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风呼啸的声音。
“那是什么?”
“是..火车么?”
处于半昏半醒状态的羽洸能感受到自己身处疾行,但不是受力于自己。反而,像是撞上了火车。
绫使劲睁开了眼,在那结满霜花的狭隘视野中,他隐约能看见一抹晶黑,像是猎鹰一般,抓着自己的身体高速移动,在它的头部,一道锋刺般的红光缝隙处于脸部中轴,将两旁擦过的雪花照亮。
“活下去!!”父亲的话突然回响在脑海中,绫咬紧牙关,试图忘却布满周身的无力感,鳞锋熔铸而出。基于求生欲望的生物本能猛挥出去。
火花迸射,却也只有火花而已。
眼前的疾行者依旧在飞驰,对绫无力的攻击丝毫不在意。
突然,他慢了下来,在绫认为他终于要停下来的时候,重重的撞击感从脊背贯彻胸膛。
一口炽热的鲜血被吐了出来,散发着热气。
绫跪在地上,身后的墙体已被砸碎,鳞锋也无力蜕去,更多的血如涓涓细流从身侧还未愈合的创口流淌出来。
“喀!”根本都还没缓过来,黑铠疾行者一把攥紧绫的脖颈粗暴抬起,透过那道刺眼的红隙打量着他的面容。
血液从绫的嘴角淌出来,垂坠至疾行者的臂铠,他小如蚊鸣地发问:
“你..是什么?”
疾行者前踏半步,凑向绫的鼻尖,从鳞铠内幽幽传来沉闷的嘶哑声响:“路西法。”
话音刚落,疾行者的右臂化为一柄半人高的锋刃,一柄比起羽洸绫更加适用于战斗和杀伐的三棱刺状长锋。慢慢逼向绫的喉咙。
缺氧的晕眩感掺杂饥寒疲累正在将绫沉重的双眼压迫闭合,他赖以支撑的唯一信念即是清奈。
“怎么了...要让我这样死去呢?”
“怎么可能...”
穿刺的声响如预料之中响起,却略显古怪,不是皮肤所能发出来的。
绫睁开重如千斤的眼睛,眼前路西法的喉咙倒是赫然多出了一柄锐刃,晶白介质闪着血液的流光。
“是它..”
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自己的人——另一具鳞铠,而那布满血脉般裂纹的甲身和那柄独特的螺旋状锋体让绫一眼认出它即是桐花园救自己与清奈于火海中的人。
“你到底..是谁呢?”
两名喙体像雕塑一般矗立在风雪中,只是后者凑向路西法的耳边轻声低喃着什么。
远在狩猎军总部的大木微微点头轻笑,扶紧耳麦:“行动中止,撤退。”
绫能明显感觉到掐住自己脖子的铁手松开了些,接着眼前那道红隙像出弓之矢般迸射不见。
失力倒下的绫苦苦撑起身体,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喙体
“你是..”
那道螺锋慢慢蜕去,喙体表层的黑晶介质化为褐色,从表肤上脱落下去。绫眼睛里的惊愕愈发明显,直到最后一片碎甲被他从头发上撩拨下去。
“先..先生..”
籁乐拍了拍肩膀上的残碎,冲绫绽开温婉笑颜。
“呐!我们回家!”
狩猎军总部——
昏暗的地下牢区,单一却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回荡在深幽廊道...
气阀声全数响起,受ASA所赐的奇形怪状的怪物们一头雾水地推开牢门,目光集中在廊道出口单薄的身影。
顷刻间,俨如野兽般的族群奔雷滚动,伴随对自由的渴望呐喊与暴怒的嘶吼。但这令人颤粟的景象,维持了不到半分钟,便平息了下来。
大木面无表情,脚踩一堆被劈砍稀烂的骨肉,徒徒两手将一头全身生满尖牙的鳞狮顺着上下颚活活撕开,扔在一边。肉拍打肉的可怕声响激地“犯人”们浑身一颤。
这些“罪犯”里有的是真正被ASA异化的犯人,有的是原先新门动物园感染ASA失控的动物们,但不论身为何物,都已被返祖的兽性所填满。
而如今,他们对于大木来说,还有些不得不开发的价值。
大木捏碎手中用以操控牢门的反ASA抑制器,眉眼如锋扫过面前各众:
“今晚,为自己的故乡打一仗。而后重拾你们被剥夺的权利。”
“自由,或者死亡。”
时近黄昏,像是感受到了战前浓重的血腥气息一般,雪越下越大,将新门素裹银装。
“铃,你可以去帮忙去找一下由花拿来7号房的钥匙么?”籁乐一边为绫冲泡着不知如何制成的朱砂色药剂,一边随便找了个借口打算支开清奈。
“喔,好。”清奈松开了绫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待脚步声远去,籁乐坐在了床边,将装满热药的杯子递给羽洸:“喝了它。能加倍你的愈合速度,这场战役,等不了你。”
“这是什么?”绫瞥了瞥,脸上的虚弱夹杂一些嫌弃。
籁乐笑了笑:“你不会想知道的东西。”
“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他们要专门针对你么?”籁乐望向窗外,迷离的双眼里辉映飞雪。
绫强忍着药液的怪异味道,像是搁了一个月的椰子汁,或是地沟油泡咖啡,总之其味诡异到扭曲了他整张脸的表情。
“也许..是因为,我是第一个主动辞离狩猎军的吧,而且,理由还那么..呃..刻薄...”
籁乐摇了摇头:“其实你知道,根本不是这个原因,是吧?”
绫不语,默默等待着腔中的余味消散殆尽,眼神却是深邃了下去。
“你的父亲,母亲。你其实非常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吧?”
“非常想看清这片黑暗,背后的一切。”
绫同他望向窗外的纷纷大雪,心里在抉择着什么:
“籁乐先生,可以,拜托您一件事么?”
籁乐不知他是何时知道自己名字的,表情略微讶异,也是一闪而过:“什么?”
“等战争开始的时候,替我,保护她们,带她们离开。”
籁乐嘴角浅勾,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场战争,根本就毫无意义。不论是清奈,队长,西娅,或是..由花,还有与我站在同一方的所有人,也包括您。都是完全不相干的,没必要,因为我一个人,将这场悲剧,再扩大下去了。”
绫的心头如刀剮挖,眼眸中都是昔日与他并肩之人的面容:“因为我而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籁乐睁开了眼,脑海中浮现起一些早该被遗忘的零星画面,眸中雪花飞映,斑斓闪烁。
“好。”
他答应的很简短,却万分沉重,那是隐匿在大义与明晰真相而生的怜悯之间的生命之重。
而听到这个回答的,除了籁乐,还有站在门旁的纱棘殁。
狩猎军底层【深沟】——
“喂。”
“喂?上将!怎么样现在...”
长谷绪方透过狩猎军底层下水道微亮的缝隙向外探看,小心翼翼地压抑着声线。
“没事了,他已经出发了。你躲在哪?我现在去接你。”
长谷赶忙点头,面泛欣喜:“诶!好好好!我在深沟,在深沟,那我就在这等您...”
“好。”
大木挂掉链接,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阴诡婉转于眼锋。
雪绒覆满废弃船舶之时,已是傍晚六点,天际线的最后一抹灰白都被暗蓝吞噬。狩猎军两百余狩士全数出击的浩大阵仗引得稳坐高台上的柊砚满眼鄙夷,连连摇头,饮下一口红酒。
“真是搞不明白大木是怎么想的,我一个人就能摆平的猎物,有必要请这么多人来抢功劳..呵呵。”
“就连那些渣滓都要搬出来,胆子是有多小?”
坐在其对面的道恩医生微眯双眼,望着那黑压压的武装队伍,平静说道:
“上将如何做,自有他的理由。”
柊砚瞥了瞥腰间满满一排的药剂,扭过头冷冷地盯着道恩:“哦?是么。”
各类引擎轰隆鸣起,战争的冰冷香气弥漫于众人如炽焰愈烧愈烈的血液,大木恢弘威严的高腔响彻台岛:
“你们中!有一心向往正义的反抗者!有只为赢回自己故乡的捍卫者!有天生战士,军人,甚至是杀手!不管你们曾经是什么样,哪怕身为神,或是鬼!在今天,今晚!我们,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在那算不上远的地方,一个曾被称作‘家乡’的地方,充斥着魑魅魍魉!多个茹毛饮血滥欺滥杀的鳞者组织都聚集在那里,盘算着将我们杀光抹净。而聚集并带领他们的,就是曾隶属我们狩猎军一军而后投身恶魔的叛徒,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超越我们认知,从未遭遇过的XI【11】级鳞者,身为猎手的你们,害怕吗?!”
高台之下“不害怕”的回答震耳欲聋,而柊砚只是笑着摇摇头,嘴里嘀咕着对大木忽悠的轻蔑:
“呵..11级...”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我知道!你们,绝对不会退缩!猎人,与猎物的唯一差别,是什么?!”
台下群声激昂:“恐惧!!!”
“没错!你们是猎手,是正义之名的执行者!今晚!将是狩猎军的最后一战!要么他们片甲不留!要么我们一无所有!”
大木凝视着面前飘过的雪花,那光滑如镜的狭面上映射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谎言。但那份微不足道的愧疚比起自己苦守十年一砖一瓦所塑成的迷宫出口,比起这一切黑暗的真正缘由,显得太过渺小,小至那雪花最先触地的一角。
“最后狩猎!危险等级:死神!”
不论是箜鸟、黑川凛,柴江正亦或道恩,都在最终指令下达之时闭上双眼,像是惋惜,又像是默哀。
“任务代号:路西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