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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韩丽被杀


在渭北平原与陕北高原交连的台塬地区,有一个不大的村子。村子里一共五十户人家,全都姓李,另有两户杂姓在村子西边分开居住。村子南面五里的地方有一条连绵的山脉,东西横向。山脉东起五龙山西至金粟山,山峦起伏,逶迤蜿蜒,大有龙盘凤栖之势。在山脉最西面,有一座龙头式样的山头,古时候称金粟山,当地人称尖山,海拔七百余米。山体是石头的,没有树木只长些荒草,全然没有生气,一种荒凉沧桑的感觉。在山的阳面有一道被堵死的甬道石门,石门表面已经腐蚀和山融为一体没了棱角,但依稀能够看出石门的式样与深深的人工凿痕。甬道开在半山腰,龙口的地方。龙口两旁是人工堆砌的两条石体龙须,向山下铺卷开去。山下赫然屹立着一座石碑和两排石人、石马、石雕塑。那石碑上书着“唐元宗泰陵”。是的,这就是一代明君唐玄宗李隆基的坟冢。

村子里的人家一旦闲暇下来就会开始争论,这种争论人老几辈也一直没有休止过,一直是一个热闹话题。有人说这个村里的人原本是唐朝皇室后裔,后来受命为唐明皇守灵;有人说这个村里的人不是唐朝皇室,只是奉命守灵之后才被当时的皇帝赐予国姓;还有人说,李姓只是在他们的祖先守灵以后自己改换的;更有人说,他们姓李且居住在这一地方跟皇室跟茔冢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争论没有谁能够说清楚,就连村里最老的一辈老人也说不明白。只是说,记得他爷爷当年说过,在好早以前村里人是住在尖山下边的,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搬到了这里。然后就什么也说不明白。村里人坚决相信一点,他们一定跟唐玄宗的坟墓有关系并且他们一定出自一个祖先。

村里的风气一直很淳朴很浓厚,村里人也一直很和睦,但凡谁家有个七灾八难,村里人都很热情的相帮着。村里也出过一些能人,这些人也帮村里办过一些实事。但是后来慢慢的这种凝聚力就被消磨了,一代接着一代。大家各自过起了日子,只有一两家要好人家会黏在一起,互帮互助。大的村庄被高高的院墙割成了互不相连的一块一块。

后来村里再出了能人,大家只是趁吃饭的时候聚在门口拉拉几句,也不往心里去,回到家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偶有一两个嫉妒的羡慕的巴结的,也只是端了饭碗站在村口,高谈阔论一番。像地头土畔上支起锄头吼秦腔的农人。完了,回到屋里碗一放,拿起锄头又去了地里。

在村子西头单另住着的两户人家中,一户姓苏是个铁匠,另一户姓王是个木匠。这两户人家都是河南人,当年逃荒来到这里。村里人见村中没有手艺人,就留下了他们。

苏铁匠来到村里的时候带着刚满六岁的儿子,父子俩相依为命。苏铁匠在村西头一条向阳的半埝上凿了一孔土窑洞,没门没窗的居住了下来。村里有户人家和这对父子走的比较近,于是两家关系便比一般人家要好。苏铁匠的儿子叫苏旦,长大后没有做铁匠,而是成了普普通通的庄稼人。村里这户人家的儿子叫李羽刚,出门做了长途货车司机。两家人的关系依然很紧密。

李羽刚原本是国营单位的一个工人司机,后来觉得工人没有农民自由就不干了,再后来又觉得农民没有工人日子好过,便出门给私人老板开了汽车。

李羽刚外出工作,家里的活都留给了妻子蒙萌。这时候重活总是要拖累着苏旦来帮忙。李羽刚每年的工资都要拿出一些交给队里,卖粮吃,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宽裕。但他每次出车回来,总会带一些新鲜玩意,以及外面的一些新信息,给苏旦一起分享。就这样两家人的关系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往来。

花开花落十次。这年冬天,大地刚刚封冻,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飘落下来。房檐上、墙屋上、土坡上到处是白皑皑一片,田里的麦苗也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新花絮棉被,静静的躺着睡觉。村里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若没有急事谁也不愿外出一步。一个个聚坐到炕上聊着天,吃着红薯,说说东家长道道西家短。偶有几个耐不住寂寞的,便邀了一起躲在某一家热炕上搓起了麻将,三毛五毛图个快乐。

蒙萌摔了一跤,盆骨骨折,一个月没能下地,吃喝拉撒全在床上。李羽刚就暂停了工作回家照料妻子。这天早晨他做好饭,服侍妻子吃过后带上昨天准备好的铁丝套、木楔、锤子出门去了。

这几天来他一直在套野兔,已经捉了二十几只。现在下雪更容易找到野兔的行走路线。他来到离村较远的一座老林场,站在半埝上,四处望了望,楔下第一个木楔。

蒙萌在床上坐着一边听广播,一边忙着给李羽刚织新毛袜。刚从小学校回来的女儿李文,从炉子上端下锅,吃锅里温着的饭菜。母女两个也没有说话。

房门开了,苏旦闯了进来,头上冒着热汗。他将后面拉着的儿子苏国宇交给了蒙萌,就匆忙离去。谁也没有闹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蒙萌让李文分一些饭菜出来给苏国宇吃。两个孩子一起吃了起来。吃完饭又一起相跟着去了学校。蒙萌坐在床上继续听着广播织毛袜。

李羽刚在地里转,他在前一天下网的地方捡了三只野兔。其中一只是母的,身材肥大,看起来好像怀了兔仔。

他除过卖掉的十多只,家里留下的野兔已经吃完,他想把这几只也杀的吃了,给妻子再补补。他没有忘记他的朋友,于是提着准备给苏旦家送两只。他觉得应该叫上苏旦一起出去套兔,好歹也算有个伴。等到春节了,多给家里留几只,也能过个油水年。

这样想着他来到苏旦家门口。苏旦家门上上着锁子,李羽刚从门缝隙向里望了望,里面没有动静。李羽刚骂骂咧咧向家里走去。

宽敞的道路上清晰的留着一两条脚印。李羽刚踩着那旧脚印向前走。他走到自家门口刮了刮脚上的雪和泥,推开门进去。

他将身上自制的布帘挎包卸下来,挂到墙上。又将野兔绑了后腿吊起来。他抖擞干净身上的雪,进了房子。

李文吃完饭的碗还放在案板上。李羽刚进来看了看,问妻子:“怎么有两个饭碗?”

蒙萌看了丈夫一眼,将收音机的声音放小,说:“刚才国宇在这儿吃了饭。”

“娃一个来的么?”李羽刚问。

“苏旦送来的。那货也不知道有啥事,这么冷的天气,满头大汗把娃送来,啥话也没说清,就匆忙的走了。”

“哦。今天捡了三只兔,本想给苏旦家送两只吃,但看人家的门还锁着。也不知道两口子一天都忙啥呢。这冷的天不说好好在家里呆着,乱跑。”

两个人说到这里,便不再言传。李羽刚从暖瓶里倒出热水,洗桌子上的饭碗。

五六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起来。李羽刚从炕头的墙窑里取出煤油灯,拔起捻子点上。蒙萌关了收音机,斜躺在炕的护栏石上,借着煤油灯的光捺鞋底。

李羽刚白了蒙萌一眼,说:“你没事多睡一会儿。”

蒙萌笑了笑:“成天睡,人都睡瓜了。”

李羽刚抓起黄大氅走到房门口,回过头,“我给小苏家送两只兔去,很快就回来。”说着带上门走了。

雪花还在萦绕着,但比白天稀疏了不少。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近处地上的白雪映着些光亮。李羽刚一步一个踉跄向苏家赶去,手里的野兔像风中摇曳的纸条,前后晃动着。他刚从房子出来,离了炉火,便感觉到冷了起来,他将大氅往紧的裹了裹,手和头分别向回缩了缩。加紧了脚步向苏旦家赶去。

他来到苏旦家门口,门依然锁着。他从门缝向里望了望,里面没有点灯。他灰心丧气的踹了一脚门,扭转头回家。

到家的时候,女儿李文已经回来。他问女儿:“你和谁回来的?”

“和国宇。”

“国宇呢?”他又问。

“回家了。”

“他有屋里钥匙么?”

“不知道,好像没有。”

李羽刚不再跟女儿说话,对妻子说:“我刚去苏旦家,门锁着呢。”

蒙萌听了急忙问:“那国宇咋弄?娃还没吃饭呢,今晚睡哪?”

“我过去把娃接过来。”李羽刚低头沉思着,“别把娃冻着了。”

临出门时又对李文说:“去,先跟你妈坐到炕上。一会儿爸回来给咱做兔肉。”

李文很听话,脱了鞋上炕。

苏国宇仆红着脸,背着书包,被李羽刚拉着进了房门。蒙萌赶忙让苏国宇坐上了炕。苏国宇上了炕,一句话不说,只是低着头抠那只冻了的手指头。

李羽刚出去提了一只兔进来。他让妻子躺在炕上休息,自己端过煤油灯,拿刀子拨兔皮。

当兔肉煮好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两个孩子早进入了梦乡,蒙萌也开始打盹。李羽刚先尝了尝,感觉味道还不错。他分别盛了三碗放在炕沿上,就拍打起来妻子,又叫醒了两个孩子。给他们一人泡了一个馍。

等他们吃完,李羽刚洗过碗,自己才吃。

村子里没有谁注意到苏家的变化,只有李羽刚每天特意路过去看看苏旦有没有回来。就这样过了五六天,苏家的门依然紧锁着。李羽刚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一种不祥的征兆漫散了开来。

天已经放晴,路面变得泥泞起来。太阳无力的画在空中。温度似乎比下雪还要冷些。李羽刚觉得不能再等了,就去村长家里,说明了情况。村长李林也觉得事情蹊跷,纠集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和李羽刚来到苏旦家门口。有两个身体强壮的后生,上前两下就砸开了门上的铁将军。

众人一拥而入。发现房门却还是在外面锁着,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都站着不动。李林锁紧了眉头,看一看李羽刚。李羽刚也犹豫了片刻,对村长小声说:“已经到了这一步,干脆继续把门弄开,大不了就是换把个新锁。出了啥事我担着。”

李林没有吭气,转过脸咬咬牙:“弄开。”

刚才砸锁的那两个后生得到允许,一口气又将房门上的锁子撬掉到地上。门开了,屋里透出一股阴冷的寒气,夹杂些霉腐的味道。

大家又都停聚在门口不动了。开始有人脸上变了颜色。李羽刚第一个走了进去,李林跟在后面,大家一个一个都进到屋里。

炉火早已经熄灭。炉子的一块角也坍塌到地面上,留下一堆泥土。铁锅成了两半摔在地上,饭菜也撒的到处都是,变硬起痂。

屋里一片狼藉。桌子凳子横七竖八。只有床上比较整齐,定眼看时被子下面分明睡着一个人。

李羽刚心里毛了起来,没有一点底。谁也都不敢再向前挪一步。

李林倒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吸。李羽刚看着村长的脸:“给我吸一口。”

村长将剩下一半的香烟递给李羽刚,李羽刚接过香烟一口气吸完,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他鼓足勇气朝炕边走去,慢慢的揭开被子。他又将被子盖下去。转过头,大声说,快报告政府,死人了。

苏旦的妻子韩丽被谋杀这件事情很快传的沸沸扬扬,众所周知。甚至外乡人都跑来看热闹。这年头的农村人,获取外界信息的途径少,又没有太多人识字,唯一的办法并且最有意思的办法,那就是一群一群的凑热闹。

韩丽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了孩子。公安人员勘察完现场就将犯罪嫌疑人定为苏旦。但谁也不知道苏旦逃到哪儿去了。

后来由村里组织,李羽刚带头凑了些钱买了副棺材,草草的将韩丽埋了。屋里的东西除了苏国宇的被李羽刚拿了去,其它的都原样未动。李羽刚出了院子锁了门,这地方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慢慢的便荒废了。

苏国宇开始在李羽刚家生活,他的衣食住行他的学费,都是这家人来付——李羽刚收养了他。

埋葬韩丽的时候,苏国宇去上学了。李羽刚不想要孩子受到伤害,他小心的保护着他。他出去上班的时候,叮嘱过妻子,要好好保护着孩子,要当做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