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鸣】
我深切明白这是梦境,因为我见到了不可能见到的内心期盼之人。许是来自于内心深处对某些无以解答问题的求知,而值得庆幸是,他告诉了我。
“鸢,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
“绫阿,你说,海鸥真的有足够的智力在扇动翅膀时考虑下一步的行动吗?飞行、捕食、迁徙,它们真的知道自己是那样在做并为了什么吗?”
我沉默,周遭梦境的光晕像醒梦之刻眼前的朦胧。
耳边传来他温柔的轻笑:“呐,就照自己想的去做吧。”
“可是..你的离开,不就是我遵从内心行为的后果么。”
耳边噼啪作响,像是火焰燃烧竹木的声音,又像是鸢的哽咽哭泣。而不论它是什么,都在他开口的霎那归于平静。
“你和你爱的人,生存到了现在,此时,此刻,此地。不也是你遵从内心而得到的么?”
“羽洸,你记得合欢老师说的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吧。”
“哪怕是神,也会犯错。至少迄今为止,你的选择,正数居多,不是么?”
我轻点头,这是一场赌博,但人生又有哪个选择不是赌博呢?
“羽洸,心之所向,即为前方。你得带着他们走下去,一起活下去,看到家乡洒下阳光的那一天。”
到这里,意识到了即便到了那一天,由花鸢,我深深在乎的他,也看不到的悲哀事实,心口重重作痛。
“鸢..”
“好了!你该走了,绫。”
“走?去哪儿..”
他的语调突然冷了下来,耳边开始往外流血。
“睁开眼。”
“阿?”
“睁开眼!!!”
突如其来的怒吼转化为悚人的尖啸替我撑开了沉重的双眼,而眼前透过朦胧雾花透入视野的景象,远比那尖啸更为可怕。大火!铺天盖地的大火!
热浪伴着火舌在房梁,窗口往中心狂涌,不断戳刺着皮肤。噼啪作响的刺耳与炮火轰炸在耳畔,如雷奔腾。
“绫..”正疑惑时,清奈从身边坐起,紧抓着绫的手臂,不太敢相信眼前的光景。
“我带你出去!”羽洸深凝着她的双眼,他明白,一旦开始行动,就将行于刀尖之上,离别,可能就在不经意的任何瞬间。
“喂!快!出来!”正当绫要豁出去的时候,破门声轰隆而至,碎屑与烬灰散射飞漾。站在门口的人拥有和绫相差无几的黑晶鳞铠,正用化成鳞锋的手臂扛着将溃倒的门梁。
来不及多想,绫果断拉着清奈向外冲去,而门外的桐花园,被四散的熊熊大火照耀成一片白昼。
“队长!你们没事吧?!”赶忙奔向不远处的纱棘,绫又回头望了望方才伸出援助之手的鳞者,而门梁已然溃倒,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时,籁乐从另一边跑了出来,仓促说道:“她们没事,那女孩儿和由花把没有战斗能力的人安顿到庄园后方,HUGE他们马上赶来。”
“女孩儿?”绫一脸疑惑,纱棘随机补答:“西娅。”
绫点了点头,看着四周的火幕,紧紧抓着清奈的手,无奈地叹道:“这只是第一轮火力覆盖..”
纱棘应道:“他们想把我们逼到庄园的最里,好一网打尽。”
“清奈,我先送你过去。”绫轻抚她脖颈,眼里流露着急切和爱意。
“不用,我知道那里,倒是你..”清奈揽着绫的手臂,面对这场战役,她满眼的担忧,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我不会有事的,好吗..我有这个。”绫晃了晃右臂,那白色缎带依旧鲜明在这片灾厄里。
看着清奈只能无助地点点头,绫将她搂在怀里,紧紧相拥,凑向她的耳边,轻喃:“我会,向着风起的方向奔跑。”
从那温暖的怀抱里退开的一刻,两人四目相凝,再多话也凝噎在这穷凶极恶的世界里。
清奈三步一回头,始终舍不得视野里没有他。但必须如此,如果有某些时候要用生离死别来形容,那即是此刻了。
终于,烟霾掩盖了他与她相望的路,绫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微微低喃..
“我爱你。”
“我们得向前!”此时,纳剋领着HUGE和身后的一帮人从瞭望处赶了过来。
“敌人数量上百了,先生。还有,他也来了。”纳剋看着籁乐,后半句轻了些。
籁乐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凌冽,转向前方:“他们来了。”
黑堡的指针停在十点的瞬间,桐花园大门方向的火焰被熄灭,在黑暗大道铺开之刻,令人心悸的重重呐喊从那漆黑的尽头如奔雷滚滚而来。
“分散!以黑堡为中轴守住三条线!!”籁乐几乎和纱棘同时下令,对视一眼互相点头后向两边散开。
“你们去那边!先生那边不用去!剩下的人跟我守中庭!”纳剋指向纱棘赶去的方向,拨去了二三十个人,剩下的半数将跟随绫,HUGE,纳剋三人军中流砥柱。
“他对先生就那么放心么?这帮人,到底是怎样的呢?”绫不禁奇怪将空旷位最大的区域交由一人抵挡的信任源于何处。
“为了初生之土!!”黑幕中,短暂沉静后的第一声嘶吼响彻云霄,冲破黑暗疾袭而来。
只是狩猎军这句相当嘹亮的口号,也将绫的战意与怒火汹涌拔起。
而负责主干口的籁乐,面对着上畔还未褪去的尘霾,无奈笑叹:“湘..”
尘埃的另一边,大木浅笑之,只一摆手,一名长发女人走向前去,融入混沌中。
优雅的轻踱逐渐快促,转为疾奔,冲破了尘霾。身披修长红衣乌黑长发齐腰的女子戴着一张般若面具,在面具之上的两眼目洞中凝聚着绝望地哀怜。
“湘..偏偏是你..”籁乐眉头微弓,紧握着刺入自己胸口的亮红鞭针向外拔离。女人脱去红衣,紧身战斗服将其完美的身材展示于夜色中,只是在每排肋骨的下方,都有一对由根部白色渐转为血红末端的毛须,如霓虹那般在昏暗中各自舞动。
“浮蚕么..”【浮蚕:一种海洋发光生物,多对附足】,籁乐鳞化右臂,哪怕极不情愿与之交战,但事到如今,事况所逼无可奈何:“那,这一次,我送你吧,芹屋湘。”
中庭——
“啊!啊哈哈!呵哈哈哈!!”疯子般的狂笑从冶棠柊砚口中迸发,鳞锋与鳞锋的凶猛碰撞四溅火花。基础属性的不同使得绫在柊砚暴戾的攻势下节节败退。那道道丛钩不遗余力嵌入绫的皮肤,骨头,肌肉。没出半个钟头,绫只得苦撑地面大口喘息,满身殷红。
“大木说,你是,完美的?!呵哈,真可笑!”又是一击重踹,绫摔倒在一棵桐树下,面容扭曲。
柊砚漫步踱来,望着那些衣服下渐愈的伤口:“不得不说,你们这些垃圾,是真的很难杀。不过好在,我特地为你们准备了一些礼物。哼哼哼...”
在那邪魅又略带难以抑制的兴奋冷笑中,柊砚从腰间拿出一根淡蓝针剂,森寒的幽光映射在他凌冽的双眸。
“蓝荼蘼,只一毫升就能永久剥离鳞细胞防御技能和自愈因子,这是你那可怜的朋友,留下的遗产哦!”
冶棠柊砚两指捏着那抹幽蓝,作摆手道别状向后慢慢退去,退向彼方那象征“净化”的散射巨枪。
“香椛..”绫攥着胸口被血染湿的衣襟,对自己的万般愤恨燃烧在心头。在如此急迫的灾难时刻,面对悲剧的开始,仍旧无能为力。
“每一个人的死,所有人的死,都是因为我。”
“一个..名副其实的..垃圾。”
在战场的彼端,净除之蓝亮起的霎那,绫凝望着那悲哀的光源,呐喊撕心裂肺:“香椛!!!”
“砰!!!”剥夺者迸射的尖鸣响彻夜空,顷刻而已,桐花园陷入一片死寂。却也在那蓝芒四射之际,一个高大宽厚的身影擦过绫的身边飞奔而去,饿虎扑食般径直冲向那还抹未完全绽开的蓝色花朵。
“HUGE!!”绫的呼喊极尽全力,却又似无声无息。
这个小山般大的忠厚鳞者张开腹部的磅礴巨口将那朵厄难之花一举吞下,坚硬的磐石巨齿嚼碎了那挺狩猎军所谓“净化”的丑恶作物。
他守住了大家。
而迎接他的,是无以数计的锋锐武器,子弹,以及兽性的狂乱攻击。
蓝荼蘼药效之快不过转息之间,这个曾坚如苍锋磐石的庞然大物便带着自己可怜的良善和愚忠跪倒在地。
此刻才是真正的静谧——世界鸦雀无声,连周遭的余火都悄然凝固。
籁乐凝望着HUGE倒下的身影,惋惜闭眼,将鳞锋从怀中人的胸口蜕离,火光终是照亮了这个仿佛永远不会哭的人脸颊滑落的无奈。
“湘,一路走好,你也是..HUGE。”
纳剋咬着牙,双眼似要瞪裂,抬起右手握紧拳头,一根根坚晶锋刺如同活物一般破土而出跟随在他身后向前划移。
他喘息,他颤抖,嘶哑怒吼:“给老子..”
万顷丛锋拔地起,如蛮荒野兽奔腾卷去,铺天盖地。
“扯碎他们!!”
巨量藤蔓一般的锋轮翻滚而去,当众人沉浸在悲愤中时,两道寒芒呈X型闪过,纳剋重重倒地,手脚皆失。
“比翼炽。”纳剋部下口中的比翼炽即是在尤克讨伐战中各失一臂的柴江正和赤人,经过再生期之后的两人搭档近乎无暇,似成一体,平定多项边区纷乱。
眼前的一幕使得绫不禁想起那个一心执行正义的少年,他的身上有自己的影子,却还未意识到自己身处错线:“柴江正..”
而战争的残酷,根本容不得绫为他人感叹,一道黑影疾袭而来,倒钩长刃狠狠砸向羽洸。
“他们我无所谓,你必须死!”柊砚失了从容邪魅,“净化”被毁令他只想以无意外之势杀死羽洸绫这个赏金猎物,以赢取自己追逐多年的战利品。
“啊啊啊!!”锋刃嵌入肋骨的刺耳声响伴随剧痛让绫发出惨叫,眼前这个一心只为复仇而疯狂想要完成任务的可怕存在从腰间拿出了最后一根蓝荼蘼。
柊砚急促地笑了笑,砍在绫身体的锋刃更加用力地往下摁了摁。
“谢谢你,羽洸绫。”
不甘占满了绫的身体,在每一块骨头,每一滴血液中愤恨冲撞。
“对不起阿,清奈..”
在针尖划过可怕弧线的瞬间,一道象征着无垠困境中最明亮希望的光缘破土而出,精准地拦在绫心脏的上方,粉碎并全数吸收了那抹幽蓝。
柊砚和绫,怔在了原地。
“不!!!”柊砚眉头紧锁,面容狰狞。
当那长锋汽化消散,纳剋吃力地笑了笑,而后又是两道重击穿刺背脊。
“纳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