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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塞下风光


  天有云,浓云若龙,出长安,青山似洗,万木啸风,好一派壮丽山河。

  塞下秋来,风景迥异。

  长安的秋,就算冷,也带着冠盖的鲜艳、鲜花的柔弱、市井的喧嚣,但塞下的秋,一望千里,总带着苍茫的黄、黯淡的灰,还有那流动的青色。

  一只大雁鸣叫声中,南飞而去,虽独,但无眷恋之意。千里荒芜中,不时传来羌笛悠悠,轻烟若霜,更增天地间的苍凉之意。

  晚风连朔气,新月照边秋。

  本是有些荒凉的西北军州之地,也有繁华的地方,那就是雷州城。

  雷州城,实为西北第一城池。雷州城故址本是丰林县,这座城池的出现,也是前朝时候,北苍大单于赫连勃勃所筑,本名赫连城。

  后来大唐立国,西北有乱,晋王带着一众兄弟抵抗北苍,在西北杀出一片天空。大唐为日后抵抗横北苍人出兵犯境,这才又重修赫连城,改名雷州城。

  雷州城依山而建,有冷翠河横穿,占据地势,易守难攻。

  定北都护府经营许多年后,雷州城已成为西北第一大城,更因西北数十里外,有眼下边陲的第一大寨北穹寨,号称拥兵十万,雷州城有北穹寨做盾,看起来已固若金汤。

  故西北流传一个说法,寨中北穹,城中雷州!

  羌笛城外悠悠,丝管城内繁急,就算已在寒晚,雷州竟也很是热闹。

  雷州城内,竟也和长安一样,满是繁华之气。丝管之声,是从雷州知州府传出,府上高位端坐一人,肤色白皙,颌下黑须,有双保养的如女人般的胖手,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捋着胡须。

  那人华服高冠,正眯缝着眼看着堂中歌舞,可神色间,隐约有丝忧思之意。

  舞急歌清之际,突然有兵士入内禀告道:“范大人,卓远求见。”

  范大人皱了下眉头,不耐烦的回了句:“不见。”

  旁边有一参军模样的人道:“范大人,卓远这一年来,不停骚扰大人的安宁,总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那参军黑面黑须,肤色也是黝黑,有如烧焦的木炭,和范大人倒成了鲜明的对比。

  范大人不耐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不是个办法,可这卓远敢告发都护大人,都护大人竟然都还把他留到了现在不杀……你让我怎么办?”

  参军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挠着头道:“听说钦差使团已经到了,不如把卓远打发去迎接钦差使团怎么样?”

  范大人挥了挥手,苦笑道:“自从听说钦差使团的副钦差是世子萧谷之后,卓远便已经认定了这个钦差使团肯定徇私舞弊,你让他去迎接,我看他多半会忍不住跟世子对骂起来。”

  参军叹了口气,悲哀道:“大人,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该怎么打发他才好啊?自从他有意上表揭发都护大人以来,什么都不让他干,他那个性子……不让他做事,他恐怕都觉得自己尸位素餐,宁愿死了得了。”

  范大人斜躺在靠椅上,望着那参军道:“连个卓远都打发不走,耿参军,我要你何用?”

  参军诚惶诚恐,急中生智果然不假,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说道:“卑职这几天查了下西北各地的边防情况,知道昭远寨指挥使程长东死了……”

  范大人心中奇怪,打断道:“程长东正当壮年,怎么会死呢?”

  耿参军道:“根据昭远寨传来的消息,说他是出寨巡视情况的时候,被野蛮的北苍人所杀。”

  范大人心中微颤,暗想这戍边的官儿不好做,总是打打杀杀,好不晦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回转长安呢?

  想耿参军说的也有道理,范大人沉吟道:“程长东死了,和卓远有什么关系呢?”

  耿参军道:“程长东是昭远寨的指挥使,他死了,昭远寨就缺人统领了。范大人若把卓远派到那里当差,他以后就不会天天烦扰大人你了。”

  范大人拍案笑道:“好主意,快去把卓远叫来。”

  昭远寨在雷州东数十里外,因为西北有北穹大寨和雷州城顶着,因此昭远寨地理位置不算扼要,范大人也不看重那地方。如今昭远寨年久失修,不过千余兵马把守,把卓远派到那里当个指挥使,一来没危险,二来算不上重用,俸禄再给加点,支走卓远,扔掉一个麻烦,岂不是扔掉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范大人想到这里,笑容如水上泡沫般浮起,可见到卓远哭丧一样的走进来,又忍不住扳起了脸。

  卓远容颜憔悴,胡子拉碴,身上还有些酒气。但卓远还是卓远,那风霜尘土并没有让他失去俊朗,反倒让他身上,带有一股难洗的沧桑动人之气。

  更让人心动的是卓远那双眼。那眼眸中,有些不屈、有着执着、有着伤情、有着惆怅。那亮如天星的一双眼,偶尔的眨眨,自有一股苍凉凌厉之意。

  卓远如把刀,只是被破旧的刀鞘包裹,但隐隐间,刀锋已现。

  没有谁知道卓远这一年来,如何度过,只有卓远自己明了。自从自己开始搜集证据,自己虽然还是雷州司马,但是已经没人把自己当成官员了

  似乎在自己决定揭发陆承宇的时候,所有人的眼里,自己已经是个死人。到了奏折终于在几月前送出去之后,连司马都不是了。

  可这些卓远都不在乎!

  他只知道,陆承宇错了,错了就必须付出代价!

  而自己既然还活着,还拿着朝廷的俸禄,就不能不去做事。

  只不过卓远的眼神再明亮再坚定,范大人也不看卓远的眼,只注意到他衣冠不整的样子,心中虽厌恶,还能和颜悦色道:“卓远,本府已想到要安排你去哪里了。”

  卓远倒有些诧异,问道:“不知大人要将卑职派往何处呢?”

  范大人向耿参军望去,咳了声。耿参军会意,一旁道:“卓远,月余前,昭远寨指挥使程长东被北苍人所杀,那里危险,缺人统领。范大人因此派你前往昭远寨任指挥使,你要好好做事,莫要堕了大唐的威风。当然了,若能给程指挥报仇,那是更好了。”

  范大人一旁忙道:“边陲之事,以和为贵,卓远,你也莫要惹是生非。若是引发和北苍人的冲突,可莫怪本府事先没有吩咐。”

  卓远心道,北苍人砍的不是你的脑袋,你当然以和为贵。

  想到这里,卓远躬身施礼道:“卑职谨遵大人的吩咐,先行告退。”

  他倒是说走就走,转眼没有了影子。范大人暗想,我调令还没有出,你着急去死吗?可懒得和卓远交谈,吩咐道:“耿参军,你快去办妥此事吧,以免卓远屁事不懂,和昭远寨军发生误会。”待耿参军离去,范老夫子一示意,歌舞再起。

  耿参军出了知州府,见卓远正在府外站着,黑脸上露出丝笑意。

  卓远上前施礼道:“有劳耿参军了。”

  耿参军笑道:“卓司马,您的所作所为,我们其实都也是佩服的。只不过……现在这个世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况且贪墨滥刑一事屡禁不止,何必呢?”

  “有些事情,总不能因为你做不成,就默认它,否则到最后或许就没人知道这件事原来是错的了。”

  耿参军有些错愕,卓远点点头,再施一礼,转身离去。

  卓远走在雷州城的长街之上,肚子有些饿,可是想起自己白拿的俸禄,总是不忍拿那些钱财去吃饭。

  这些日子里,每吃一顿饭,他都要替人做工,久而久之,倒是得了雷州城街边小摊的侧目。

  “老板,那人就是吃饭必做工的卓远,卓司马?”街边小摊上,一个年轻人身旁还有两男一女,此时看着卓远,露出很是感兴趣的表情。

  “这卓远……还真是有点意思。”年轻人见老板点头,不由笑道。

  卓远似乎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正望见那个年轻人看着他笑,身旁还有一个女子美若天仙,一个男子圆滚滚的是个名副其实的胖子。

  还有一个男子,面色沉凝,似乎随时随地都是肃然的模样。

  而那个望着自己的年轻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却显得很是平静稳重,似乎一切事情都不能让他为之所动。

  “这位仁兄,不知道能不能赏脸让在下请你一顿饭吃?”年轻人向着卓远遥遥招手,很是热情的样子。

  卓远思索了片刻,这才展颜一笑,身子挺得笔直,大步走向那小摊。

  “几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不找个地方先住下,怎么在这地方吃起来了?”卓远向着几人一抱拳,便洒然落座,丝毫不像一个文人司马,倒是很像落拓不羁的不得志武将。

  那年轻人见到卓远这样的态度,反倒笑的更加灿烂,亲自给卓远倒了杯酒,道:“如果不是在这些地方吃几顿饭,还听不到这样有意思的事情。小子见识少,早听闻塞下秋来风景异,却没想到,竟然会异到这种程度。”

  年轻人说着,又举起自己的酒杯,道:“卓司马,本人萧谷,这杯酒敬你,再送你一句诗。百尺无寸枝,一生自孤直,这诗也便只有卓司马才能当得起!”

  卓远也没有推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才笑道:“久闻世子大名,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卓远道听途说,自己暗中揣测,看来是误会了世子,下杯酒,卓远回敬世子!”

  那年轻人自然便是萧谷,闻言也是大笑,跟卓远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似乎有着相见恨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