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街边的长椅停下,掏出手机,拨通白漾的电话:“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她笑了起来,眼泪跌落在她的唇边。
“白漾,我不等你了,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牺牲,方家的事,我来解决。”她挂断电话。
楚霖从后追上她。
“慕慕,当年我不是不管你,是我爸不让我管!”他抓住她的手臂,手足无措地解释道。
“你爸为什么不让你管?”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告诉你,你别哭了,好不好?”他以为她所有的委屈都是因为他。
她用手背擦去眼泪。
“那时候,你闹着要跟我家解除婚约,我爸很不高兴,后来又出了走私的事,我爸更是不让我跟你联系。”他连忙解释,“我反抗过,跳楼、绝食、割腕都试过,我爸不为所动,把我锁在屋里,哪里都不让我去。”
“不是我不找你,是我根本找不到你。”事隔多年,他依旧能感受到那时的无助和绝望,“那时候,他封锁了你所有的消息,我天真地以为他是想帮你的。”
楚霖自嘲一笑:“后来才知道,他是想让我死心。”
方慕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在揣测他话里的真假。
“既然他想让我死心,我也让他死心。”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娶了赵深深。”
“你爸就这么讨厌我?”方慕眉头微蹙。
他将她再度搂入怀中:“但是你别怕,我会护着你。”
“你拿什么护着我?”方慕笑起来,“楚霖,你不跟他提起我,我就谢天谢地。”
“我怎么可能跟他提起你?”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知道你的处境有多艰难,也可以想象,你这些年过得有多苦,你为什么总不信我?”
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他对我的怨恨亦是源于你。
这时,楚霖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掏出电话接通:“宁桓。”
“你在哪儿呢?”宁桓推开一间厕所的门,“抽支烟至于这么久?”
“你别等我,我……”话音未落,手中电话已经被方慕抢过去。
“宁桓。”她拿过电话,“是我,方慕。”
宁桓脚步一顿。
“你在听吗?”久久没有回应,她再次确认道。
“你在哪里?”宁桓脸上的笑意尽散。
“想我吗?”她的声音始终含笑。
“你说呢?”他冷笑一声,“在哪儿?”
“帮我个忙。”
“先说你在哪里。”他问。
“你先答应我。”
他冷笑一声,靠着走廊的扶栏低语道:“别说一个忙,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
方慕嗤之以鼻:“少说大话。”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的声音低沉,透着发自心底的自信,“方慕,你在哪儿?”
“我来找你。”她挂断电话。
二十分钟之后,宁桓靠着包间的窗口看见方慕。
她扎着长长的马尾,缓缓行走在雪地里,眉目冷淡,面容姣美。
楚霖走在她的身侧,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两个人的关系真是一点儿没变。
他转身往门口走去,将烟头摁灭在茶几的烟灰缸里。
“怎么?谁来了?”吴轶坐在沙发上,左腿不断抖动,手里的手机发出信息提示音。
宁桓靠着门口,没有回答。
这时,方慕和楚霖已经一前一后走上楼,方慕一抬头便看见宁桓站在包间的门口,笑容不明。
方慕扬唇一笑。
他迈步走近:“还没死呢?”
方慕停住脚步,点了点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不是吗?”
宁桓笑了起来:“你还是老样子。”
“你也是。”
宁桓看着她,那双浅色的眸子,宛如一抹暖阳,直直照进她的眼睛里。
他长着一双惹人缭乱的桃花眼,任谁都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出几分爱意,衬着唇角的笑意,越发迷人。
“哥,外面多冷啊,请美女进来坐呗。”
吴轶从包间里探出头道。
宁桓眉梢轻挑:“进去?”
方慕应声而入。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吴轶和顾言二人,顾言坐在单独的沙发上,盯着方慕一言不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轶眼睛一亮:“哥,你什么时候口味和我一样?喜欢这种清纯型了?”
“她可不清纯。”宁桓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在靠着门边的沙发上坐下,看向方慕道:“你想喝什么?”
“白开水。”
方慕靠着他坐下,楚霖立在门边,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闻言,吴轶殷勤地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
方慕道了声谢。
吴轶眨了眨左边的眼睛:“不用谢。”
顾言看着这一幕,心里咚咚直跳,趁着众人不在意时,悄悄拿出电话,拨了出去,按下了扬声器。
“丁零——”
在京城的一处酒店里。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隐隐透着一丝天光的房间里,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用笔记本电脑写着东西,这时,电脑旁的老式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嘈杂一片,有男有女,内容听得并不清楚。
男人眉头微皱,他应该告诉过顾言,没有要紧事,不要随便打这个号码。
正欲挂断,却发现电话里的对话越发清晰,一个含笑的男声在说:“方慕,想过我没有?”
“她凭什么要想你?”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他。
“楚霖,已经结婚的人没资格说话。”那男人嚣张至极,“木头,看见没有?这就是那口口声声说非你不娶的男人,现在都当爹了。”
“宁桓!”楚霖带怒道,“我和方慕的事,由不得你插嘴!”
宁桓并没有答。
“哥,你们什么关系呢?”又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同学关系,从小学一直到高中,就一个学校,一个班,做过好几年同桌。”宁桓微微停顿,“方木头,读书那会儿你是不是喜欢我呢?数理化差成那样,都敢跟着我选理科?”
“呵。”方慕一声冷笑,“你不是看着我,再硬都能软吗?我喜欢你有意义?”
宁桓大笑:“是想起你爷爷的脸就能软,不过我要是看着你不硬,又怎么会想着你爷爷的脸软呢?”
“你怎么还这么下流?”方慕的声音不浓不淡,“不扯了,我跟你说一个正事儿。”
“什么事?”
方慕没有说话。
“吴轶,楚霖,顾先生,先出去等等?”宁桓问道。
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接下来便是脚步挪动的声音。顾言将电话藏在一个抱枕后面,走了出去。
“能说了?”房间里静谧一片。
“当年那件事,你有眉目了吗?”方慕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撑着双膝道。
宁桓单手靠在沙发后面:“你爷爷那件事?眉目是有了,但是没证据。”
“先说给我听听。”她侧过头看他。
宁桓坐直身子:“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你爷爷死后,获利最大的人是楚庭,也就是楚霖家老爸,而且你记得吗?当年你跟我说,你和楚霖分手了,没多久,你爷爷就出事了。按照我的推断,当年楚庭是想你和楚霖结婚,从而接手方家的财产和生意。结果你拧着要和楚霖分开,他没了法子,便出此下策。”
方慕没有回答。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你想怎么办?”
她嘴唇微抿:“我需要一个真相。”
“好。”他回答得干脆。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方慕反而狐疑起来,眯起一双眼睛,像一只小狐狸。
“我答应过你的,十年后,我还你一个太平盛世。”宁桓看向前方敞开的窗户,仿佛看见很久以前,那时候的他们还都是年少模样,冬天的站台上,不远处有火车进站的声音,刺眼的光束穿过黑夜,缓缓驶来。
旧时的方慕脸上还残留泪痕,他用力地握着她的手,极力想给予她一些温暖:“十年后,你回来,我还你一个太平盛世。”
少顷,方慕缓缓开口道:“你是《芈月传》看多了吗?”
宁桓:“……”
电话这头,男人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白,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无声地笑了起来。
十年后,还她一个太平盛世。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
十二年同学、数年同桌、多年情敌,宁桓。
顾言和吴轶等候在门外。
吴轶玩着银质的打火机,靠着扶栏问道:“顾老板,刚刚那个妞怎么样?”
顾言想起白漾那张能冻死人的脸,没敢说话。
“我总觉得我在哪儿见过那女的。”吴轶皱着眉头,仔细回忆着。
顾言没搭理他。
这时,包间的房门打开了,方慕从房间中走出来,微微颔首,便径直往前走去。
顾言走进包间,拿起丢在沙发上的外套和藏在抱枕后的手机。
“哥。”吴轶凑近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宁桓道,“这女的是谁呢?”
“怎么?”宁桓笑道,“有兴趣?”
吴轶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就喜欢这种类型的。”
“你想怎么玩?”宁桓靠着沙发道。
“当然是床上玩。”吴轶笑得谄媚,“帮我约约?”
“行。”宁桓拍了拍他的肩膀,“约好了就把房间号给你。”
顾言有些错愕地看向宁桓,从他和方慕谈话看来,两个人不仅是旧识,而且交情匪浅,结果他就这样把方慕送给别人了?
“楚霖呢?”宁桓问道。
“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吴轶随口道。
宁桓唇角微扬,眼底有着不加掩饰的嘲弄:“一辈子都是这样。”
口口声声说最爱那个女人,结果呢?在她最需要陪伴和帮助的时候,永远不在。
顾言穿上外套,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宁桓和吴轶纷纷起身相送。
顾言走出茶楼,空旷的街道早已没了方慕的身影,坐上车拨通方慕的电话,问道:“你在哪儿呢?”
“往前开。”方慕答。
顾言挂断电话,以三十迈的车速往前开,在一个转角处,看见了方慕。
他停下车,按下车窗:“方慕,这儿!”
方慕应声回头,迈步向他走去。
车厢里,暖气呼呼地吹着。
片刻沉默之后,方慕开口道:“你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什么?”她并没有看着他,顾言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别以为我没看见。”她回过头,目光如炬,“我看见你打电话了。”
顾言脸色微变,支支吾吾不肯开口。
“电话给我。”她的表情异常严肃。
“大慕慕……”顾言有些为难。
“给我!”她眼睛一瞪,显然是忍到了极致。
顾言吓得浑身一激灵,哆哆嗦嗦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电话:“慕慕,我不是有意瞒你的……一切都是老白干的……”
方慕拨出电话。
随即,电话接通,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传来:“顾言。”
方慕握着电话,久久没有出声。
不过两天而已,却仿佛过了十年。
“白漾。”方慕出声道,“是我。”
他没有回答。
“你能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理由吗?”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心平气和一些。
他久久没有回应。
“白漾,今天晚上我见不到你,就别怪我给你戴绿帽子。”
“你敢。”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暖意。
“不信就试试。”方慕挂断电话。
顾言喉结微动:“慕慕,你开玩笑的吧?”
方慕看着他,一脸“你觉得我像开玩笑”的表情。
“慕慕!那个吴轶真的在跟宁桓商量睡你呢!而且更重要的是,宁桓同意了!”顾言急了,将车往路边一停,“你可千万别冲动。”
这时,她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白六”二字。
她接起来,声音靡哑:“喂?”
“方慕,你心里就不恨吗?你不想让一切回到原点吗?”
“我恨是我的事,你回来。”她看着指甲,问得恣意。
他微微沉吟:“任叔在死前交给我一样东西,和你爷爷那件事有关。”
方慕一怔。
“我不能让楚庭知道你是我的软肋。”
不想他拿着你来威胁我。
“那就不要再插手这件事。”她的嘴唇微抿,“冯叔死了,这件事就是结局。”
冯叔死了,这件事就是结局。
白漾唇角轻扬。
这句话老徐也说过。
“白六,算我老徐求你,不要再查那件事了。”
“老宁已经死了,你再查下去也于事无补,老宁死了,这件事,便圆上句号。”
“方慕,任叔死了。”白漾轻声道,“我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你。”
此时,窗外有白雪无声飘落。
“没有人知道句号在哪里。”
任叔避世,数十年不问世事,结果依然死在枪口之下。
那他的方慕呢?
躲得过一个十年,还能躲得过下一个十年吗?
他没法想象,她像任叔一样死在他面前。
“方慕,听话,等我回去。”
“然后呢?”她靠着椅背,笑道,“等着你再一次离开?白漾,你是一个骗子,我不信你了。”
“你不信我,信谁?”他剑眉微皱,“宁桓?”
“对。”她的语气坦诚,没有丝毫扭捏,“我信他。”
白漾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方慕挂断电话,递给顾言,打开车门走下去。
顾言连忙追过去:“方慕,你去哪儿?”
“别跟着我。”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顾言跑上去拽住她的胳膊:“你是疯了吗?”
方慕猛地回过头,雪地里,她的眼眶通红,一拳头砸在顾言的胸口,顾言没有还手,任由她的拳头砸下。
“顾言,他是属牛的吗?怎么就那么倔?”方慕气得直喘气,好话坏话她都说了,结果全是屁话!
这时方慕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上面闪烁着宁桓的名字:“木头,这大年初一的,你去朋友家合适吗?”
“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在刹那间归于平静。
“如果你没地方去,要不要去我那儿?”宁桓笑道,“反正我们两个都是没人要的孤家寡人。”
对,他们都是没人要的孤家寡人,的确可以抱团取暖。
“你那儿还有谁?”
“我表弟。”宁桓微微停顿,语气嘲弄,“楚霖刚刚打电话,说他回京城了,托我暂时照顾你,不要碰你,他过两天就来接你。”
方慕的唇角也荡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要不要跟我走,我来接你。”宁桓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往楼下走去。
“好。”方慕环视一圈,报上坐标,挂断电话,对顾言说道,“你走吧。”
“是谁?”顾言瞪着一双眼睛,“宁桓吗?”
方慕点了点头。
“方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和他表弟想睡你!”
顾言摇晃着她的胳膊,“那种睡和老白想睡你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老白想娶你,他们只是想睡你。”顾言脑洞大开,满脑子都是双飞肉搏,“方慕,你跟我走。”
“宁桓想睡我?”方慕冷笑道,“宁桓想睡我?老子借他十个胆,他睡一晚,连身都不敢翻一个。”
顾言自是不信,觉得她在痴人说梦,天真得可怕。
“实在不放心,跟着我去呗。”方慕将双手揣进外套兜里,对他所说的种种后果并不放在心上。
这时,一辆SUV在他们身旁的街道边停下,副驾驶的车窗摇下,宁桓的脸从车窗露出来:“木头,上车。”
方慕径直走过去,从窗口望进去,吴轶坐在后排,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她。
方慕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顾言抿着嘴唇没有动。
“你和姓顾的那小子认识?”宁桓按起车窗,随口问道。
方慕没回答。
“你别看大家给他面子叫他小顾爷,其实他就是一个跑腿的。”
方慕看向他,静静地听着他说下去,“西南那边还是白六说了算。”
“白六……你很熟吗?”
“不熟,但是他名头响。”宁桓笑道,“西南那边的古玩市场基本被他垄断了,前几年又投资房地产,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说实话,白手起家能做到这一步,我挺佩服他的。”
方慕冷笑一声。
说起白手起家,宁桓一下想起了一件事,问道:“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想睡你的穷小子呢,现在怎么样了?”
“你想他怎么样?”
是啊,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能怎么样呢?说到底,也只是一时冲动罢了。
“话说,大木头,楚霖那小子怎么办?”宁桓笑道。
“能怎么办?”
这时,恰逢遇见红灯,宁桓停下车看向方慕:“你最需要的时候,他不在,现在雨过天晴了,他想起爱你了?真的欠收拾。”
方慕转头看向窗外,汽车驶出城区,已入郊区。
“去哪儿?”她开口问道。
“这里有个风景区,知道吗?”前方亮起绿灯,他再度打燃油门,“我在那儿的一个度假山庄有股份,可以泡温泉,是不是听着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方慕冷笑一声:“狗屁温泉,不就是露天澡堂子?”
宁桓失笑,吴轶被呛得不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