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寒风凛冽,一株腊梅正开得盛。
清晨,一抹阳光洒了下来,洒在长安街,此时的长安街上已经有了些行人。
一个清瘦的僧人骑着头清瘦的驴,正慢腾腾地行驶在街上。
僧人没穿僧衣,一件灰色长袍在他身上被风吹得飘了起来,他眼神高傲,像是做什么都势在必得。
驴身上挂着一个袋子和一柄长剑,长剑被一块麻布包了起来,毫不起眼。
驴在尚书省礼部南院停了下来,僧人高兴地跳下驴,抓起挂在驴身上的袋子,大踏步跨入了考场。
主考官示意他坐好,准备好考试的笔墨纸砚。
僧人其实已经还了俗,他法号无本,因苦思一首诗,竟冲撞了昌黎先生的仪仗队,那料想这先生竟是当时有名的大诗人,当下便说出了原委,居然糊里糊涂地又和昌黎先生做起了朋友。
在昌黎先生的劝导下,僧人终于被说动了,他还了俗,参加了科举考试。
他想,等考完试后,就将自己的宝剑,赠与这位伯乐。
试考完后,各位考生散去,这僧人觉得自己势在必得,便高兴地吹起了口哨,骑着驴哼唱着歌儿回到了住处。
两天后,街旁的腊梅被风刮落,正如他呆呆地站在榜单处一样,他落榜了,还落得个“穷书生”的名号。
他心情一低落,就想到了驴身上的宝剑,便再回到住处去,取下宝剑,刚将布解开,一股寒气瞬间扑面而来,冰冷至极。
只见这柄剑宽约一点五寸,长约四尺,整个剑身如同铺上了一层寒霜,不时发出点点亮光。
剑柄上镶嵌着一颗绿色宝石,好似一粒被裹上冰的玛瑙。
僧人握着剑柄,挥了几下宝剑,窗上的纱帘和墙面竟然结上了层层冰霜。
这柄剑,名叫:寒雪剑。
是一位神秘的铸剑师,为了报答僧人的救命之恩,他用了十年时间,打造出来的宝剑。
僧人挥了好一阵,方才停止下来,脸上已经布满了汗珠,这倒不是因为累的,而是剑的寒气所致。
僧人将宝剑再次用麻布包起来,铺开笔墨纸砚后,写下了一首影响后世的名作: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霜刃未曾试。
传说贾岛大诗人写完诗以后,便将宝剑埋在长安郊外的一株梅花下,继续追求着他的心中之志向。
十年后,初冬,一个长发未绾的少年正蹲在一株梅花下,他要将身旁的酒葫芦埋在土里,然后等他个十年八年再归来取回,那定会成为上好的陈酒。
这是师傅告诉他的。
师傅逗他说:“你喜欢喝酒,何不将酒埋在地里?”
少年一脸惊奇,问道:“为何将酒埋起来?”
师傅笑着说道:“一般上好的美酒,都是从土地里掏出来的,比如你最爱的竹叶青和猴儿酿。”
少年越听越觉得行,眨巴着眼睛问师傅道:“那师傅藏的那瓶杜康呢?”
师傅一指头敲在他头上,严肃地说道:“想都别想!”
然后那天,他趁着师傅不在,居然将师傅收藏的杜康偷了半瓶出来,正准备挖个大坑,给埋下去。
这坑刚挖了一半,他却觉得越来越冷,哆嗦了起来。
“这鬼天气,不该这么冷才对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刨着,终于一抹寒光从土里射了出来,将他头发染上一层洁白。
他用力抖着头发,喃喃说道:“见鬼了,哪来的霜?”心中却十分激动:是不是有宝物?是不是有宝物?
越想他挖得越起劲,渐渐的将宝物挖出了一半。
原来是柄剑,少年心想,这可发财了,自己正是和师傅学剑术的,刚好缺一把称手的剑呢。
这剑挖出来,依旧是被麻布包起来的,只是这麻布已慢慢腐蚀,破了许许多多的洞,方才射出来的剑光,正是来自这些破洞。
少年也忘记埋酒了,他抱着宝剑就往师傅那边跑去。
“师傅,师傅,你看这是什么?”
师傅身着白色长衣,一头白发飘飘然,此时正负手而立,欣赏着远处的一株株腊梅,一时诗意大起,正要作诗时,却被自己徒弟叨扰了。
师傅恼怒地转过身,望着跑过来的徒弟,呵斥道:“怎么了,怎么了,吵什么?”
少年像是没听见似的,大声道:“我我我,挖到了一柄宝剑。”
师傅这才发现他怀里正抱着块长长的麻布,就问道:“宝剑?什么宝剑?”
少年将麻布解开,一股寒气突然炸开来,将少年冻成了个小冰人,那宝剑掉在地上,发出阵阵白光。
师傅一惊,急忙运上内功,右手手掌冒出了一团热烟,朝少年那边打去。
少年被冰冻住,自然动弹不得,好在师傅急时施展内功,硬是将冰块摧化了。
少年嘴里吐出一团白气,虚弱地倒在地上,还叫了声“奶奶的,真带劲。”
师傅将少年抱起来,一只手拾起地上的剑,匆忙进了屋去。
床前,师傅抚摸着少年额头,忧心地问道:“泉儿,你没事吧?”
少年虚弱地“嗯”了一声,又问道:“师傅,那是什么东西?”
师傅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见过,不过还是说道:“这是一柄上好的宝剑,可比肩龙泉。”
少年倒在床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师傅,要知道龙泉宝剑可是当今天下第一的宝剑,可谓削铁如泥。
师傅自知少年想法,就解释道:“龙泉虽然可以称霸武林,削铁如泥,可它却笨重无比,一般人无法握及,不像这把,它不仅十分轻巧,而且锋利无比,还会释放出冰霜,只是……”
少年越听越加发奇,连忙问道:“只是什么?”
师傅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说道:“只是它从未沾过血,这倒让我想起了贾大诗人的一首诗,里面有一句‘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少年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这真是一把上等的宝剑呀,哦不,是一把神兵利器才对,那自己岂不是,发财了?
少年这点小算盘刚打出来,不料师傅却说了一句让他烦恼的事。
“这剑太过于珍贵,只是不知它的主人为何会将它埋在这里,泉儿,我马上将我的毕生所学教给你,一年后,你带上剑,就下山去寻找它的主人,将剑归还。”
少年“啊”了一声,师傅抚摸着他的长发,继续说道:“徒儿啊,你知道的,为师已经归隐了,这趟旅途,也只有你能完成,我可不准许我徒弟贪念别人的东西,况且它是你挖出来的,若是你答应,我就将那瓶杜康送给你了。”师傅指了指柜子。
少年听到杜康二字,眼神瞬间尴尬起来,连连道:“不了不了,我答应师傅就是了。”
师傅起身走到柜子旁边,将柜子打开后,拿出了酒。
怎么轻了那么多?
师傅将酒瓶子对着耳边摇了摇,心想:行呀,行呀,这家伙居然敢将我这心头肉给偷去,只怕是已经埋在土里了。
转念又想:也罢也罢,且随他去吧。
嘴上却道:“我这酒啊,定是被老鼠给偷喝的!若是被我抓住,我定一掌拍死他,哦不,是将它碎尸万段”
床上的少年吓得脑门上都出了些汗水,诺诺称道:“是是是,这该死的老鼠,竟然偷喝师傅的酒……”
一年后。
少年背上剑,正式离开了师傅,下山而去。
一场暴风雪也即将而至。
少年以前经常跑下山去玩,他会偷偷地跑去长安城,找那个开烧鹅的小店。
这家小店的位置有些偏僻,不过这烧鹅的老头儿倒有些小聪明,吃鹅免费送一杯酒。
酒虽不是好酒,不过那鹅肉实在是鲜美,这吃过得人都啧啧称奇,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竟然每天都有人排队来吃。
这少年可不是为了免费的酒和鹅肉而来。
少年此刻正站在烧鹅店,鹅店的老头儿留着些胡须,蓬乱的头发下,长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老头儿眯着眼睛,他刚送走一位自称贾岛的怪人,现在这小家伙竟然又来了,只好撕下一只鹅腿,递在他手里。
“余儿,你的小情哥哥又来了。”老头儿大声叫道
一位粉衣罗裙少女从店里跑了出来,脸面红得像个大苹果,然后她朝着老头儿翻了个白眼,仿佛在问什么情哥哥,哼。
不过这心头却是美美的。
少年脸色也刷刷地红了起来,心想,果然是老不正经的。
粉衣罗裙少女叫施余,只见施余身材窈窕,一张稚嫩的脸蛋儿纯如白雪,眼眸似星辰般亮丽。
施余跑到少年身边,拉着他的手问道:“怎么了,泉哥哥?”
少年叫张小泉。
张小泉叹了口气,说道:“我要离开了。”
施余一怔,忙问道:“去哪里?”
张小泉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去找个人。”
施余心里突然一酸,闷哼一声不说话了。
张小泉立即笑了起来,说道:“去找个不认识的人,呐,就是我身后这把剑的主人。”
施余这才想起上次泉哥哥告诉自己的那件奇事,心情方才好了些,说道:“那,那泉哥哥该去哪里找?”
张小泉眼神突然暗淡起来,说道:“师傅让我去教训那些大恶人,将身后的剑展现出来,那主人应该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施余问道:“可你不知道是谁,即使有找上门来的主人,你也不能确认。”
张小泉说道:“是啊,所以师傅告诉我,若是谁能不害怕这柄剑的寒气,又能将这柄剑的玄机说上来,那他定是剑的主人。”
施余在听着,张小泉继续说道:“这一年来,师傅日夜研究此剑,他老人家竟然将它其中的玄机给破解了,还教会了我使用此剑的方法。”
不愧是大唐第一剑客裴先生,施余心想。
“那泉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施余又问道。
“寻到剑的主人之后。”
“若是寻不到呢?”
“必定能寻到。”
“为何?”
“师傅说的。”
“……”
施余盯着张小泉看了好一阵,才红着眼睛说道:“我,我舍不得你。”
张小泉想伸手过去将她搂入怀里,只是那卖鹅的老头子在有意无意地盯着他们。
老头子咳了一声,干笑了一会,自顾转头进屋了。
施余自己扑进了张小泉怀里,伏在他耳边说道:“我等你回来找我,你回来后,我就跟着你,无论天涯、海角。”
有了这句承诺,便足以。张小泉离开那时,施余又多叮嘱了几句。
“江湖上人心叵测,善恶难分,你此去定要多加小心,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