己的娘也能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
阿芬瞧了一眼眼前的人,二十出头,微微发福。料想她便是那传说中的大龄剩女—吴令月。先给了她一眼“我骂死你”的眼神。撸起袖子,掐腰骂道:“脸长得死囚犯一般,却有个屠夫身板。怪不得没人要!”这话犹如一把把锋利的飞刀,刀刀正中要害。
吴令月毕竟是大家闺秀,没见过这骂街的架势,当下被呛得出不来声。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一生要强,还从未受过这样的辱骂。
阿芬继续进攻,“你个贼糊涂虫,老死鬼!刚刚不是说要弄死我么!现在怎么八脚踢不出个屁来!”
吴令月终于受不了,她觉得自己在这样被骂绝对要背过气去,她相信,以这姑奶奶的实力,绝对能再骂上一个时辰还不带重复的。于是她选择了撤退。
吴令月扶起吴夫人轻声道,“姐,人都跑哪去了,快去叫人,这小泼妇没完没了的。”
吴夫人也想不到阿芬口才如此之好,而且如此不顾及面子,已然是被骂的晕头转向,不知所措。自家妹子给出指令后,惶惶的向着外院小跑而去,边跑边大声尖叫:“来人啊!”
只可惜她跑得太慢,就像人家走似的。阿芬三步追上前,左手猛地拉住了她,“想跑?你个老货!害死我娘还想弄死我?驴拐棍儿。今天看我不收拾你。”说着右手卯足了劲,就要朝着吴夫人的脑袋下去。
这吴夫人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魂。就当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却半天也不见拳头下来。战战兢兢的睁开眼一看,阿芬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看,“胆小的鼠儿,我不过逗逗你。我们走着瞧!”说着放开了吴夫人的手,就如来时一般,咻的不见了人影。
待跑出足够远了,阿芬才缓了脚步,拍着胸膛喘着气。幸亏她眼尖,看到了不远处李姑姑带着小玉跑回来。她料定吴夫人肯定不敢将此事报上去,因为对起原因来,她肯定吃亏。自己也不会傻到去告发她,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庶女,就去牺牲正室,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只是,今天的事情太奇怪了,自己正巧就赶上四姐偷听,正巧就听到这“关键的话”,正巧里院一个人也没有。看来,有人拿自己当刀使。五姨娘啊五姨娘,你太看得起我阿芬了。
今天实在有点冲动,自我批评道,如果忍忍的话,那就是她在暗,吴夫人在明,动起手来方便很多,只是如今她是要防着自己了。
看来要提前见见那位同胞哥哥了。
才藻院的耳室佛阁中,五姨娘安详的敲打着木鱼,阁中香烟袅袅,颇有仙气,衬得五姨娘更加沉静。
“娘,事情成了,我用小白引开了李姑姑他们。”林玉环笑嘻嘻的抚摸着身上的雪白的小狐狸。“她们都以为小白是狐仙显临呢,笑死我了。”
“正事。”五姨娘说完闭着眼,敲起了木鱼,在这小阁楼里格外清晰,格外渗人。
林玉环踮着脚尖转了个圈,用充满了崇拜的语气道:“六妹妹听到了夫人的话后,脸都涨红了。她也不听我劝,一下子就冲出去骂夫人和姨妈了。”说着又转身对着在角落看书的林玉璇道:“三姐你不知道,六妹妹骂人有多厉害,骂的夫人和姨妈都说不出话,她还差点打了夫人。我看啊,夫人吓惨了,估计要在床上躺个三四天了。六妹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五姨娘停下了手中的敲打,“太鲁莽了,高估她了。不过还是很期待。”说完,又敲起了木鱼。
林玉璇终于有了反应,放下手中的书道:“不要招惹大房的人,免得惹的一身腥。安安静静的呆在院里不好吗?”
五姨娘却冷笑了一声,花枝叶里犹带刺,人心怎保不带毒。这大宅院里的事情,他太清楚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