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互看了几秒或者几十秒。
唐一愚率先撤退，收回回目光，开始收拾药品纱布，心头却有些嘀咕：刚刚怎么回事，是有画外音在配内心独白么？闻素白明明一个字都没说，她却似直接把那表情从视觉转换成了听觉，真切得似每个发音的气息长短，都还印在她耳边，留着长长的余韵回响。
……大约，她解读微表情的能力又精进了。有了这样的认知，她却没有如往常般因为进步而神情愉悦。
她在组织里长到十岁时，便被送去学习一门叫做“察色解语”的课程，三年的课程由K亲自全程教导考核。那时候的她，无数次地被赞赏或被嫉妒，在这方面所表现出的惊人的天赋和领悟力。可是，她自己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天赋。她只不过是想在这门课上做到最好、最优秀、最完美无缺、最无可挑剔。
所以，她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时间，跑去生生啃下了，不亚于十本牛津英汉双解大辞典厚度的资料典籍；反复观看对比各类视频讲座、经典影视作品，然后选择性地黑进某个热闹公园的安保系统，调出监控录像，之后便可以盯着一看就是一天。
那时候的她，还真是执着得可爱呢。想到这里，唐一愚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似嘲讽似叹息，却又很快消失。
这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绪，却正好被闻素白完美捕捉。
再看向唐一愚时，闻素白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若有所思。开口的语气、内容走向，却是另一个极端，轻松又带着点调侃：
“唐小姐，就算我的腹肌再怎么让人无法忘怀，也不要一副一边偷偷幻想****画面，一边流口水的痴女模样，好么？”
说实话，唐一愚由于长期在国外，中文并没有很好。所以，当闻素白这串形容词颇多的一句话甩出来时，她有点信号接收不良，显示在她脑瓜里呈绝大部分乱码状，大约就是：唐小姐，%&*（@#￥&&￥#@%，好么？
“哦。”
于是，她简洁明了地回了一个字。对于一下理解不了，又不那么重要的事，唐一愚都习惯性地略过。
这不挣扎不反对不肯定也不否定的反应，与森卡小助被揪一根毛就能咋呼呼跳起来喊死喊活的风格比起来，显然前者更让闻素白不习惯。
之后，房间里的气氛就这么静了下来，这一天的工作也这么平顺地落了幕。
晚上11点30分，唐一愚已经回到了隔壁房间，换好衣服，洗漱完毕，抱着自己银白的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发呆。
像此次这样长线的任务，她都习惯记录下每天每一点的讯息，待资料搜集到一定程度，再集中整合分析，找到突破口，调整战略继续前进。
可是，今天有什么需要记录的么？
她闭上眼睛从走进闻素白房间开始回想：打扫、打扫、打扫……除了打扫就是……对了，护士长来过，然后是闻素白冒着腾腾热气出浴……和他腰上的伤口！
唐一愚总算找出那么一丝有效信息，指尖飞动，一串串奇怪字符显示在屏幕上，之后小窗口一缩——一个飞入电脑内部的特效，字符消失随之录入消失。
这些在外人眼里奇怪的字符，却是唐一愚自创的，并且也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密码或者说一种文字，主要由英文字母和一些数学符号构成，其本质是英、德、法、意、中，五种语言语法大混用的特殊拼音写法。
这样特殊的文字记录方式，本也是她一时兴起而为之，后来在同伴困惑又惊讶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眼神里，那种奇怪的骄傲和兴奋让她在这自创文字的“研发”上一发不可收拾。原本枯燥无味的国际语言课，变得格外有趣，她几乎以平均一年半掌握一门外语的速度，一路疯狂的学了下去。
唐一愚有时候想，大约一个人一生所能背的东西是有一定额度的，而她这个额度都在语言和“察色解语”两门课程里全部耗尽，以至于现在要背任何文字性的东西，都让她觉得脑容量不够，根本塞不进去。
就像此刻，她关了电脑，瞥见床头放着的“闻先生起居各大注意事项”时，一下就觉得头疼不已，手一伸刚要碰到本子时，又猛然换了方向，决定先去敷个睡眠面膜再回来好了。
于是，玫瑰晚安冻膜厚厚地涂了一层，躺床上，姿势摆好，盖上薄被，拿起一旁的变态起居事项，开始阅读欣赏……
果然效果奇好，才翻了三页纸，唐一愚眼皮耷拉几下，终于闭上，进入沉沉的梦乡。
在将要睡着之际，唐一愚脑子里闪过个模糊的念头，早知道早点接了任务早些认识闻素白好了，这么一本变态起居事项竟然治好了她多年顽固不化的认床……
她甚至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没有紧张的跟踪和逃亡，没有烧杀抢掠的残暴，没有烈日下撒哈拉沙漠独自一人奔跑的无助绝望——那是一片碧蓝澄澈的海洋，洒满了玫瑰花瓣，仿佛鼻尖都能闻到那好闻的花香，而她在这一片花香里恣意游动，有时候浮出水面，有时候沉入水下，抓一把花瓣，跟身旁游过的鱼儿嬉戏……
画面一直美好得她几乎醉在里面，海底深处却渐渐浮出一个庞大的黑色阴影，她浑身一凛，正待要仔细看个清楚时，眨眼间一个庞然大物就杵在她眼前，脑袋有三米或四米宽，龇着的尖牙上似乎还带着鲜红的肉渣，嘴里发出尖呖的叫声，一声又一声叫得她头晕目眩……
待它张着嘴一声尖啸扑来时，唐一愚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她心跳如擂鼓一下下似要跳出心口，微微一闭眼，那张尖利的大嘴似乎就在眼前，耳边也还能听到它一声声急促的尖啸……
声……声音？
唐一愚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渐渐清醒过来，耳边“铃——铃——铃——”响个不停，反应了半秒，她猛然从床上坐起，趿着拖鞋跑到隔壁门口，指尖飞快输入密码，开门冲了进去：
“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