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总算是能理解那些个被翻了身,四爪朝上的乌龟,心里有啥感觉是咋滋味了,有一些小愤怒还夹杂了点小无奈。r

别看我眼前这神仙般的男子身子骨儿单薄,长得也如诗如画的,下手可一点也不含糊。r

他轻轻松松地腾出单手抚在我的背上。r

我就这么被他按趴在榻上,动也动弹不得。r

……好想哭啊。r

“唉,这姑娘有些眼熟,不是我们殿里的？”碧尘殿下语气里有浓浓的好奇和趣意。r

一股毛骨悚然的错觉爬上了我的脊梁骨,我反射性就想挥袖子遮脸躲开。r

主公似乎也感受到了我内心的挣扎与反抗,稍微放松了力道。r

“快些按牢了,别让她瞎动,让我好生瞧瞧。我一定在哪儿见过她。”那人清朗的话语里夹杂着兴趣,音还未落,珠帘响起清脆的撞击声。一抹薄如雾气的青衫影便立在我面前,眼前一花,只觉得那人动作快到惊人。r

我左避闪躲着扶榻,他捉了个正着。r

我右闪,抖着手抱茶碗,他又逮住了我。r

结果闪避未遂,这殿的主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我乱扭的小肩,于是我们对了个正眼。r

我不得不说,这还真他妈的天有不测风云。r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缘分啊缘分,真是妙不可言。r

原以为我是羞于见人的那一类,r

只是没想到碧尘殿下见到我后,嘴角一抽搐,把手收了,讪讪地笑得有些尴尬。r

我狐疑地伸着脖子,手撑在榻上,身子前倾,朝他瞅去。r

只觉得,他着实像一个人……r

碧尘殿下忙侧身端来一碗茶水,转身拿背对向我,侧眼望着我,对着站在主公身旁的夭十八小声说道,“怎么把她给带来了。”r

“是这位姑娘找到主公的。”夭十八老实的回话。r

我眯起了眼,他不仅长得像,声音也与我所认识的人有几分相像。r

被唤作主公的神仙男子倚在榻上,修长的指漫步目的地玩弄着我方才端过的茶碗,看了看我,再望向碧尘殿下,目光又转回到了我身上,问了一句,“你们认识？”r

何止认识……r

眼前这个人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上界有三殿,玉华殿 、碧尘殿、银魅殿。玉华殿是三殿之首,所以玉华殿下是整个南纳神族人的主公,平常人很难看到他的；银魅殿下虽是三殿之末,但他性子孤僻了千年,平日里连南纳人都不愿搭理更别提那些个凡人弟子了；只有碧尘殿下平易近人又很好相处。r

而他就是那个碧尘殿下。r

青三竹。r

我倒不知道原来殿里的事务少到可以让堂堂一殿之主无事可做,闲到天天伪装成徒弟,混在这次新招的弟子中招摇撞骗。r

如今青三竹是二殿下碧尘君,那么神仙男子便是殿首玉华了。r

正所谓人靠衣装,碧尘君上玉冠束发,剑眉星目,真是一表人才。此人本就长得俊俏,这会儿换上这身气派的华服,更是格外的出众。r

我戏谑地望向他,眉眼里写满大胆。r

青三竹脸上明显有一丝不自在与羞叹,不过异样的情绪立马便消失了,“主公,你听我说,这丫头是银魅那边的人。”r

传说中的玉华殿下用那又怎么样的眼神看着他,只用一句便反驳了他,“这是我下种后,结出来的娘子。”r

我一脸看好戏地望着他俩。r

两主子谈论正事儿,容不得我插话。r

青三竹听闻后被他的话噎得秀眉倒竖,也不争辩,只是无奈地朝夭十八挥手,“来,扶你们主公下去休息。”r

“我要我家娘子,得由她来陪我。”玉华殿下还要格外重申点题一番。r

休息不就是睡么。r

我陪他……r

不就是陪睡么。r

我忙摇头挥爪子,准备推辞一番。r

结果我的腰背被人顶了一下,另一端,夭十八眼神刀子似的警告了我一番,我屈服于淫威之下,赶紧儿把憋闷的神情与推拒的爪子悄然收了回去。r

“不准你们动她。”玉华君异常护短与排外。r

“是”夭十八垂头,伺候得他祖宗一样,连声道：“是是……”r

我内心一时间涌起万端情绪,哀愁又有点狗仗人势。r

他隔着众人,仍旧坐在榻上遥遥地望着我笑着,指名道姓地说,“我要让她来替我换衣裳。”r

啊……r

我惊得脊梁处汗毛倒竖。r

“弟子明白。”一旁的夭十八点头哈腰,再望向我时,脸上挂上了一副你走了狗屎运的神情。r

你们这么惯着他,宠着他不好的。r

我很想点明并告诫他们,可是一屋子人虎视眈眈地望着我,我不敢。r

玉华殿下嘴角噙笑,低头垂目望着我。r

向着我伸展双臂,盼着我给他宽衣,他呼出的气息拂过我的耳梢。r

我咬唇,不情不愿地为他解带,所触之地,温煦融融,一股子好闻的清香混着男人的味道迎面扑来。r

我的手抖着慌,乖乖地把他的袍子褪下了。r

然后我的爪子腾到了亵衣处。r

“不用了。”他明眸清明柔和,望着我似在笑。r

我耳根后刷地一下红了。r

他却将我的手握紧。r

“你似乎很想啊。”他那神情仿若在说,你要坚持帮我脱的话,我也就将就一下了。r

这个人真是傻子么。r

我怎么有种被他调戏的错觉乜。r

逗也被逗弄过了,r

我也被当着猴儿耍弄玩了。r

殿里其他的闲散人全都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只剩下我这个最闲的人,坐在床边,手撑着脑袋怔怔地望着玉华殿下的容姿发着呆。r

不是我不想走。r

只是我的将将被他握得死死的,他虽然是闭目睡着了的形容,但指关节却因握得太过用力而微有些发白。我手腕处都被他拽红了,我稍微瞄了一眼,得出以下结论：如果我想走除非得自残截肢。r

殿内燃着香,雨后竹子的味道,格外的清香,舌尖都甜甜的。r

他如远山般的眉眼俊秀得得仿若能融化万端春风,不露锐气,一见到就让人想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r

我试探了一下,微向外抽了会儿手。r

他赶紧儿抱住我的手握住贴于胸前,睡得不安稳,眉宇蹙着,似乎很没有安全感。r

这个人,r

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r

看着他这副姿态,我心里头微有些发涩。r

青三竹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瞧见我的窘迫样子,于是手执在我肩,拍了拍,示意我往后挪一挪。r

我有些不大明白。r

难道他认为我这样能抽得了身么？r

他一笑,身形立着挺拔如松,左手守在后头,腾出了右手,只见袖袍下的指间修长,施了个法术,手心腾出了青雾,弥漫在开来,那束淡淡晕开的光倏地一下钻进了玉华殿下的眉宇间,光渐渐散去,玉华殿下的眉目舒展,r

紧握住我的那双手,徒然间松了,无力的垂在床榻边。r

我心里一惊。r

“你这是作甚么。”我瞧着玉华殿下,再望向他,有些不安。r

“放心,只是安神静心的法术。”青三竹宽慰着我。r

我活动了一下被握得发酸的手,笑了笑便随他出了殿门,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空落落的。r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玉华殿下这么高贵的人,自不是我可以攀附得上的。就算他是个傻子成了疯癫之人,我也高攀不上。r

外头的空气清爽了不少,胸口压抑的东西也往下沉,不那么憋闷了。r

我正寻思着这眼前的路扭七扭八的,该选哪一条,该怎么走才能回我在三殿的那个小房间。r

青三竹手束于身后,低头慢悠悠地上前迈着步子,颇有些感伤的望着前方,其实他感伤一下也无伤大雅,只不过挡了我的道儿,他正把殿门给堵了一半。r

若是以前,我大可以把他强行推赶于一边,再呸一声好狗不挡道。r

可先在,借十个胆子给我,我也不敢。r

他是主子,而我什么也不是。r

这便是很无奈的等级,上下之分。r

他回头望着我,一双眼深沉无比。r

我一时间被他盯得不自在,缩着脑袋,想侧身溜之,他却丝毫没有给我让路的意思,我于是顶着他的目光,呆立站着,硬着头皮没话找话说,呵呵笑了几声,鞠了个躬。r

我只觉得嘴角僵硬,“还真没想到三竹兄,居然是碧尘殿下。”r

“我原本想多逗你玩一会儿。”他一笑,“没料到就被你拆穿了。”r

碧尘殿下侧身朝我看了一眼,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头皮一硬,知道这会儿也躲不了,只得跟在他身后,二人慢慢同行。r

长长的白玉阶上,时不时低头走过一捧着物什的奴婢。r

不得不说,他的品味极高,殿里头都是些极佳的美人儿,想必都是千里挑一选出来的,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r

“是不是觉得我这边比银魅那里好？”青三竹留意到了我的眼神,话里明显有逗弄戏谑我的意思。r

“好……这里确实很好,也确实很大……”我收回了视线,啧啧感叹,“你却居然说自己与练法术的人同睡一间房子。”r

我给了他一个嫉恨小眼神。r

有这么大且空旷的房子么,这里头的仆人少说也有百来人。r

“一起派来学法术的弟子们确实是都挤在一间房里睡。这我也没骗你。”他感叹出声,“银魅君对你是特别的。”r

我有些诧异。r

他却不继续说了,扶着白玉栏杆,缓步上前,借着乘凉也转了话题不在谈及此事。r

霞影迭迭,正值傍晚,光华万千。r

池边柳枝轻拂,他扶栏,眉间一挑,略有轻愁,突然出声道：“……正如你所见,里面歇着的那位,便是传说中久久不曾露面的玉华殿下。”r

他转头望着我,笑了,“很少人知道他成了这样子。”r

是啊,我只听说过南纳人是多么的厉害,简直能化腐朽为神奇。r

还有,当初叱诧掌管南纳族人的主公是多么的英明神武。r

……世人简直对他崇拜了没了天理。r

我只是万万没料到,那么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如今却疯癫成痴了。r

也不知道他在这千万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变故。r

“听说了么,上界还有一个名字。”青三竹沉默了片刻,视线遥遥地望着前方,唇角荡起刚毅的线条,“因为缘玠洞的缘故,也被人唤作是缘玠上界。”r

“缘玠洞是什么地方？”r

“我也不太清楚。”他眸子里深沉,闪过些茫然,“似乎是凡间的一个地方,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听父亲说过一次。”r

父亲？r

“您可别告诉我,玉华殿下是你的父亲。”我一脸踩了大便的样子。r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的父亲是天庭的兆曌上仙,这几年也一直是他调理主公的身子。主公以前并不是这样,他温和谦逊,法术很强。我初见他的时,便觉得惊为天人。”r

可不是么,任何人第一眼见到那男子,都会有这个感觉。r

这么不落凡尘,如朗月清尘脱俗,与众不同的男子世间少有了。r

青三竹难得沉默了,作为碧尘殿之主,他具有独特的平和近人的气质,可此时却给人遥远不可触的距离感,风吹拂着他的发丝,衣袂飘荡,苍茫的天与他翩跹的青衫辉映堪为一绝。r

只怕内心波动再大,他脸上也只有平静如水来形容。r

“为何玉华殿下会变成这副模样。”我忍不住出口问之。r

“今日是他妻子的忌日。主公在上界孤独了千年。自从他妻子死后,就会时不时发病一次,时好时坏的。我们也拿捏不准。但无论怎样他对人还是极好的,今日的事你别在意。”青三竹笑了笑。r

“他今天把我误当了娘子。”r

“你们并不相像。”他仔细地望了我一眼,“当年凡人与我南纳之间的一场浩劫,说到底也与他妻子有关。若不是那个女人将我们藏身之所泄露出去,引得凡兵入侵,我们也不至于弃离凡间来到上界。主公为护她差点散尽神力。只可惜他妻子便从此再也没睁开眼。r

一直,便过了千年。”r

原来如此,我突然间觉得玉华殿下很是伟大。r

“他家娘子本事大,犯了大错,竟还能让主公惦记,好生厉害。”r

“这些只是听了父辈们说而已。当时我年纪尚幼,并未目睹事情经过。依稀只晓得她字卿名言,在我看来她并没传说中的这般罪大恶极,只不过是一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r

他望着我徐徐一笑,笑得有些无力,“这便是我所知的全部故事。”r

全部？r

他不再望我,风很大,他微眯了眼睛,脸上的错综复杂,难以辨别清楚。r

但我觉得并不只是如此,似乎他还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