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个多月过去,方慕依旧每天在收银台后面收钱,王芳芳闹过几次,结果都被王建劈头盖脸地骂一顿,便不敢再提让方慕送外卖的事,只是盯着她的目光越发怨恨。
这天中午,王建不在店里,王芳芳便靠上收银台道:“表姐,你跟我爸灌了什么迷魂汤呢?”
方慕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抬起头笑道:“表妹,你想让我去送外卖,又怕我勾引你的古董店小帅哥,你说,怎么办?”
王芳芳脸蛋儿一红:“你和我一起去,在门口等我!”
“一个人就可以做完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两个人去?”她按着计算器的手指一顿。
当然是看你不顺眼!王芳芳气得跺脚,气冲冲地将外卖盒往桌上一搁:“你去!我来收钱!”
方慕轻笑出声,拿出收银台下面的围裙系好:“行。”
“方慕,从这儿到那边就十五分钟,你晚一分钟回来我就扣你工资!”
方慕拿起电瓶车的钥匙,没有回答。
今天的天气很凉爽,是八月里难得的阴天,阴霾的天空仿佛染了水的山水墨画,浓郁得仿佛随时都有大雨突至。
很快,她骑着车抵达古董店门口,将车停好,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神情淡定地提着铝盒走了进去。
铺面外面没有人,她走进店内,撩起珠帘,顾言正躺在长椅上看手机,后脑勺枕着一个黑色的抱枕。
听到响动,他头也不抬地道:“钱在桌上。”
方慕也不多话,拿起钱转身离去。
“走了?”她走出内堂,正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的白漾。他站在门口,将天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双手环胸,眼神睥睨。
方慕个子不矮,此时,却显得有几分娇小。
“嗯。”她伸手将头发撩到耳后,露出尖削白皙的小脸。
这时,她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了,接听是王芳芳催促的声音,问她十五分钟已经过了,怎么还没回来。
她挂断电话,向白漾解释道:“我赶着回去,麻烦白老板让一下。”
“你很忙?”他出声问道。
她点了点头,现在正是吃饭的高峰期,店里有点忙。
“多忙?”
没想到他会追问这么无聊的问题,方慕有些发愣:“比你这儿忙点。”
“你不回去会怎样?”
方慕瞪大了眼睛:“嗯?”
他双手揣进兜里,倾身凑近她的耳边道:“下次,不会让你回去了。”
凭什么?
方慕错愕地看着他,他却并没有多做解释,直起身子往里走去。
夜里,方慕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也没想清楚他凭什么不让自己回去。但那以后,方慕再也没去过古董店,任由王芳芳如何挖苦讽刺都充耳不闻,稳坐钓鱼台。
时间过了两个月,天气渐渐转凉,晚上小餐馆关门的时候,王建将一摞钱放在方慕面前的吧台上。
方慕粗略看了一下,大概有两万左右。
“舅舅,你这是干什么呢?”
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王建也直接挑明了说:“当初开店的钱你母亲出了一半,收益自然有你的一半。”
方慕也不客气,将钱往外套的口袋里一放:“谢谢啊。”
王建想说些什么,见方慕兴致缺缺,便收了声,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他一走,两间宽的饭店只剩方慕一个人,将店门锁好,她转身往卧室走去。
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仓库,不足十平方米的地下室堆砌着各式各样的调味品箱子,箱子的旁边是一张弹簧床,粉红色的床单和被套,收拾得整整齐齐,在瓦数不足三十的灯光下,竟有一种温馨的错觉。
她将两万块现金和那张存有十万的存折摆放在床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将钱和存折收进了挂在床头的塑料袋里。
第二天,趁着休息时间,方慕将钱存进银行,回到小餐馆的时候,收银台前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
经王建介绍,这是他老家的侄女,算是方慕的表姐,叫王淑敏。
方慕冲她笑了一下,走到收银台后面。
她这一来,王芳芳仿佛找到了知音,两人天天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目光总若有似无地从方慕身上扫过。
王淑敏来自王建的老家,身材高瘦,骨骼却很大,皮肤黝黑,一双大眼眼白居多,眼大无神,浑身透着一股凶狠。
当王芳芳第八次向她抱怨送外卖辛苦的时候,她开口道:“那大伯为什么不让其他人去呢?”
“其他两个都是乡下大妈,连路都不认识。”
“那她呢?”王淑敏指了指方慕。
“哼,爸说她长得好看,适合做接待!我呸,怎么干脆不叫她去卖呢!那还更来钱呢!”王芳芳口无遮拦道。
王淑敏笑得意味深长道:“既然你说她适合去卖,那干脆就让她去卖好了啊。”
王芳芳眼睛一亮。
“不过,你说她是老家来的,我怎么感觉没见过她呢?而且我们王家什么时候有了姓方的亲戚?”王淑敏若有所思地道。
“哎哟,管她哪儿来的!你先说怎么让她去卖啊!”王芳芳不及她多想,连忙催促道。
王淑敏凑近她的耳朵:“是这样的……”
气候渐渐转冷,天暗得越来越早,晚上七点一过,天已经黑得七七八八,路上霓虹炫目。
他们店铺的位置离市中心比较远,到了八点,店里的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慕慕。”王淑敏脱下围裙走到收银台前,“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方慕抬起头笑道:“有事吗?淑敏姐。”
“我之前一直在小地方打工,第一次来大城市,芳芳说带我去唱歌,你去吗?”
“不去。”她笑道。
“慕慕,去嘛,去嘛。”她伸手拽着方慕的手臂,“我来这儿大半个月了,你都没有和我玩过呢。”
走出厨房的王建闻声一笑:“去玩玩吧。”
方慕面露难色,但还是应了下来。
三个人打车来到市中心的KTV一条街,灯红酒绿,繁华一片,人群如潮。
方慕穿着粉红色的毛衣,素颜朝天,像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而王淑敏穿了一件镂空的毛衣,包臀的小短裙下是黑色丝袜,衬着脸上的烟熏妆,颇有几分妖娆。
王芳芳对这里很熟悉,不停地跟路过的人打招呼,有人问道:“哟,Coco,你后面那是谁呢?长得像大学生似的。”
王芳芳但笑不语,带着王淑敏和方慕进了街尾的一家两层KTV,店名叫“耐人寻味”。
三人走上二楼,径直往最后面的包间走去,包间里坐着五六个男人,西装革履,三四十岁的样子。
“李哥。”王芳芳走到一个男人身边坐下。
几个男人盯着王淑敏和方慕,其中一人问道:“这两个美女是谁啊?没见过呢。”
“我的两个表姐。”她招呼方慕和王淑敏坐下。
王淑敏脸上笑容僵硬,伸手拉了拉屁股上的小短裙,伸手推方慕,示意她往那些男人身边坐。
方慕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去,发现屁股下面压了一件外套,她拿起来问道:“谁的?”
坐在旁边的男人道:“我的。”
方慕这才打量起他,模样不差,衬衣长裤,昏暗的灯光里看着有几分清秀。她将西装丢给他,拿出手机,不一会儿,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在玩什么呢?”
方慕按出退出键,屏幕保持在桌面上,微微挺直背脊,将肩膀移了出来。
吴轶看着自己悬空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挑眉。
这时又进来几个年轻女生,一屁股将方慕挤开:“吴老板,我好想你啊。这次又收到什么好货了?”
吴轶单手靠着沙发,并不搭腔,目光始终落在方慕身上。
方慕正落得清闲,突然感觉身边一挤,抬起头,吴轶绕过身边的莺莺燕燕又坐在了她的旁边。
“第一次?”他问。
方慕继续低头玩手机:“嗯。”
“不像啊。”他又靠近了几分,能闻到她头发淡淡的发香,“挺老练的。”
方慕不说话,就拿着手机按个不停。
“手机有什么好玩的?”他试图夺走方慕的手机。
“我饿了。”方慕将手机往牛仔裤兜里一塞,起身将坐在一旁的王淑敏往吴轶怀中重重一带,“姐姐,你先陪他玩一会儿吧。”
王淑敏整个人趴在吴轶怀里,浓妆之下,满是不带修饰的惊慌失措。她三番五次地想从吴轶怀里坐起来,但他搂在她腰上的手,宛如铁壁一般,不容她摆脱分毫。
他问:“第一次?”
她咬着唇,满脸绯红。
吴轶的手熟练地从毛衣下摆探进去:“别紧张。”
王淑敏越挣扎,越像欲拒还迎,不自觉便发出了声。
两人正在热吻的时候,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王淑敏睁开眼睛,却见自家大伯正站在门外,光怪陆离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像索命的阎王,令人畏惧。
“王芳芳!老子白养你这么大了!”
王芳芳见是自家老爹,下意识地往李哥怀里一躲,这个举动更是将王建激怒得不轻,他随手拿起一个酒瓶便砸在李哥的头上。
“你找死!”靠李哥最近的那个人站起身,一把抓住王建的衣领,将拳头砸了下去。
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三三五五的警察冲了进来。最近正是严打,甭管KTV老板脑袋上罩着的是谁,涉及黄赌毒,都是严查,十几个男男女女都被带进了警局。
王淑敏坐在长凳上都快哭晕了,哪有之前算计方慕半天的精明模样?甚至连方慕不在了都不知道。
吴轶揉了揉眉头,好一会儿才被保释出警局,担保他的律师盯着他,开口道:“这件事宁桓已经知道了,他很生气。”
吴轶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
王建父女俩折腾到半夜才回家,三个人回到家都不说话,王淑敏和王芳芳坐在沙发上哭个不停,王建心烦意乱将烟抽完,拿起鸡毛掸子在桌上重重一敲:“还有脸哭!真是把王家的脸丢光了!”
王芳芳吓得一哆嗦,但心中仍是不服:“我和朋友出去玩怎么了?你凭什么骂我!”
“你那叫玩吗?要不是方慕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在外面怎么鬼混呢!”
王淑敏抓到一个关键信息:“方慕告诉你的?”
“怎么?你们还想怨人家通风报信?哼!她这还不是为你们好!”
“什么叫为我们好!”王芳芳一听就不干了,大半年的委屈在顷刻间爆发,“你就听那个狐狸精的!她有什么好!你就知道天天骂我!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你喜欢她是吧?我走就是了!”
说完,冲出了家门。
夜里,方慕回到饭店便接到了王建的电话,说王芳芳离家出走,手机关机,急得不行。
方慕想了一会儿,觉得王芳芳平日里没事就爱往古董店跑,挂了电话,便用餐厅里的座机打到古董店里。
古董店的小楼里,白漾刚睡着一会儿,接起电话,语气不善道:“谁?”
“白老板是我,好运来饭店的小方。”
方慕不确定他是否能想起自己,又补充道:“跟着芳芳来你们店里送过几次外卖。”
白漾打开床头的台灯,语气缓和道:“怎么了?”
一片寂静里,他的声音染着淡淡的睡意,温柔而轻盈,像一片羽毛,若有似无地从她的心尖擦过,激起一阵悸动。
“芳芳离家出走了,在你们那儿吗?”自上次以后,方慕总是下意识地避开他,这次若不是王建开口,她是绝对不愿招惹他的。
白漾支起身子,看着窗外黑漆漆空无一人的庭院道:“在外面和顾言说话。”
方慕眼睛一亮:“那我马上叫舅舅来接她。”
他眼睛一眯,没有回答,这一边的方慕却已挂断电话,打给了王建。
哪知打了几次都在通话中,最后直接变成不在服务区。
方慕嘴唇一抿,再一次打给白漾:“白老板,不好意思,我舅舅没接电话,我过来接她,麻烦你看好她,别让她再跑了。”
这一次,他回答得很快:“好。”
方慕从后门出去,招了一辆出租车,深夜的朝霞市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晕中,安静而祥和,街道宽敞而清静,出租车飞驰而过,不一会儿便到了古董店前。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古董店前亮着灯,透着宁静,十月的夜里有风,立在门口等她的人却只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棉麻短袖,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方慕付钱下车,大步走到他面前:“不好意思,白老板,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他的脸上还带着蒙眬的睡意,并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她直接进去。
方慕不疑有他,疾步走进,却并没有在内堂见到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时钟的秒针在嘀嗒嘀嗒地响动着。
她瞳孔一怔,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的耳语,背对着白漾的背脊蓦然一僵。
听着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猛地转过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王芳芳不在这里,笑道:“白老板,芳芳呢?”
他嗤笑一声,在靠着门的沙发上坐下,昏黄的壁灯从他的头顶洒下,未经打理的刘海在眼睛上覆下一层阴影,似笑非笑的唇角,透着一抹邪魅的戏谑。
时钟嘀嗒嘀嗒地行走着,两人一坐一站,就这么对视着,分针指向“3”时,他开口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我说我来接芳芳,你说好。”方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笑了一声:“装傻?”
话已挑明,方慕也收起笑容,一屁股坐在茶几上道:“白老板,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白漾身子往后一靠,一只脚踩着茶几,笑道:“那十万够用吗?”
她瞳孔微闪,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那个女学生是自己假扮的,也不知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白老板,你也是生意人,这做生意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有拿着刀逼你吗?”
他慢慢直起身子,将左手覆盖在她撑着茶几的右手上:“那我给你一百万,陪我睡怎么样?”
方慕想都没想,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屋外卷起大风,院落里的树叶吹得哗哗作响,白漾眼睛微眯,伸手压住她的后脑勺,将唇凑在她的嘴上。
方慕极力反抗,却如蚍蜉撼树,他吸吮着她的唇,单手抓着她的双腕,将她整个人压在茶几上。
“变态。”方慕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却趁机撬开她的贝齿,含住了她的舌头。
方慕双脚乱蹬,他单脚压住她的双腿,力气大得惊人。
方慕张口咬他,却被他反咬一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王八蛋!”
他冷笑一声,松开手,跌坐到身后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点燃了一支烟。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吗?你就饥渴到见女人就想上的程度了吗?”
他将烟灰抖落到烟缸里,笑道:“倒没有这么饥渴。”
方慕瞪着他,一遍又一遍用手蹭自己嘴上的口水。
“你小表妹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
“别擦了,皮得破了。”他将烟熄灭,站起身走到方慕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光,将她笼罩在阴影里。
被人俯视的感觉很不好,方慕索性站在茶几上:“你又想做什么?”
屋外雨声阵阵,白漾抬头看着高出自己半个身子的方慕,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的双手锁得结结实实。
方慕脸色大变:“你放手!”
他抬起头:“听话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慕连声应道:“听,听。”
“你小表妹怎么了?”
“没怎么。”
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皱紧了眉。
“继续。”
“你先松手。”她语气缓和,“疼死了。”
他盯着她,良久才松开手,似乎有些不舍。
方慕并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坐回茶几上,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