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三十分钟，船终于平稳了。刚才那突如其来的颠簸，差点让一些人丧生。幸运的是，众人始终被上天眷顾着。船上的人，始终一个也没少。船上所有人不禁大声欢呼着，相互拥抱着，甚至有人流下了感动的热泪。开心到了极致，其实是哭而不是笑。即便是笑，也是饱含着泪水。最后，全部人紧紧相拥着，不说一句话，静静地感受着皮肤的温度，默默地倾听着彼此心跳的声音，合眼感受着仍是鲜活的生命。r
经过暴风雨的洗礼，全部人全身都已湿透。男子能脱掉上衣，但女子却只能去沐浴。众人皆散去，各忙着收拾残局，离开甲板。r
卫婕妮疲惫地背靠柱子坐在甲板上，不顾仪态地曲着双脚，仰头闭目养神。木板随着脚步而上下震动，踢踏声由远而近，从模糊到清晰。贺墨并不想伪装不愿意打扰，与她并肩地坐着，温热的手指轻碰着她的微冷指尖。r
“若真的累了，我的肩膀能借给你，不用借条和费用。”贺墨难得主动开起玩笑。r
头缓缓地落在他肩膀上，卫婕妮微微挪动身体，侧身双手环着双膝。卫婕妮脸上不禁漾起一抹浅浅淡淡的安心微笑，享受着此刻的舒服与宁静。r
注视着靠在右肩上的卫婕妮，贺墨勾唇浅浅地笑了，从身后取了一张毛毯覆在她身上，让湿冷的身体能有些温度。“等她们洗完，我再叫你。你先睡一下吧！”贺墨贴心地说道。r
过了片刻，卫婕妮合着眼，伴着浅浅的笑容，缓缓地开口说道：“今天，谢谢你。”r
“我们，各救对方一命，互不相欠。”r
“我说的是，你救了我们整船的人。”卫婕妮嫣然地纠正他。r
“救你们，也是救我。我不可能独善其身。”r
“这倒是。”卫婕妮不予否认。沉默半顷，她再度莞尔说道：“度过了最坏的情况，是不是一切都将会渐渐好起来？”r
“希望吧！”r
“你跟船长发生分歧的事，是不是该牺牲一些人来换取大多数人的安全？”r
“船上的物质有限。这些物质，不但是食物淡水，还有救人所用的物品。船长的担忧，是很正常的。他想通过这次风暴，牺牲一些人，让大多数能撑到到岸，是能理解的。只是，正如我们一开始对大伙承诺的：一个都不能少。”r
“你重承诺。”卫婕妮凝眸注视着他，略带佩服地语气说道。r
“我没这么伟大。”贺墨却是立即否定她的想法。“正如，我刚才说的，救你们就是救我。牺牲了你们，难保下次死的人不是我。”r
“你这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卫婕妮牵牵嘴角，了然地说道。谁人不自私，但没人会如此坦然地表达自己自私的想法。“冠冕堂皇的话，我们都说太多了。不过，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往深处挖，其实也是我们的真心话。只是，我们的目的，并没有我们对其他人展示的那么无私。”r
“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贺墨冷哼一声道。r
又是一阵寂然。卫婕妮脑海里浮现着暴风雨中经历的种种，不禁张开眼，眼眸里倍添忧伤的色彩：“你差点被风暴卷走的时候，你是怎样的心情？”贺墨久久未作声。“你是遗憾还是回忆？”r
“那在你将要掉进海里的那瞬间，你眼前闪过的是什么？”贺墨未回答，却反问。r
“是否该一问一答呢？”r
“两者都有。”r
这回答勾起了卫婕妮的好奇心。她抬头注视他，忍不住追问：“遗憾是什么，回忆是什么？”r
“是否该轮到你回答了？”r
“只有遗憾。”r
贺墨垂眸若有所思地看着木板，嘴唇边牵出一丝似有若无的领会笑意。r
“你是否该回答我的问题了？”见他没有丝毫想要回答的意思，卫婕妮迫不及待地说道。r
“我有说过，跟你玩问答游戏吗？”r
卫婕妮一愣，刹那间真的不知如何接话。r
贺墨浅浅勾唇，轻瞥一下她，明亮的双眸再度遥望见不着任何事物的远处。r
见他不肯主动，卫婕妮只好以退为进。“如果我在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没尝试过的情况下，离开人世，我会很遗憾的。至于回忆，我本来就是个没有故事的人，何来回忆？”r
“遗憾是因为我的愿望未达成，回忆则是过去荒唐的时光，埋怨自己曾不珍惜时间。”r
“什么愿望啊？”卫婕妮讶异和困惑于，自己居然与贺墨谈起心来。r
“巩固Dionysus霸主的地位，消除所有潜在的敌人。”贺墨说得平淡，似乎说着一件非常普通简单的事情。r
卫婕妮轻哼一声，勾唇略带嘲讽地说：“你真的很忠心。”r
“尹家救过我们家。”贺墨转脸直视着她，郑重地说道，只是眸中飞快掠过一丝几乎让她抓不住的异样光芒。r
卫婕妮白了他一眼，撇嘴明显不耐地说道：“知道。假如当时尹家老太爷没就你爷爷的话，你们家早就灭门了，怎么会现在如此的生活。所以，现在贺家的家训，就是唯尹家是从，对尹家忠心不二。”r
贺墨冷淡地瞟了她一下，目光仍是投向虚无飘渺的云雾里，不发一言。r
“在Dionysus的人，有谁不知道你们家和尹家的渊源，有谁不知道你如此忠心为Alan做事的原因。”卫婕妮与他一同看着同一方向，淡淡地说：“只是——”她顿了顿，“假如有一天，Alan叫你去做一件违反你做人原则的事情，你是否会做？”r
“你指的是，违法犯罪的事情？”r
“即便真的是要做那类的事情，也不必需要你亲自动手，亲自下指令，而且根本不会牵连到你。”在商场上打滚的人，有谁能真正保证，自己真的一点‘黑墨’都没沾过呢？“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底线。我相信，你也不例外。倘若Alan让你去做一些你不齿不屑的事情，你会怎样？”r
“既然你都承认，有些事情不需我亲自去做，这个问题就多余了。”r
“你可以不用亲自去做，但你是否会接受这个任务，就另当别论。”卫婕妮正视着他，目光炯炯：“你是否会接受？”r
贺墨转头，眸光冷凝地看向她，冰冷地说道：“Jenny，早点洗澡休息吧！”说罢，他起身走向船舱，不回头。r
卫婕妮凝视他的身影，明白贺墨正逃避她的问题。贺墨，并不愚忠。只是，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选择站在尹家那边。现在的他，是一个曾与她生死与共的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