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光天化日的,他也不怕羞得慌。r

“你……”r

我的老脸红了一遭。r

银魅耍了我够本,轻笑还刚萦绕的耳边未歇,我便见到火苗晃了晃,险些灭掉。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团毛绒绒的家伙昂首阔步,左顾右看,眯着狐狸眼,做贼似地溜了进来。r

我有些无语。r

敛眉向着虚无的空气悄声道,“敢问这只玉慕卿是你放进来的么？”r

“不是。”银魅的声音扎入我脑海里。r

狐狸小毛团灵眸望向我,震得我汗毛乱窜。然后无论我问银魅君多少次,再没人应答了。r

那一团狐毛球儿望了我一眼,再望了灯芯上的火麒麟。想也没想,就径直朝火麒麟跑去了。见那欢天喜地的样子,我突然有些惆怅了。r

果不其然,狐儿眼睛乌闪闪,跳了几跳,一个轻跃便爬上油灯,仰着鼻子嗅了嗅,劈头盖脸朝小麒麟嗅。r

小麒麟可怜兮兮地咆哮了几声,滚了几滚,跃过。r

狐儿眼一眯,抬起爪子拍了过去。r

幸而火麒麟只是闪躲,不敢逾越。不光身形闪得快还不能让火焰伤着狐狸。r

这一来二去,我委实有些看不下去了,把狐儿一拥,搂入了怀里。r

它还有些念念不舍,爪子在我手臂上撑了几下,作势要逗那麒麟。r

原本可怜兮兮的孽障愈发可怜了,钻入灯芯内,神情很萎,这会儿一脸求饶地望着我。r

“好了,别闹腾了。”我抚了抚小狐狸的毛发,“是谁放你进来的,这里很危险知不知道。”r

它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我,伸出粉红舌头啪嗒啪嗒地舔我。r

我这才发现它的脖子上系着一个青色的小囊袋。r

往里掏了掏,抖落出了一纸坨坨,还有一粒药丸。r

“我三殿的师父们都说这些年来,你是他们见过的最混日子,天赋最差的弟子。倘若说你狼子野心处心积虑地偷取禁书修习法术,我倒是不相信。对了,祭祀用的梅花糕是被你偷的对不对。r

嗟,我吩咐下边只做一笼,你下手倒是快。”r

我嘴角荡起了一抹笑容。r

“至于寒尸诈尸与书斋失窃一案,我觉得事出古怪。我会想方设法为你周旋。玉华君虽然整日忆妻忆成狂,但心肠却是极好。更何况他呆傻的那段日子,你待他不错,想必他会念些旧情。”r

“纸还空有很多,剩下的就说些无关紧要的吧。”r

“苦无涯乃九玄灵君面壁思过之处,但对于我们这些晚辈来说却是最为险恶的修炼之地,此地虽是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但正所谓孽由欲生,所以八成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七千岁时我一不留神被关在这儿,那时候年少不懂事,饿了便满脑子想寻吃的,结果却招来了饕餮。赶走饕餮想洗洗手上的血,却招来了蛟龙。r

以我极为惨痛的经历点拨你,众多灵兽中就数火麒麟最活泼好动,哪怕你要火盆火炉,火折子……它都会跑来。r

所以,你若不想再招来什么稀奇古怪的妖魔神兽,就最好做到无欲无求。r

另外,玉慕卿一心想跑来陪你。r

它儿时调皮异常,责罚无数,是苦无涯的常客,对这儿的地形很是熟悉,祸害得妖畜皆怕它。r

你若碰上凶险之兽,赐你一句符咒：叱尼玛乧弗。uff08来,跟我读一遍,chi ni ma dou fuuff09r

许能镇住些妖魔。r

这里还有一记药丸,只要服下,将会一夜无梦,直到重见天日。”r

落款：碧尘。r

我捏着药丸,怔了怔。r

当真一口吞了。r

后来是否真如碧尘所说一夜无梦,无从考究,待我被一阵亮光刺醒后,发觉眼前多了一个人。r

这是个男人。r

而且是个很熟悉的男人。r

黑暗中,他穿着一袭月牙袍,墨发入涓涓流水倾泻在肩上,身姿修长挺拔,淡然地望着我,目光沉静如水。r

我望着他,脑子里渐渐清醒了不少。r

银魅君与碧尘君皆同我说过,苦无涯里任何东西都可能是由孽障幻化而成。r

若信了它,便可能遭受反扑。r

难道我此番用欲度来了玉华君？r

我敛眉看着他。r

他也回望我。r

如此看来着玉华君确实有些些不一样。r

平日里莫说他会关注我这小小弟子了。r

就算他正眼看了,也不会像他看得这么专注,眸似秋水,含情脉脉。r

……含情脉脉？!r

我一阵惊惶。r

支撑起身子,手肘趴了几趴。r

玉华君踱步,挑眉蹲下身子。r

手撑在膝盖处,弯腰与我平视,“身子好些了么？”r

这个妖孽好高的道行,连话语声音都拿捏得这般像。r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紧张,“玉华”君这一张脸愈凑愈近。我不免吞了吞口水,从心底里赞了赞,果真是南纳第一俊脸,俊到惨绝人寰,天理难容。r

我与他二人之间只隔了一撮头发丝这么近,他眉毛抬起,眼角含起淡淡笑意,我便察觉自己心慌气短,浑身上下无一处无不酥麻,暗自叹了声,这妖孽好大的气场。r

遂拿袖子挡脸,慌不择口的喊了句口诀,“叱尼玛乧弗。”r

于是再没有反应了。r

我一喜,悄然放下袖子,偷瞄他。r

玉华君眼弯弯。r

顷刻间,我瞪大眼,他便倾身将我拥入怀抱。身子触到暖人的胸膛的那一刻,我竟有功德圆满的错觉。r

他低声说了句。“幸好没事。”r

我蹙眉,扭啊扭,勉强挣开“玉华”君,倘若是幻觉,那么这触感也太真是了吧,心跳得沉稳有力,玉华的声音颤抖,眼里一点柔光,表情带着丝无助,“那日与我缠绵一夜,在我怀里的是你对不对。”r

“叱尼玛乧弗。”r

玉华摸着我的脸,嘴角微弯,“把你关在这儿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虽说这儿的孽障皆由欲求幻化而成,但他们却不会伤害你分毫。正因如此,我才没阻拦。”r

“叱尼玛乧弗。叱尼玛乧弗。”【某人已经接近暴走状态】r

他微微蹙眉,拨开了我掐手诀的动作,“不要说脏话。”r

我完全愣了。r

玉华的手捧着我的脸,眼神专注地望着我,恍然大悟,“你把我当妖孽了不成。”r

“啊？”我眼睛发直。这么温柔的人难道不是妖孽幻化而成？r

他眼虚虚地望向了角落一处,嘴边荡起一抹笑意,“如今有慕卿陪着你,我便放心了。”r

“你莫再睡了。”r

“苦无涯里有一件很珍贵的东西。你若想出去,便要找到它。”r

一道声音如涓流缓缓汇入耳中。r

他的音容相貌变淡,仍旧维持着抱住我的姿势,我浑身的暖意散去,光亮也渐渐暗淡了。r

我一惊,睁开了眼,吓出了一身冷汗。r

低头看到小狐儿来来回回在在我的胸口绕着圈子,似乎很焦急的样子,压得我闷不过气来。r

“咦,我莫不是做梦。”我迷茫似四处望望,哪儿还有什么玉华君。r

见我醒了,小狐儿玉慕卿似乎很高兴,一蹿一跳轻跃到身侧,低头在我颈窝蹭着,毛绒的小脑瓜子瘙痒极了,轻轻嗅着,扯着我的衣衫。r

角落的黑暗处发来淡淡的光,像是个出口。r

“那是什么？”r

“嗷呜呜。”它尖牙咬紧我的衣衫,扯了扯,喷嚏了一声。r

“你是让我过去瞅一瞅么？”r

“呜呜。”小狐狸憋屈地松嘴,小身子转身,仿若离弦的箭般奔去,身形渐渐隐入光里。r

我忙紧紧跟上。r

这是个封闭的石室,里头有一只长相很奇怪的镇墓兽头上顶着一只青莲花灯。r

一簇蓝火跃动。一个金黄的枝叶伸长,花苞变大,旋转绽放出了金莲。枝叶蔓延,结出并蒂莲。r

茫茫星光洒遍,荧光迭迭。r

许多萤火虫般的绿光萦绕着狐儿,大部分朝着我围了过来。幽幽火光下,衬托得镇墓兽的表情愈发的狰狞。r

我有些惧意。r

狐儿衔住我的衣袍,拉扯着示意我走近点。r

“我们还是回去吧。别闹着。”r

火麒麟守着的那盏灯,还没这么气派,倘若把莫名其妙的凶兽唤醒,只怕吃不完兜着走了。r

狐儿不依撂下我,三两下就爬上了镇墓兽的头顶,拿爪子去刨灯。r

灯显然没生根,r

也经不起它这三番四次的调戏。一歪,便倒了下来。r

我想也不想,就上前去接。r

殊不料……r

那携带着蓝蓝萤火的光倾泻,倒了我一手。r

触手间没有灼热,只是冰凉,沁人的焰火没入肌肤,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像是遇到了久违的老朋友。r

萤火点点,我一阵发晕,抚摸额头,轰然倒在地上。r

茫然间,迷迷糊糊地仿若看到了漫天的星辰。r

一片漆黑之中传来女人的声音,很柔软很动听,仔细听来像是母亲在我耳畔哼的歌谣。r

我闻到了久违的花香。r

漫山遍野的花苞,一瞬间尽数绽放。r

一个美丽高贵的女子立在花丛中,她身穿华丽的红绸衣,身姿如皎月,在宫廷乐师的笙乐下,翩翩起舞,水袖似雾如烟,此等倾城之姿,世间少有。一曲作罢,绸带飘在湛蓝的天空,她伫立花海之中久久不动,神情哀伤。眼里却有着对故乡无限的怀念与哀伤。r

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娘亲。r

她的故乡在与世隔绝的仙鸣谷,那儿住着异族——南纳。r

有关她的种种传闻都是听下人们说的,我却从未见过娘亲。r

我的降临。r

换来了她的辞世。r

记忆里,总是有人半身趴在摇篮,用稍显稚嫩的童音,一遍又一遍哼着这首发声怪异又熟悉的儿谣。r

每每听到这首歌,我便很欢欣,眼弯弯。r

“蛮儿笑了,她长得可真好看。”漂亮的小少年咯咯笑了,用指摸了摸我的脸,他的手可真软真舒服,逗弄我的同时,圆圆的眼睛笑得成了纵长。r

然,你也老俊呐。r

不过我那时牙还没长,砸吧扁着嘴,嗯啊嗯啊的回夸他。r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莫把公主给吵醒了。”老宫女撸着袖子,拎起那家伙的脖颈处的衣领,就把他拽出去了。r

我苦愁苦愁地趴在摇篮里,望着他的背影,多多少少有些恋恋不舍。r

我的乳名随母姓卿,字言。可那少年总唤我作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