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时,寥寥炊烟弥漫在整个村子,经久不散。
萧子期回到柴房以后,并未急着打开木盒,他缓缓走到靠近窗户的地方蹲了下来,倚着墙闭目养神。
养足精神自然是为锻体做准备,锻体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日复一日的长期坚持,似这般以灵药强行锻体的逆天手段,虽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过程却相当痛苦,可谓是将需要数年经历的苦痛全部一股脑的加诸于一时,撑过去便苦尽甘来,撑不过去,根基尽毁,一辈子都再没习武的可能,后果之严重,容不得萧子期掉以轻心。
不多时,一名妇人轻轻的推开木门,或许是怕发出太大声响,木门并未完全推开,妇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堆柴的墙角,透过木柴之间的缝隙将一个包裹塞了进去,转身凝望窗户下的身影良久,而后悄悄地离去。
木门再次合上的那一刻,萧子期便睁开了眼睛,他的神色有些黯然,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与哀伤,也不知是悲悯那位妇人还是悲悯自己。
不管在哪个世界,女子往往都是弱势群体,而这个世界的女子,特别是生于乡野的村妇,更是懦弱不堪,毕竟没有什么见识,一辈子只待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始终根深蒂固的认为家里的男人便是整个天空。
萧子期不认可这样的观念,但也能理解,不理解又能如何,总不至于给她们说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愿,也太不现实,能够平平安安走完一生,反而是莫大的幸福。
萧子期对刘言并没有多少怨言,毕竟世道使然,兵荒马乱动荡不安的时代,男子除了传递香火以外,更代表着生存力。
但也没什么感情,毕竟当下这幅身体的原主人早在分娩时便难产而死,萧子期以往生咒送其残魂再次投胎后,便心安理得的拥有了这幅身体。
这样那样的因素加在一起,便让萧子期对当下的处境看得很开,他并没有起身去查看柴堆底下的那个包裹,其实也不用看,里面大抵是三两个面团,或许还有少量的腌萝卜干。
萧子期很清楚自家的状况,刘言砍柴换不来多少铜板,但却是唯一的经济来源,就算两人还打理着半亩田地,但收成总是要看天意,因此往往会饱一顿饿一顿,由此可见,那个包裹虽小,却是极为沉重,母爱到底是无私而伟大的。
“傻女人呐。”萧子期喃喃自语。
虽然萧蕾从来不说,但他早已心知肚明,其实那些不多的吃食都是萧蕾从自个的那份里偷偷省下来的,每每想到此处,他的心里总是愧疚难当。
正因如此,萧子期毫不犹豫的取出了那颗血灵果,毅然决然的吞了下去,此刻的他不去想做什么大侠,只是想着身体能够变强一些,这样就能自食其力一些,让那个傻女人吃饱一些,仅此而已。
灵果入腹,化作浓浓血气与恐怖的灵力,初时,萧子期只觉浑身燥热,体内似有一股气在五脏六腑中乱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渐渐泛白,豆大的汗珠溢出额头,不仅如此,浑身皮肤通红,猩红的血珠顺着周身毛孔冒了出来,远远看去,赫然成了一个血人。
萧子期捂着腹部,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在地上胡乱的打滚,但他死死咬紧牙关未发出一丝声音,他的呼吸变得沉闷而急促,窒息感席卷而来,导致整个大脑严重缺氧,一片空白。
“不能睡,不能睡……”
萧子期心中重复的呐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然筋疲力尽,只能躺在地上无力的抽搐着,几欲昏厥。
嘴里满是腥味,也只有腥味,已经痛到麻木,反而没有刚开始那么感触深刻了。
眼皮越来越沉重,已经无法抬起,但他心里明白,睁开眼睛或许并不能撑到最后,但闭着眼睛必然更容易睡去,于是他拼命的一点一点的撑开眼睑,眼里满是血丝。
他的眼神渐渐凸起,似乎随时都会爆开,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滑落耳际,感觉有些痒,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挠。
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痛感,已经能够感觉到痒了,体内的那股气似乎也在消散,或者说融入了血肉中。
当最后一缕气消散后,他的脑海中顿时传来一声轰鸣,所有的负面感觉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人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他知道,他终于熬过来了。
萧子期背靠墙壁艰难的坐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仔细的打量起自身,此刻的他身上的麻衣已被染红,脚边的地上还留有一层人形的血痂,可谓是惨不忍睹。
不过,与之前相比,五感却是得到了显著提升,似乎力气也大了很多,他攥了攥拳头,看着皮肤底下若隐若现的丝缕灵力,他毫不怀疑可以将身后的土墙打出一个洞来。
“原来这便是锻体境!”
萧子期由衷的笑了,如今刚入锻体境便拥有了这般实力,待到锻体大成,周身血肉全部蕴含灵力时,岂不是力可拔山。
力可拔山倒不至于,毕竟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但可撼千斤巨石,确是整个江湖公认的事实。
一阵饥饿感传来,萧子期正欲起身往墙角走去,突然,脑海中的行者令微微颤动,牵动着他的灵魂也一阵扭曲摇晃,导致他的动作猛然一僵。
咔的一声,似筷子被掰断的声音,又似蝉破茧的声音,无比清脆。
行者令再次恢复平静,萧子期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额头上略显发烫的彼岸花印记,但下一刻,他便瞪大了眼睛,他清晰的感知到与天地间的那层薄膜裂开了一丝极小的缝隙。
随着这道缝隙的出现,萧子期只觉得方圆十里的世界似乎变得大不一样了,如同掀开一层神秘的天幕。
柴房靠近篱笆围栏的东角,那破土而出的蚂蚁群看似紊乱的四散开来,却隐约依循着某种轨迹朝着一点汇去,篱笆围栏外的石道上,正躺着一只不知被谁踩扁的蟑螂,浓黄的液体顺着干瘪的腹部浸入身下的石缝中,逐渐蔓延开来。
不远处,一颗从石头缝里倔强的冒出头的嫩绿小草正蕴含某种韵意随风而动,突然,小草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摇曳的身躯猛然一滞,而后不假思索的朝着石道外的方向拼命的弯下了腰,就像是某个清新不染尘埃的仙子突兀遭遇世间最俗事,再也无法保持清新脱俗的样子,一心只想着赶快逃离。
天下之事,一饮一啄自有定数,世间万物,哪怕是一草一木,皆有灵性,佛家所谓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抵便是如此。
忽然,脑海传来一阵刺痛,萧子期瞬间从那种玄妙感知中回过神来,这个过程看似缓慢,实则只在一瞬间,此刻的他,神色越发的苍白,整个人也有些萎靡不振。
道者养气,这里的气,指的便是真气,而先天精气也属于真气的一种,只是这种先天带来的精气与生机息息相关,若长期耗费极为容易动摇根基,从而导致生机流失,也就是减少寿元。
正常情况下,一般人的寿命不会超过两甲子,哪怕是修为高深的得道之人,在没有超凡入圣的情况下,哪怕以天地灵药续命,也绝对不会活过三个甲子。
正所谓人力有穷时,不管是习武之人还是修道之人,总会有真元枯竭或者真气不足的时候,但只要不是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也断然不会轻易动用先天本源精气。
萧子期结合以往的认知,对当下的状况隐隐有些明了,也不后悔耗费了无比珍贵的先天精气,毕竟经过这件事后,他总算是确定了一些事实,比如行者令继承的那一丝天地意志与圣人证道时继承的天地意志其实是一样的。
正因如此,行者令透过缝隙流出的那一缕天地意志,哪怕不足其中的万分之一,也让萧子期拥有了圣人独有的融于天地的能力。
虽然只是十里天地,但萧子期很清楚,在这十里天地间,他能准确的掌握万物的律动,甚至能感受到这十里天地的呼吸韵律,也就是说在这片天地间,天道即他,他即是天道。
只是这种天人合一的状态仅仅只能维持不到一息的时间,非是萧子期不想,而是如今的凡胎肉体,比不得证道后的圣体,无法彻底的承受天地的挤压,再加上精气耗损极为严重,但饶是如此,那一息之间的惊鸿一瞥,也让萧子期不由得心潮澎湃不已。
“天人合一啊!”
道者修道,准确来说其实是悟道,感悟天道,达到道法自然的地步以后,才能证道成圣,而成圣以后,因继承了一丝天地意志,方可做到融万法于自然的地步。
世间有天门,门内有乾坤
圣人以下不过是门外人,运气好一些的,透过门缝或许偶尔能够看到一丝门内光景。
圣人以上才是真正的门内之人,大好风光一览无余。
而感悟一种天道臻至圆满,便是开启这座天门的钥匙。
对于不需要钥匙便已然身处门内的萧子期来说,有些窃喜,也有些吃惊,但更多的还是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恐慌,但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泼天大富贵,当下的他还是很欢喜的,以至于睡去时嘴角依旧含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