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五年的盛夏。
日暮低垂,斜阳似火,十八岁的方慕打完网球回家,屋中昏暗一片,她懒得开灯,借着夕阳的余辉走进厨房。
开放式的厨房正对着客厅。
她从冰箱里拿出冰水,仰头饮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冰箱里的灯光投射出她的侧影,长腿细腰,穿着一件紧身的白背心和一条包臀运动短裤,黑发束起高高的马尾,修长的颈脖上有细密的汗珠。
“任叔!”她拿着空了的水杯喊道。
空荡荡的别墅里,没有任何回应。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道:“又没人吗?啊——”
不知何时,客厅上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昏暗的天光里,看不清面容。
因为爷爷是古董商人,家里时常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人,所以,她并没有多错愕,而是顺手按下灯开关,继续拿出一壶冰水喝起来。
灯光下,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沙发上瞟过。
只见一个男人坐在那里,穿着已经洗得泛黄的短袖,齐膝的牛仔裤,破破烂烂的,不知是样式就那样,还是穿得太久真的蹭破了,头发很长,盖过眼睛,遮住半张脸,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不存在一样,可方慕就是浑身不自在。
她走到男人对面的茶几上坐下,男人的目光从她修长雪白的双腿,移向她的细腰,最后落在她的胸口,细腻白皙,无比丰满。
他看得眼睛都不眨。
方慕可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自在了,被一个猥琐男目不转睛地盯着,跟视奸似的,谁心里能好受?
若是别的女生面对男人这样的打量,早就躲了,可方慕是谁?
“京城方爷”的掌上明珠,谁敢动?
仗着有人护着,她打小就目中无人,谁都不怕。
在明知道对面的男人对她有色心的情况下,她摇晃着二郎腿,凑近他道:“你看什么呢?”
男人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移开目光。
“想摸吗?”
两人本就离得很近,她一靠过去,深深的乳沟,暴露无遗。
他抬头,看向她,细碎的刘海下,是一双纯黑的眸子。
隐忍,像狼。
她暗自想,这人真好玩,继续逗道:“给我一百万,我跟你睡啊。”
他冷笑一声,这小姑娘在嘲讽他呢,不过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杏目,粉唇,白皙的脸上有少许的婴儿肥,就连讽刺的话,说出来也比一般人好听。
他盯着她的脸,不置一词。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了一会儿,方慕猛地站起身,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身上,雪白的丰乳,近在咫尺。
方慕肆无忌惮地搂住他的脖子。
说实话,这人看着脏兮兮的,身上的味道却不难闻,清新的皂味,比楚霖身上的香水味闻着舒服多了。
男人坐着没动,看着她的眼睛却越发深邃。
她歪着脑袋看他:“你这个猥琐男,眼睛倒是挺漂亮的。”
他的唇角扬了一下。
她发现这个猥琐男的嘴巴也挺好看的,微丰,红润。
再仔细看,他的鼻梁也挺高的,突然,她感觉身下有东西抵着自己。
她不是小女生,当然知道这种反应代表什么,脸蛋儿一红,再好玩也玩不下去了,强作淡定地站起身:“真没意思。”
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楚霖的脑袋从后面探出来:“媳妇儿,你在哪里呢?”
方慕双手环胸,没搭理他。
“媳妇儿,你才回来呢?洗澡没有?一身汗臭。”
“关你屁事。”她骂道,“我任叔呢?”
任叔是方家的管家,方侯廷因为工作的缘故,经常不在家,所以方慕的吃穿住行都归任叔管。
如上所述,任叔很少有不在家的时候。
“跟着你爷爷还有冯叔出去了。”楚霖凑近他,“媳妇儿,洗完澡去我家吃饭呗。”
“不去。”方慕穿着拖鞋往二楼走去,“我困了。”
“媳妇儿,你别这么冷淡啦。”他夸张地捂着胸口,“我的心好冷,等着你来疼。”
方慕头也不回地走进卧室。
楚霖叹了口气,转过身,才发现沙发上坐了一个人:“你谁呢?”
男人没搭理他。
“乡巴佬。”楚霖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又提着饭盒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女生,穿着棉麻的裙子,像初中生。
“深深。”楚霖喊道,“把东西都热一下,你方姐姐准喜欢吃。”
赵深深是楚霖家保姆的女儿,住在他们家的佣人房里,一听小少爷吩咐,便立马行动起来。
方慕洗完澡下楼,饭菜已经上桌,她穿着类似篮球服的裙子下楼,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空气中浮着沐浴乳的味道。
楚霖眼睛大亮:“我媳妇儿真好看。”
赵深深抿嘴浅笑:“慕慕姐。”
她并不讨厌赵深深,笑道:“深深,放暑假啦?”
后者乖巧地点点头。
“那以后姐姐带你去玩,介绍帅哥哥给你认识。”她走下楼。
楚霖哀号:“媳妇儿,我呢?我呢?”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呜呜呜,媳妇儿,你不爱我了。”
方慕没搭理他。
赵深深捂着嘴巴笑起来:“谢谢慕慕姐,可是深深有楚霖哥哥就够了。”
楚霖一把抱住她:“还是妹子疼我。”
方慕没有多想,打开冰箱拿出酸奶和苹果:“随你咯。”
随即,又往楼下走去。
“媳妇儿,你不吃饭呢?”
“减肥。”她走进卧室,关上了门,任由楚霖在外哭天喊地,都再也没有出现。
楚霖只好带着赵深深悻悻而归。
他们走后没多久,方慕打开门走出来,看向沙发上的男人,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走下楼问道:“你饿不饿?”
他看向她。
“想吃就吃,这一桌呢。”说完,又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香蕉,往楼上走去。
方慕回到房间,掏出手机,给任叔打电话:“任叔,你在哪儿呢?”
“我和你爷爷在外面呢。”
不知是谁又问了一句,他答道:“小慕。”
随即,方侯廷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小木头啊。”
“唉,大木头。”
“爷爷回来打死你,没大没小的。”方侯廷骂道,“爷爷和老任不在家,你要乖啊。”
“比你乖。”方慕没好气道,“少抽烟,少喝酒,活到九十九。”
方侯廷哈哈大笑。
爷孙俩又瞎扯了几句,他嘱咐道:“家里那年轻人你看见了吗?你冯叔的宝贝徒弟,别欺负人家。”
方慕想着楼下那人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就乐得慌。
“冯叔什么眼光呢?那徒弟也太猥琐了吧。”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别瞎说。”嘱咐几句之后,便挂断电话。
这时,她的手机又响起来,是同学叫她去酒吧玩儿。
闲来无事便应下了,换上衣服,背心短裤,长腿大胸,十八岁的小姑娘,随处都是资本。
脸上涂上轻薄的粉霜,勾上细长的眼线,大红嘴唇,妖艳无比。
她提着包下楼,男人正襟危坐,昏暗的光线里,像一座山。
这是哪来的乡巴佬?她唏嘘道,开门而出。
住在隔壁别墅里的楚霖听见声音,探出头问:“媳妇儿,你去哪儿呢?”
“玩儿,你去吗?”她问。
“媳妇儿,我爸让我背历史,不背完不让我走。”楚霖哭丧着脸。
方慕挥了挥手,径直走进车库,开车出去了。
酒吧里,认识的不认识的围了一桌,不少男生往她身边凑,明着暗着都想看上一眼,摸上一下。
不知为何,想起家里那座沉默的大山,只觉意兴阑珊。
“我回去了。”从家里开车到市区一个小时,她没坐上半个小时就嚷着走,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她。
“方祖宗,你又玩什么呢?”
“什么都不玩,走了。”
“你家楚霖急了?”相识的人打趣道。
“他急能有用?”方慕冷笑道。
认识的人都知道他俩青梅竹马,打小定的娃娃亲。方慕不喜欢楚霖,但楚霖很喜欢她,反正也没喜欢的人,跟谁凑合都是一样。
“那你急着回去干什么?”朋友问道。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众人只得无奈。
方慕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除了玄关上的灯,屋中一片漆黑。
她赤脚走到沙发前,男人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冷气机呼呼地吹着,也不知道冷不冷。
方慕从房间里拿出一条薄被盖在他的身上。
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对这个乡巴佬太好了?双手抱胸,踹了踹他的小腿:“乡巴佬,醒醒。”
从她进门,他就醒了,被她这样几踹,也装不下去了。
他枕着手臂,一言不发。
“你吃饭没有?我饿了,陪我一起吃。”她说。
他掀起身上的薄被坐起身。
方慕打开厨房的灯:“吃不吃泡面?”
他不说话,就当默认。
她用小锅煮好,端上桌,拿出两个小碗:“过来。”
他应声而起。
方慕这才注意到,这男人生得高大,这般望去足有一米八二左右。
两人坐在桌边,无声地分享着一锅泡面。
喝完最后一口汤,方慕心满意足,等他吃完,便收拾碗筷去洗碗。
男人一直盯着她看。
她将碗擦干,放进橱柜里。
“你睡吧,我上去了。”方慕说。
男人站起身,走回沙发上坐下。
方慕一边上楼一边想,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乡巴佬这么好?
她洗过澡,已经是晚上十二点。
趴在床上,越想越不明白自己凭什么对一个乡巴佬这么好?
赤脚跑下楼,将男人身上的薄被拉开:“起来。”
他慢慢坐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答。
“那我叫你哑巴吧。”方慕在他对面的茶几上坐下,“你想喝酒吗?我请你。”
他无声一笑。
“你笑什么?”方慕凑近道。
突然,他拉住她的手腕猛地往前一拉,方慕猝不及防,整个人往他身上扑去。
“喜欢我?”他问。
“做梦呢?”方慕嗤笑道,“我就可怜你,跟个寄人篱下的小媳妇似的。”
他将她压在沙发上,手从衣领探进她的胸口,狠狠抓了一把。
她的眼睛一瞪,长这么大,何时这样被人这样欺负过,何况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她极力挣扎:“滚开!”
他将她压得结结实实的,冷笑道:“好玩吗?”
他将她的衣领拉下来,低头含住她挺立的樱桃,方慕浑身战栗。
“不玩了。”方慕咬唇道。
他的手已经探入她裙子的下摆。
“不玩了?”他问。
她连连挣扎:“我错了还不成吗?”
他的手退出来,坐起身,方慕连忙跟着坐起来。
随即起身,连忙往上跑。
不料却被他从后面横抱起来,没头没脑道:“白漾。”
此时的她哪里还听得进去,满脑子的玩火自焚。
“我错了,以后都不玩了。”她说。
他眯起眼睛:“你不想玩了,可是我想玩。”
昏暗的光线里,方慕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有些颤抖:“你想玩什么?”
十八岁的少女,说到底也不过是纸老虎,虚张声势罢了。
白漾横抱着她,站在楼梯口,逆着光,身影伟岸。
“想喝酒吗?”他凑近她的耳边。
“不,我想睡了。”她答。
“好。”他的唇抵着她的耳朵,“我陪你。”
说话时,他鼻尖的呼吸和齿间的气都钻进她的耳朵里,浑身酥麻无比。
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自控无能,张口道:“房间里。”
他抱着她走向二楼,走进那扇唯一敞开的房门。
米色的窗帘,浅蓝色的墙,墙壁上挂着一盏小灯,透着少女独有的情怀。
他用脚带上门,将她丢在床上,不由她躲闪,便覆在她的身上。
方慕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让开。”
“不让。”他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方慕一阵悸动,她不明白,和这个男人认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见了不过四面,甚至连他的相貌都没看清,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他的手轻轻揉着她胸前的柔软,嘴唇细细辗转,方慕心跳得厉害。
突然,她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她连忙推开白漾,跪在床边,接起来道:“楚霖。”
“媳妇儿,你睡了没有?”
白漾靠着床头,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心头一阵烦躁。
“准备睡了。”她咬着唇,眼泪在眼眶打转。
“哦,那你早点睡。”
“楚霖……”她轻唤道,可是刚才的事却难以启齿,都是咎由自取。
“嗯?”楚霖并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异常。
正欲说话,白漾从后搂住她的腰。
她浑身一紧:“没事,我睡了。”
电话挂断。
“你小男朋友?”他问。
“我未婚夫。”她不用回头,便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
他轻笑一声:“他满足不了你?”
“他没碰过我!”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给我等着,等我爷爷和任叔回来,我一定会告诉他们……”
“你不会的。”话音未落,他已经再次含住她的嘴唇。
方慕极力推拒:“放开我!王八蛋。”
他唇角一勾。
见他不怕,她又开始服软:“我不玩了。”
“行。”他伸手关灯,将她搂在怀中躺下。
黑暗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缠绕。
他的手慢慢向她的裤子滑去,方慕压住他的手:“我真错了。”
他收回手,一夜无眠。
不仅是他,方慕一夜也没有睡好,直到天近亮,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依稀间,她感觉身边的男人动了一下。
她吓得立马睁开眼睛。
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立在床尾的窗边,光线朦胧,身子站得笔直,侧脸线条分明。
方慕裹着薄毯,悄悄地看着他。
他似乎很烦躁,伸手将搭在眼前的头发往后推,修长的手指插在黑色的头发里,露出一张英俊的侧脸。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隔得那么远,依旧能看见浓密的睫毛。她瞪着大大的眼睛,感觉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快要飞出来。
很多年后的方慕想起这一幕,年少时的提问终于有了答案。
她问:那时候为什么会对一个乡巴佬这么好?
她答:因为那是一个有气质的乡巴佬。
身形伟岸如山,眼神隐忍似狼,即使落魄,依旧立如青松,不曾卑微。
他转过身,打开房门,准备下楼。
方慕坐起身:“你要去哪儿?”
他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醒这么早,立在门边没有说话。
她站起身:“隔壁有客房,你去那里睡吧。”
“我要出去。”他说。
“吃了饭再走吧。”
他倚着门框没有说话,美好的少女收起所有的尖锐,赤脚踩在深色的地板上,眼神里有故作镇定的慌张。
他没有回答。
她当作默认,从他身边走过,狭窄的门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天光渐亮,房间中一片静谧。
“你多大了?”他问。
“十八。”
“成年了。”他笑。
他的面容在遮住半张脸的刘海儿中,看得并不真切,然而那抹笑意却是真实的。
“是,我可以对我自己的行为负责。”她答。
“你喜欢我?”他皱起眉头,不明白自己有哪里特别,值得这样一个千金大小姐这般对待。
“是,我喜欢你。”她从来是一个坦诚的人。
“喜欢我哪里?”他觉得可笑。
她却一本正经。
“我就喜欢,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幼稚的回答。
“哪里不一样?”
她答不上来。
他抬脚出门,她立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他下楼出门,不曾回头。
是啊,她喜欢他什么呢?
她不知道。
这时,窗外响起楚霖的声音:“媳妇儿,快起床了,我给你买早饭了。”
方慕应声下楼。
门外站着楚霖和赵深深,两个人似乎刚跑完步,气喘吁吁。
“慕慕姐。”赵深深喊道。
方慕点点头,侧身让他们进屋。
“媳妇儿,你今天怎么没起来跑步呢?”楚霖疑惑道。
“不想。”一夜未眠,浑身疲惫,简单吃了两口,“你们自己玩,我再去睡会儿。”
“好。”楚霖笑道,“我等会儿把游戏机拿过来,我爸平时不让我玩儿,深深,等会儿你也把作业带过来。”
方慕这一觉,睡到下午五点。
她换了衣服走下楼,客厅的茶几上是拆封的零食和作业本儿,地上是楚霖的游戏机和落地的书包。
两个人却不在。
方慕伸手将落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
一个碎花的本子落下来。
她捡起来,随手翻阅了几页,手指一顿,这是赵深深的日记本,上面写着日常和心情。
平淡无奇的日常,却异常丰富的心情。
因为上面写满了对她的怨恨,以及对楚霖深深的爱——
“楚霖,见了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我心里是欢喜的,我相信,尘埃里总有一天,会开出花来。”
“楚霖,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人,可是他们不能陪着你回家。楚霖,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喜欢你,可是这么爱你的,只有赵深深。”
“方慕,你有资格得到这个男人的爱?不过是生得好罢了,你除了身份,一无是处。”
“楚霖,为什么你永远看着她?她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你回头,看看我哪。”
……
方慕站在沙发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本子合上,两人推门进屋,有说有笑。
楚霖看着她醒了,眼睛大亮:“媳妇儿,你醒啦?”
方慕微微一笑,“来,这边来。”
……
“赵深深,你想做饭粘子,我让你就是。”方慕收起笑容,“楚霖,我给你。”
楚霖微微沉默:“深深,你收拾东西先回去。”
她流着泪,一言不发,收好作业,背上书包走出门。
“媳妇儿。”他说,“她只是一个小孩子,认不清什么是爱。”
“楚霖,那爱是什么样子?”
“就是看见你高兴,我会更高兴,看着你难过我会更难过,人群中,我总是第一个看见你。”
“楚霖,你先回去吧。”她说。
“好。”他从来迁就她,甚至有些怕,“媳妇儿,你别多想,她就是一个小孩子。”
随即,抱上游戏机走了出去。
方慕开车出门,在路上碰见老同学宁桓,将所有故事讲给他听,最后问:“你说,我和楚霖认识那么多年,为什么我不喜欢他?偏偏会喜欢一个猥琐的乡巴佬?”
他宿醉一夜,刚刚从酒店出来,整个脑袋晕乎乎的。
“就像,我在酒吧随便遇上一个女的,都想和她上床,但是你,就算脱光在我面前,我也不想碰你,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方慕如实道。
“真是一个木头!”他急了,他还赶着赴下一场约会,被这小祖宗拖到这大河边上看夕阳,真浪漫。
然而,他并不需要这场浪漫,只想找个能睡的女人。
“太熟了,你懂吗?没有新鲜感。”他说。
“屁话。”方慕不傻,“你如果睡了我,就得负责,你不敢。”
“这时候你倒是聪明了。”宁桓赞许道。
“那乡巴佬想睡我是怎么回事?”
“吃了豹子胆呗。”他咂舌道,“光想你爷爷那张脸,我就瘆得慌,再硬都能软。”
方慕哈哈大笑。
“你笑屁,要不要跟我去玩?不玩就滚蛋。”
“要,宁大爷邀请哪能不去?去哪儿玩,走。”
方慕一直喝到深夜才回家。
黑漆漆的房间,她蹬掉鞋子,提包丢在地上:“哑巴,哑巴。”
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回应。
她趴在沙发上,喃喃自语,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睡梦中,她的脑袋被人推了一下:“小木头,醒醒。”
她睁开眼睛,天色大亮,身子微动,脖子便是钻心的疼痛,定睛一看,爷爷和任叔以及白漾的师父正围着她。
她一阵失望:“你们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方侯廷皱起眉头,“一身酒气,喝酒了?”
“喝得少。”方慕揉了揉脖子。
方侯廷工作忙,没时间管她,也不想将少有的相处时光用在说教上,叹了口气道:“饿不饿?”
方慕摇摇头。
方侯廷环视一圈房间,“唉,老冯,你的宝贝徒弟呢?”
“去潘家园了。”冯叔答,“说是有认识的朋友。”
方侯廷应了一声,不再追问。
“你们干什么去了?现在才回来。”她坐在沙发上问道。
“收货。”方侯廷挤眉弄眼,“那可是个好东西。”
方慕应了一声,没往心里去。
“老鬼,今天你徒弟过来吃饭吗?我好做饭。”任叔走向厨房问道。
“他叫我明天直接去潘家园找他,一大早又得走。”冯老鬼伸了一个懒腰,“我先睡会儿。”
方慕微怔,转即,又恢复平静。
走了也好,反正也没有非他不可。
方慕走上楼回到房间。
入了夜,夜幕低垂,一轮明月悬挂在天边,方慕关灯,正准备睡觉,却听见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
她打开卧室,却猝不及防地被一个站在门外的黑影吓了一跳。
她嘴巴一张,差点尖叫出声,那黑影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搂进屋内,关上卧室的门道:“你和那小男朋友分手了?”
那个乡巴佬!心里顿时怒火丛生:“你来干什么?”
他冷笑一声:“先回答我。”
“是分手了,但是跟你有关系?”方慕背抵着墙,被圈在他的怀里,“你明天是不是要走了?”
他应了一声,却不知是回答哪一个。
“一路顺风。”她移开目光。
黑暗中,他笑得低沉:“真心的?”
方慕嗤笑道:“怎么?还指望我舍不得?”
他没有回答,神情却是严峻,仿若默认。
“不会的,你还不配。”她抬起头,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看着他的眼睛。
“不配?”他俯身凑近她,呼吸近在咫尺。
“是。”她的声音平静,“我和你本来就是云与泥,你明白的,不是吗?”
一个是天之骄女,从出生便坐拥所有。
一个是大山里的穷小子,倾尽一生,都难与她并肩。
“方慕,我不会一辈子都这样。”这一生,他鲜有许诺之时。
“做到再说。”她用食指抵着胸口,“有本事,就拿一百万来睡我。”
“我欠你一百万。”他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方慕极力挣脱,他却牢牢抓着她的双手,不容许她挣脱分毫。
他将她抵在墙上,单手掀起她的裙子,脱下她的裤子,将手指探了进去。
“你干什么?”她瞪大眼睛,这个乡巴佬难道敢在这里做那种事不成?
“干你。”
“你敢!”她瞪着一双眼睛。
她这句话实在是废话,他今天既然敢来找她,便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哪还有什么不敢?
他脱下的自己裤子,身下的硬物,抵着她的柔软。方慕感觉到自己已湿润,下腹一片燥热,耳朵烧得厉害。
“现在只要你叫一声,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他含住她的耳垂道。
“你会死的。”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骂自己疯了,这个乡巴佬对她做这种事,她居然还惦记着她的死活。
“你看,你还是舍不得我。”
眼泪从方慕的眼睛里流下来,在朦胧的月色下,波光一片。
“方慕,等我回来。”他说,“三年,我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
“你神经病!”他和她才认识多久?
他将硬物抵进那处柔软,她痛得叫出了声。
“嫁不嫁?”他又往里面进了几分。
“嫁,嫁!你出来!”她痛得眼泪直流,“你给我出来!”
……
凌晨五点,冯老鬼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白漾从方慕卧室里走出来后,将手中的烟熄灭,拿起行李一言不发地往屋外走去。
白漾跟在他的身后。
深夜的别墅区静悄悄的,路灯一盏挨着一盏,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冯老鬼点燃一支烟:“你真是疯了,连方瘸子的掌上明珠都敢碰。”
“你帮我开门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他也点燃了一支烟。
“呸!你说你过来睡觉,鬼知道你是跟她睡!”冯老鬼越想越气,抬头踹了他一脚,“全世界那么多女人你不睡,你偏偏要睡这个活祖宗!到时候方家、楚家追究起来,谁也保不了你!”
“她和楚霖分手了。”他呼出一口烟。
“谁说的?”
“今天在潘家园听人说的。”
“小情侣之间闹闹气很正常,你……”冯老鬼气得胸口痛,“你还真的准备娶那个小丫头?”
“嗯。”他点点头。
“嗯个屁!你配得上她吗?”冯老鬼气得跺脚,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我当初把你从山里带出来,就是图你老实,万万没想到……你是不是看上她的家世了?”
他停住脚步:“好看,善良,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姑娘。”
“善良?”想起方慕那刁蛮的脾气,冯老鬼吓得一震,“你没看见她在楚霖面前的样子,你觉得你降得住?”
他见过她在楚霖面前的样子,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可是,她会在深夜看着熟睡的他,为他盖上一床被子,会看着桌上没有动过的食物,假装刁蛮地煮一碗面给他。
“你到底为什么娶她?”冯老鬼百思不得其解。
他轻笑出声,眺望着远方渐亮的地平线:“我想和她睡。”
“世界上那么多女人,你睡别人成不成?”
他摇摇头:“我只想和她睡,一辈子。”
……
这时,方慕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便看见不远处灯火通明,汽车停在一个小镇上,顾言不知去处,白漾坐在副驾驶上抽烟,烟雾随着打开的车窗飘向车外。
九年的时间,早已让他的面容在记忆中模糊得不成样子。她坐直身子,看着他的侧脸,想起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早晨。
突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为什么会在穷途末路时来找他?真的是因为那一百万吗?
不是的,而是他的气质像极了旧时唯一让她心动的人。
能让她心安。
这时,白漾回过头,三十一岁的男人,褪去戾气,隐见沧桑,他问:“醒了?”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车厢里,她的眼眸深邃。
他看着她,英俊的脸上,无比认真:“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一直订那家饭馆的外卖?”
他并不是认出她,而是从一开始,就为她而来。
“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她的眼睛有着难掩的疑惑。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走到后座,坐在她的旁边:“方慕,我说让你等我,可是我不仅没有守诺,还在你最艰难的时候,因为老宁放弃你。”
他微微停顿:“我怕你不要我。”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初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无论身处何地,永远都是人群的中心,这样的男人对她说,我怕你不要我。
她冷笑一声:“还有点自知之明。”
他默不作声。
“要不是因为任叔,你还真不准备说了是吧?真怂!”她骂道,“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他伸手抱住她。
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隔着厚重的大衣,根本不疼。
他说得没错,如果他一开始来找她,她一定不会要他。
这九年,她恨他,恨得要命。
“真心的?”他的唇抵在她的耳边问道。
“怎么?还指望我舍不得?”
“方慕,你舍不得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她的口是心非。
“方慕,这九年,我还给你。”
“怎么还?”
他将头埋进她的长发里。
“用我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