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劲扬身子微微前倾，并不搭话，只是点头，自忖等万贺平态度明朗了再表态不迟。r
“老李啊！不是我说你！学术上的事儿岂可儿戏！一旦东窗事发，这么多年的惨淡经营可就功亏一篑了啊！尤其是你我这代人，经历上山下乡、知青下放，这一步步走来，谈何容易！功名利禄的事儿，有，当然拍手称快，若是没有，也得安之若素哇！你看你这是……”万贺平开口便是说教，而且字里行间明确表示确信李劲扬学术造假属实。李劲扬听了脸色一沉，心生不快，皱着眉头，极不情愿地附和道：“那是！那是！”r
其实这两人既是同学又是发小，万贺平长李劲扬几个月，两人便兄弟相称。不过，在李劲扬心里，称他一声“老哥”那是给他面子，万贺平才智平庸，能有今日地位全因他那身为省军区老干部的老父。如今，他有什么资格如此理所当然，不留情面地教训自己？李劲扬一面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低头帮万贺平杯中斟水，“喝茶！喝茶！”一面考虑如何才能在这个学术造假案中全身而退，看来指望万贺平是指望不上了。r
万贺平这人偏极不会察颜观色，仍喋喋不休地说：“你不要不高兴，我见是你才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换作别人，那不是落井下石就是冷嘲热讽，兴风作浪的，唯恐天下不乱。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那封举报信，那举证可是言之凿凿，容不得不信呐！你说你……唉——写了大半辈子论文，怎么就犯错这低级错误！Harrison那篇论文，你几乎是全文……”万贺平没好意思将“抄袭”两字直白说出，此时李劲扬已是怒火中烧，脸上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全身早已僵得如石头一般，但自知与他反目，有害无利，便隐忍着未发作。r
万贺平说得唾沫横飞，“其实，学术这码子事儿，说难听点，无抄不成文。有谁能拍着胸脯说，‘我全无参考借鉴，字字原创’？可这抄也得讲技巧！全抄不行，那是剽窃；结论性的语句更不能抄，那形同偷盗；不过——诸如实验数据之类，便是抄了，人也全然不知。所以我什么时候都不忘告诫我手上那帮研究生，蠢钝的最好别抄，聪明的要抄也要抄得高明巧妙，抄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省得被人告上门来，偷鸡不成蚀把米！”万贺平这番抄袭之论说得头头是道，自己颇为得意，就差没摇头晃脑了。r
李劲扬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没好气地说：“看来老哥是做好准备来‘办’我的咯？”r
“哎，哎！老弟你这话怎么说的！”万贺平慌忙澄清，“你我三十多年的交情，我至于这样嘛！你的事儿不就是我的事儿！瞧你！见外了不是？”万贺平沉默了一会儿，“不过，老弟，我就给你交个底吧！这事儿牵扯到与南方肝胆外科研究所有合作的George Harrison教授……这中间的利益关系，你这么聪明的人，不用我说……所以，老弟啊！你一定要体谅体谅我！两篇论文摆一起，明眼人一看就……这实在是……”r
李劲扬没有搭腔，话说到这份儿上，他心里明白无需再装清高无辜，连万贺平这个与他相交三十多年的老友都这么说，其他人可想而知！既然如此，与其听他大放厥辞，不如快刀斩乱麻，彻底摆脱这桩腌臜事。此时，李劲扬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年轻医生宋青华怯懦畏缩的身影，不由心生一计，古怪地笑了笑，说：“事情是这样！这篇论文不是我写的！”李劲扬几乎要为自己灵光一闪的“急才”拍手称快了，却端坐着，镇定自若地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