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菊芳给林小桃讲了个故事,这个故事最初的时候有三个主角,后来多了四个,最后只剩五个。r
十五年前,沈菊芳那时候还叫苏梅。r
她住在苏家村,家中有老父老母,两位兄长一个小妹,几亩水田供应全家吃用,日子过得说不上富足,但温饱足矣。r
她及笄了,母亲给她说了隔壁村的一个壮小伙叫沈松的,勤劳踏实本本分分,苏梅还在某此集会的时候悄悄看过一眼,长相也是憨厚老实。她一片芳心暗许,安安心心的守在家中做绣活备嫁。r
然后,里正家不学无术的儿子酒后失手打死了原配,强要纳了苏梅当续弦。r
苏家当然不肯,事情闹起来,隔壁村的沈松不知怎的听说了,竟连夜赶过来,将里正儿子堵在田地里,一通老拳之后,居然打坏了他尘根。r
里正儿子不要苏梅了,他强要沈松倒插门进苏家,发誓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得归他里正家。沈松家中无权无势只有病弱老母,只得答应了。r
婚后三年,苏梅生下了大儿子,可这个孩子,居然通体雪白的!里正儿子扬眉吐气了,他集合了村众,要烧死这个不吉利的煞星。苏梅夫妇要替孩子去死,里正儿子不允,他说：“还得留着你俩,给我生儿子呢。”苏梅跪着求他：“那就把这个不吉利的儿子留给苏家延续香火吧。”里正儿子想了想,同意了。r
这一年,苏梅的父母双双故去了。r
第四年第五年,苏梅没有怀孕。r
到了第六年年末的时候,她大哥突然被人发现溺死在了几乎干涸的水塘里。乡下汉子没有不会水的,更何况在冬季那水塘里的水还不到及膝。里正儿子每天洋洋得意的从办丧事的苏家门前来回经过,一身披红挂绿,穿的像过年的年画一样招摇。r
第九年,苏梅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女儿先出世,儿子紧随其后。出娘胎两个孩子都红通通瘦瘦小小,待到擦干净身上的胎脂胎垢,赫然同他们大哥一般的白。沈松强硬的回复上门来要放火烧妖孽的里正儿子,他说：“你敢动我的孩子,我就自断尘根,大不了一起断子绝孙。”里正儿子悻悻退走。r
三天,三天后的一大早,苏梅的龙凤胎还没来得及办洗三礼,就有人慌慌张张冲上门来告诉她,苏小妹被发现死在了里正家的水井里,赤身裸体的,下身血肉模糊。苍天无眼,苏小妹才十一岁啊。苏二哥冲上里正家去,乱斗中被人一棍敲中后脑,在床上昏迷了半年,生褥疮浑身溃烂死去了。沈松手持柴刀冲进了里正家,砍光了上下十一口,最后一把火将自己连同所有的罪孽一块烧成了灰。r
苏梅守着三个孩子恨不能追着亡夫一起去,却在这时发现肚子里有了小四。六个月后生下来,终于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r
但是苏家村她是不可能住下去了。这里所有人都把她和她的孩子们当成了煞星,沾上一点就要害人家破人亡的。连可怜的小四也一样被歧视,他明明是个健康的孩子啊,有乌黑油亮的黑发和一双明亮的墨色眼仁,就像沈松一样。r
苏梅带着四个孩子去了沈家,沈松老母尚在。老太太只说了一句话：“想进我沈家的门,就把那三个白崽子远远的扔到野山沟里去。”r
苏梅怎么肯,那是她的孩子们,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鲜活鲜活的生命啊。他们那么懂事,苏梅只教过一回,三个孩子就记住了,不管外头多好玩多热闹也没出过门；老大会主动帮忙洗衣扫地喂鸡喂猪,老二老三也知道给劳累了一天的苏梅端水捶腿。r
苏梅跪在沈家门外哀求,只换来了老太太隔墙泼出的一盆脏水。r
于是,苏梅和四个孩子搬到了县城里。一个寡妇,要养活四个孩子,还是三个那样特别的孩子,她能做什么呢？r
很快,苏梅就变成了菊芳,画着艺妓般的妆容,将真面目掩藏在厚厚的白粉之下,卖身取乐于人的菊芳。r
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r
沈菊芳还是那样低头抿着嘴,她站在耳房门口,替林小桃挑起帘子。r
林小桃向房内看去,四个孩子并肩站在房里,个子最高的大哥表情拘谨而僵硬,龙凤胎的姐弟俩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眼,小四一脸傻笑的抱着旁边小哥哥的胳膊。r
林小桃深吸一口气,她朝沈菊芳笑,又拉下了她手中的门帘遮挡住秋夜的寒气,随后抬腿走进屋里：“你们好,我是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