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被理解的琳琅之灰】
我曾因为某些他人给予的伤口而偏执地认为,那个人是加害者所以他是不好的。直到时间与机遇抨击出的火花照亮他的全部,掩于现实之下道不清明的缘由也便替我斥责自己浅薄的前瞻性。我不是正确的,但也不是错误的,正如世界并非非此即彼,多的是介于黑白中的复合之灰,他们是中和者,也是多数。
某一阶段所扮演“加害者”的角色在另一时段也可能是“受害者”亦或“援助者”。伤害从不被两相认可,就像导师的体罚,严师不一定出高徒,但进步更为迅速。
一个人行事的出发点及目的永远不会是恒定的,何其多自诩圣人的身上寄生着魑魅魍魉,而苟活于卑微阴沟中的生灵却彷如神明,没有人应被以偏概全。天堂地狱,神祗厄鬼,皆在人间。
钻石之粹,源于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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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军撤退。”
“上将,我马上就..”
“撤退。”
“...是。”
柊砚僵直的眼神和嘴角的微微颤搐彰显着对大木突如其来的撤退指令的不满。他缓缓蜕去锋刃,一步一步向后退离,双眼死盯着面前那个毫无反击之力的猎物。
狩猎军——
“为什么!?就算没有蓝荼蘼,我打,都能把他打死!!为什么要撤退!?”
柊砚像一头失控的疯狗,朝大木红着脸吼问。
而大木,只是闭目凝神,冷冷说道:“注意你的态度,士兵。”
“态度?你自己也说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刚刚都要结束了!事实证明,你的羽洸绫,他不是完美的!你的赌注,已经失败了!”
大木幽幽睁眼,眉角的冷锋划至柊砚怒红的脸上:“你只是,还没触碰到那条线。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如果刚才你没有撤退,你就没有报仇的命了。你,一、定、会、死。”
火冒三丈的柊砚在大木冰冷阴戾的注视下莫名一阵胆寒,脸色苍白了几分。只是鼻翼因不甘和怒火而致的抽搐依旧没有退去。
柊砚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满身火气摔门而去,随着告诉摩擦空气的尖锐声响即刻消失在廊道,连残影都没有留下。
大木不屑地瞥了眼门口,调了调耳麦,轻声问道:“你藏好了?”
“诶!藏好了,藏好了..上将,您看我..什么时候,才能..”
“先藏着吧。”
大木冷漠地摘下了耳麦扔在一边,双手交叉,满眼阴邪。
与此同时-华夏【羌港中城】——
同世界上大多数繁荣之地一样,这座城市即便是夜晚,也灯火通明,热闹的霓虹与人烟填充着这里的每一分钟。而鲜有人知的是,羌港难以想象的多方实力并非来自于它的“明面”,与之真正的核心相比,那点实力根本微不足道。
这一晚,披着血红长袍的赫拉领着自己的“空壳二重身”伴侣行至此地,在装潢极致富丽却幽清如鬼堡的大殿中庭停下。
“别动哦!”小声嘱咐完尤克后,赫拉站定在圆盘地毯,用尖锐如针的指甲划开自己的手掌,轻置于圆盘中心的图案——一株红色双生花。
机械运转之声轰隆如雷,赫拉攥紧尤克的手,与他相视一笑,眼里却是在担忧着什么。
圆盘骤然下移,齿轮与齿轮交接摩擦的咯咯声不绝于耳。圆柱形下坠空间周遭的光景匆匆掠过,哪怕是第二次来到这里。对于那些红光笼罩下难以被认知理解的怪物、奇异存在、撕心裂肺的惨叫或是触目惊心的实验也依旧让赫拉不禁咽了口唾沫,那并非一般的恐惧,是哪怕身为赫拉,也忌惮的猩红。
垂直下落了有一分多钟,在圆盘达底的刹那,赫拉浑身颤了颤,机械地迈出脚步,紧拉尤克的手慢慢松开,满眼畏惧:“你就在这等我,别离开,好吗?”
面带僵硬微笑的尤克点了点头,像个士兵似的笔直站立。
赫拉抿了抿双唇踏上面前亢长的红毯,小心翼翼地步伐随心跳加速愈发急促。
不知走了多远,她立定在猩红墙壁前,墙壁之上刻画着饕餮的浮雕,放眼望去,整片穹顶的雕琢皆是魑魅魍魉。
赫拉又一次深呼吸,回头想要再看看尤克,却已经望不清来处了,灯光的昏暗掺杂着令人胆寒的猩红,赫拉只好扭过头,默默祈祷相安无事,同时将掌心贴于饕餮头顶的六边形晶体,与古堡内的圆盘一样,都是常人根本无从发现的基因密码。
晶体之上闪过一道数字:00017。
从这里开始,赫拉连呼吸都在微微颤粟。
饕餮一分为二,头尾相离,血红之光向外透射。赫拉埋头向前方走去,完全不敢多看两旁的存在。直到红毯到达尽头,她微微抬头,像被掏空的巨峰一般,一片广阔的暗红空间映在眼眸,到处都是血的颜色。
难以计数的台阶之上,深浅各度的红色晶介质塑成一尊王座,且像血管一般与两边的其他高台相连,晶体之下流转着森森幽光。
王座之上,身着鲜红长袍的存在正凝望着如兔子一般渺小无力的赫拉。那尊长袍,布满形似筋脉之物,不断闪烁流光,并向外散发血气,整体缥缈如血潭,仿佛它根本不存在,却又无比真实地披在至高之人的身上。
赫拉单膝下跪,眼睛盯着地毯上诡异地华丽雕纹,饱含畏惧的轻唤小而无力:“大人。”
至高者并未作答,只是保持着太平间般的静谧。
“大人,宗山那边,就快要结束了。”
鲸一般的沉闷低鸣,从赫拉的耳内响起,那是一种奇怪的声音,辨不清男女:“新生者呢?”
赫拉慌得倒吸了口冷气,慌忙答道:“羽洸,羽洸绫。”
“退下吧。”
“是..”赫拉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努力压抑着急切想要离开的步伐走向来时的路,直到那可怕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脚步凝固在了红毯之上。
“赫拉,新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赫拉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怪异,但她失败了:“是..是一个..挺好的地方..”
“好到..让你有了感情么?不该有的感情。”
话音未落,赫拉转身跪下,双手合十花容失色,满面惶恐全然失了姿态:“对不起!大人,对不起!给我们一次机会好吗!求您了!!”
赫拉的抵死哀求并未获得那绯红王座上的存在哪怕一丝动容。
它自诩为神,而神,并非不无情。
赫拉如当年那个身处黑暗中的女孩儿一样被恐惧填满心房,只是这一次,是比黑暗更加可怖的原始猩红,血液之暗,更绝望,也更深邃。
哽咽、呼吸、与哀求戛然而止,宛如活物一般的红毯伸出千万缕丝须将赫拉包裹,拉入其下,与那猩红溶为一体,丝毫看不出方才有生灵立足于此。
王座之上的“神”赤红的肤色透着岩浆般的流光,反复细品着新生者的名字,勾起惨白的嘴角:“羽洸..绫。”
“欢迎来到炼狱。”
远在新门战区的羽洸,隐隐感到一丝不安,由心口蔓延至全身,令自己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绫正拖着满是伤口的身体,跪在一方墓碑前,墓里埋葬的人,是他的父亲。
这是数月前陪西见一同送走苦鹤之后的他再一次饮下苦涩刺喉的酒液。
不知何时起,对这种自己完全不理解有何可喜之处的液体,绫也懵懂地明白了它的意义。
他饮下烈酒,任其从触目惊心的伤口挥发散尽,体表被切开的部分灌满凉风,往外流淌酒与血水,随天际线地湛蓝挂起,黎明已来,他的血与肉,都结上了一层哀霜。
“爸..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办呢?”
他哭了,身陷巨压和弱小者的脆弱躯壳中饱尝身后之人为自己而死却无能为力的疾苦,光明似乎变成了无法被觊觎的无上奢侈,希望,随生命流去。
儿时跟在父亲身后捡螺壳,对着星空谈心的光景依旧历历在目,只是那些,不会再有同样的人,带来新的篇章将其覆盖了。
“爸...我要怎么做呢..”
当泪花霜化的一刻,柔暖的轻触从身后环抱了过来,将头靠在绫的肩膀,不作言语,只有温度默默交接。
“清奈..为什么是我..”
“站在如今位置的人...为什么是我呢?”
清奈苦笑着,在如今世界中,这一切,都是无可避免的。不论是混杂着血丝的冰,还是穿透铁甲的弹片与焦黑的草芥,一切都被战争所湮灭,就像蝼蚁之穴遇上火焰,它们能做的,只有牺牲自己共同坚结保护着那些真正弱小的存在。但与之相比,人类,亦或物种间的战争更为残酷的是——保护无力,唯有弱肉强食,胜者为上。
人类,是在不断进化中不断退化的。
“绫..”
安慰之言还未说出口,一阵冰冷且带着血腥味道的黑风将怀里的羽洸粗暴掳走,余下一抹残影飞驰而过,和地上燃着星点火花的两道勾痕。
正当清奈愣神,又一道黑影紧随前者呼啸而去。
“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