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波盯着对面这个世故圆滑的年轻人无声而笑，沉默了片刻，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个信封递给陈柏青。年轻人狐疑地接过信封，展开里面折得整整齐齐的一页A4纸，略扫两眼，古怪地问道：“匿名举报信？”r
“对！”欧阳波翘着二郎腿，将双肘撑着座椅扶手，十指交叉架成屋脊型，“有没有兴趣报一报？”r
陈柏青皱了皱眉，眼睛盯着手里的A4纸，脑子却在飞速运转想着如何婉转客气地推脱掉，“这……恐怕不太具有新闻性哦……”半晌，陈柏青抬起头来，眼神诚恳，没有丝毫闪躲，“欧阳伯伯，我就和您直话直说了。李劲扬这个人我知道，是我爸他们医院的，在业界颇有声望！学术权威涉嫌造假，这新闻不错。不过这封信其一是匿名，若是实名还可以做些采访，搞些噱头出来；其二真伪难辨，不保证不是他的哪个冤家对头栽赃诬陷，如此一来必定有损我们报社的公信度，而且说不定还会招致诽谤罪的诉讼。”陈柏青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眼睛一眨不眨地在欧阳波脸上搜寻情感波动的蛛丝马迹，无所获，于是接着说，“但是！话又说回来，若是这个报道对您来说意义非比寻常，那我一定毫无保留倾力相助！这新闻能挖多深挖多深，能做多大做大！”r
“不，这件事内有乾坤！”欧阳波抛出一句，那声音如金属碰撞，清晰脆硬而泛着寒光。这句笃定的话立刻让敏锐机警的陈柏青嗅出了什么，“内有乾坤？此话怎讲？”这事绝不简单！细微的创口下说不定隐藏着让人震惊的损伤和溃烂，他优良的职业素养和直觉这样告诉自己。r
欧阳波对陈柏青的反应很是满意，微微一笑，端起咖啡杯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开始时可能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最后却变成能置人于死地的大面积雪崩。要注意观察！尤其是干你们这行，越来越多的细节像无数只蚂蚁，缓慢而实在地推动着体积庞大的物体向前，不留神的话，有什么后果就难说了！”r
陈柏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着急起来，“诶！我说欧阳伯伯，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吧！”r
“我只能给你提供新闻线索，具体的还得你自己去深入挖掘，但我料想以你的聪明才智定也不是什么难事。”欧阳波将笑意深藏在一本正经的表情之下，“匿名信递上来，由于牵扯到与南方肝胆外科研究所有合作项目的Harrison教授，省卫生厅不得不派专家小组进行调查。原本证据确凿，铁板钉钉的事儿却横生枝节，凭空杀出一个既没署名又非李劲扬学生的小医生宋青华，主动承认自己才是抄袭论文者，而李劲扬不过是个不知情的挂名教授。”r
“啊？这种小人物……该不是替罪羊吧？受到威逼利诱什么的……”陈柏青低声插嘴道。欧阳波没有搭腔，继续说道：“奇就奇在专家小组竟然没有一人提出任何异议，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种解释！整个医院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知情者寥寥无几，我们的李劲扬大教授此时更高枕无忧，与漂亮的医药代表小姐说笑调情，在彩虹之歌玩得兴致盎然呢！如何？大记者，这够不够噱头？”r
陈柏青听完不禁乍舌，“啧啧啧！何止是噱头，简直是猛料啊！这种丑闻如果深挖的话说不定专题报道、跟踪报道都不在话下！而且我猜想……必定还是独家吧！”他眨巴了下眼睛，像精明的猎人突然发现意料之外的肥美猎物一般，笑声兴奋得发颤，苍白的脸颊总算有了些许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