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小小的卧室里,雅洁而干净,几件为数不多的家具陈列得整整齐齐,镜子里映出一件艳红色的缀上花朵的长裙,淡淡的香气散发到房间的各个角落。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裙子上面的花朵,手的主人,是个容貌绝美脱俗的年轻女子。
她拥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直发,身材纤细均匀,凸凹有致,最吸引人的,当属那张精致完美的俏脸。她皮肤很白,宛若凝脂,细长而弯的柳眉底下,是一双纯澈晶亮的眼眸,黑白分明,凄清如水,美丽如画。那鼻子,也是挺直小巧的,樱唇不点而红,泛着一层娇媚的绯色。
美得几乎令人屏息的她,本应意气风发和璀璨照人,可她的表情却带着一种叹不尽的辛酸、凄然和孤苦,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似乎承载着无数往事,或者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眼前这条裙子,是三年前,她最爱的男人亲手设计的,他有着一副高大挺拔的身躯,一张比任何当红明星都俊美帅气的面容,他的性格狂傲不羁,我行我素,举手投足间具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深深着迷和无可自拔,她也不例外。
第一次与他相遇,第一次与他牵手,第一次与他拥抱……彼此间的点点滴滴,她都记忆犹新,而最为刻骨铭心的,是她为他献上的宝贵初夜。
那天是情人节,他把她带到他租赁的地方,简单的屋子中央垂挂着的一件红色长裙,在徐徐微风的吹拂下摇曳身姿,浪漫轻柔的音乐蔓延到各个角落,让人的呼吸顷刻变得浓厚、急促,那一刻,她仿佛在做梦,如痴如醉。
他牵住她的手,慢慢走近那条裙子,引导着她一起抚摸上去,她即时感到一股轻柔冰凉的感觉,美目倏忽睁大,惊奇地看向他。
他性感的薄唇往上扬起,勾出一抹迷人魅惑的笑,然后,极具磁性的声音响起,“知道我前几天为什么没时间见你吗?”
她咬唇,一脸迷惑地摇头,水眸下意识地重返裙子上。
他强健有力的臂弯拥住她,愉悦自豪地相告,“不错,因为它!整整100个小时,我不休不眠,终于赶在今天中午完成,小东西,这是我献给你的情人节礼物,my honey,I love you!”
眼中的疑惑瞬时被激动和震惊所覆盖,她恍然大悟,再次伸手抚上长裙,继续享受那美妙的触觉,继续深深感动和狂喜。
红色玫瑰花,从身上一直垂到地面,构成裙子的整体架构,金箔装饰的卡门玫瑰和黄菊点缀裙摆,紫罗兰和满天星则构成裙边,全是真花,每一朵都鲜艳娇嫩、馥郁芳香,凝聚着他的聪明、才气、智慧、心血和爱意。
似乎感觉到她的欣喜与激动,他低沉的声音也兴奋起来,“喜不喜欢?喜不喜欢我为你制作的礼物?来,把它穿上,让我看看它在你身上绽放的美丽,让我看看你在它的衬托下更迷人。”
她不做声,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而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刻不容缓地取下长裙,小心翼翼地套到她的身上,完毕后,看着她,呆了!
好美,真的太美了!
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也醉了,她从没见过自己这么漂亮动人的样子,因为他亲手设计的这条裙子,因为他真挚浓烈的爱,她变得更美、更醉人。
在他的鼓励和要求下,她随着音乐轻盈起舞,花瓣也顺着她身体的摆动而自裙子上剥落,片片殷红,在她身体周围飘飞、洒落,她宛如一个降临人间的精灵,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亲吻她。
待她清醒过来时,发现裙子已被褪至地面,自己身无寸缕地躺在他的单人床上。
“小东西,给我好吗?在这浪漫唯美、极具意义的日子里,向我绽放你的美,嗯?”他的声音很低很沙哑,眸色显得更深。
她俏脸更加绯红,迷离的水眸布满羞涩,还有丝丝懵懂和惊慌,感觉自己仿佛被火烧一般,浑身发烫。
“芊芊——”他又低唤一声,低沉的声音是情欲的极力压制。
她更加心猿意马,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然内心又有另一个念头催促她答应与接受。她侧过脸庞,不敢再看他,目光却正好无意间触到被褪至地面的裙子,脑海随即涌上各种画面,都是他对她的宠爱、疼惜和呵护,是她和他一起度过的甜蜜时光,终于,她望着他,娇羞地点了点头。
那一夜,在无尽深情的爱海里面,她痛并快乐着,为他绽放自己的美,而他,对她许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诺……
“芊芊,吃饭了,芊芊……”
蓦然间,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两声呼唤,将凌语芊从美好的回忆中唤醒。
她定一定神,朝外面应了一句,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裙子,约有半分钟之久,终怅然若失地收起目光,步出卧室,来到客厅。
小小的客厅里,一台老式电视机,一套松松垮垮的褪色沙发,一张陈旧的饭桌和几张同色系椅子,这便是如今凌家的全部家私,简陋、拮据,却陪伴了她们三年。
饭桌上,摆着简单普通的四菜一汤,可对她们来说已算是很好的饭菜。
一个年约十八岁的少女已在饭桌边吃饭,扎着两条小辫子,容貌虽不及凌语芊的绝美脱俗,但整体轮廓非常相似,这便是最让凌语芊放心不下的妹妹——凌语薇。
“姐姐,吃饭喽!”凌语薇一手扶着碗,一手拿着筷子歪搁在碗上,冲她憨笑。
凌语芊回予微笑,美眸习惯性地看了一下窄小的四周,笑容渐渐隐起,对母亲讷讷地问出:“爸还没回来?”
正在盛汤的中年妇人,身体猛地僵了一下,伴随着的哀伤自眸间飞逝,数秒后,若无其事地把汤放到凌语芊的面前,神色尽显疼爱,“来,趁热吃。”
凌语芊便也不多说,在母亲坐下之后,开始进食,刚吃到一半,父亲回来了。
跟平时一样,父亲精神颓靡,走路颠颠颤颤,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凌语芊和母亲几乎是同一时间放下碗筷,双双起身迎上。
“爸,怎么又喝这么多酒,会伤身的。”她边搀扶着父亲,边轻声地说道。
父亲不领情,怒斥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假如你真当我是你爸,当年就不该那样害我!”
“不是说过去的事别再提了吗?还有,女儿怎么不关心你了?在这世上恐怕没人比芊芊更关心你。”母亲忍不住为她辩护。
“哼,是吗?现在才晓得关心我,我呸!当年我给她安排好路,她不照着走,偏鬼迷心窍跟那穷小子,好了,如今我落魄了,都是她害的,是我最宠最爱的女儿害的!”父亲咬牙切齿,手臂用力一甩,把凌语芊和凌母都挣脱开,继续左晃右摆地走到破旧的沙发那儿,先是朝着松垮的沙发踢两脚,然后整个身躯倒下去。
“爸爸,喝水!”凌语薇也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温开水,怯怯地看着父亲。
可惜回应她的,是父亲狠狠地挥开杯子,伴随一句厌恶的怒斥,“傻子,给我滚开!”
铿——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屋子,震耳欲聋。
凌语薇吓得迅速抱头退到墙的一角,大哭出声,“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姐姐说我不是傻子。”
凌语芊赶忙追过去,心如刀割地搂她入怀,“薇薇,别怕,薇薇——”
“姐姐,你跟爸爸说我不是傻子,我只是患了一种病,所以才不懂事,这是你跟薇薇说的,请你也跟爸爸说。”
“嗯,薇薇当然不是傻子,绝不是傻子。”凌语芊强忍着内心的巨痛。
母亲也走过来,柔肠寸断,“薇薇别哭,你爸醉了,他在胡言乱语,别理他,咱们别理他。”
“薇薇,还记得姐姐平时怎么教你的吗?做人要勇敢,要坚强,别让家人担心,薇薇你瞧,妈哭了,因为薇薇伤心,妈也难过地哭了。”凌语芊继续忍着不让眼泪流出。
可怜乖巧的凌语薇,总算平复下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姐姐和母亲,白皙娇小的手突然缓缓抬起,替母亲抹去眼泪。
凌语芊趁势扶起她,与母亲一起,三人重返饭桌边。
此时,父亲已醉得沉睡过去,发出呼噜呼噜的鼻鼾声。
大家继续吃饭,凌语芊眼眶里,一直噙着泪。
身为女儿,自己确实不孝,然而自己真的无法答应与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共度一生,所以,即便父亲再骂再怒,她都忍着,因为这是她欠父亲的,倘若挨骂能让可怜的父亲好过一些,她愿意,尽管她的心是那么的痛,痛得几乎痉挛。
可是,她不希望妹妹受牵连。
妹妹一岁的时候,发高烧抢救不及,导致烧坏了脑子,明明是18岁的大人,却只有8岁小孩的智商。一直以来,父母都没放弃妹妹,对妹妹疼爱有加,还不断求医,希望能将妹妹治好,直到三年前,父亲公司倒闭,求医的事也就此耽搁了下来。
其实,去年就有个名医说治好薇薇的几率很大,无奈费用很高,根本不是现在的凌家能负担得起的,从那以后,父亲总会借酒醉来骂薇薇是傻子。
父亲那样骂,无非是想报复凌语芊,让她内疚、伤心、痛苦,如果当初她没有临阵退缩和逃跑,如约嫁给那个富二代,父亲的公司便可起死回生,薇薇的病说不定也能治好。
滴——滴——
悦耳轻柔的手机铃声蓦然响起,打破屋里的愁云惨雾。
凌语芊接通手机,是公司打来的,说总经理要她马上回公司。听着对方很急很严肃的语气,她连忙点头应好。
电话刚挂断,母亲关切询问:“怎么了?”
“公司说有急事,要我回去一趟,妈,你和薇薇慢慢吃。”凌语芊如实相告,再次安慰妹妹,“薇薇,你乖乖和妈妈在家,记住姐姐的话,做一个让妈妈高兴欣慰的好孩子,嗯?”
“薇薇知道,姐姐路上小心。”凌语薇已恢复常态,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对姐姐的关心。
凌语芊摸摸她的头发,回房换衣服,在母亲和妹妹的目送下走出家门,坐计程车直达她上班的地方——华尔顿酒店。
她一下的士就疾步走,不料走着走着,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劈中一般,浑身僵住了。
只见那雄伟气派的酒店旋转玻璃门里,阔步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子,面容俊美绝伦,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宛若鬼斧神工雕刻而成的希腊塑像,一双英挺的剑眉下,冰眸幽暗邪魅,狂傲不羁,鼻子挺直而自信,薄唇冷冽而性感,可以媲美顶级模特儿的身材裹在一袭剪裁恰当的黑色西装下,窄身的款式恰如其分地将他修长的身段衬托得完美无瑕。
天……佑?
正从酒店出来的人,是天佑?
好像不对,天佑平时穿的是衬衣牛仔裤,这个男人却西装革履,且浑身散发着一种冷漠高雅、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难道是幻觉?凌语芊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向那个身影。
不是幻觉!那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与天佑拥有一模一样外表的男人,那面孔,那身材,早就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如今看来,还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好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熟悉到,她的内心已经起了强烈的反应。
顷刻间,欣喜若狂的感觉潮水般地跃上她的心房,停止的双脚又开始迈动,她飞速冲过去,可惜,那人已坐上轿车,扬尘而去。
“天佑——天佑——”她唤道,不假思索地朝车子追去,跑出酒店门口的广场,跑到车来车往的大路上。
宽阔的道路顿时变得混乱起来,大家无不惊诧,还下意识地放慢车速,注意力皆集中在那抹亡命奔跑的倩影上。
这……是在拍电影吗,电视,又或者是广告?然而,并没摄影队!
拼命追赶中的凌语芊,丝毫不知自己成为路上的焦点,她嘶声呐喊,拼命猛追,天空刚下过一场大雨,路面极滑,由于跑得太快,她跌倒了好几次,可她都没理会,爬起来继续追。
但她毕竟是人,速度根本不及轿车,不一会儿,车子越来越远,渐渐不见踪影,她终慢慢停下,无力的身体跌坐于地。
由于刚才的追赶和跌跤,她的头发变得凌乱,衣服也弄脏了,她都毫无知觉,呆滞的双眼紧盯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失魂落魄地呢喃,“难道不是他?难道是自己在幻想?自己对天佑思念成痴,眼花缭乱,以至产生了幻觉?又或者,她直接把别人当成了天佑,一定是,一定是这样……”
可惜,泪水还是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扑簌扑簌地往下直流,视线模糊了,周围的景物也一片朦胧,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看着刚才那辆车子消失的方向,直到她的手机再次响起。
她的小手摸索着,从口袋掏出手机,凭感觉按了接听键,眼泪仍悲伤地落下。
“凌语芊,你怎么还没到?再给你五分钟,立刻给我滚回来!”电话里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责骂,声音十分尖锐,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凌语芊待那边停下约有数秒,又即将再出声催促她给答复时,终无力地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收起电话,她又朝着远方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往回走,低着头心不在焉,仿佛走在一个无人的空间里,对周围人们投来的好奇眼光依旧没有丝毫的觉察和在意。
她边走边抹泪,调整和平复着心情,奈何心中还是抑不住地回想刚才的情景,以致到达经理室已是20分钟过后。
除了总经理,那个素来以尖酸刻薄、仗势欺人闻名的采购部经理也在,刚才那个火爆的电话,正是他打的。
此刻,他继续拿着鸡毛当令箭,给她一顿教训,“好你个凌语芊,竟敢一而再、再而三迟到,你眼中还有没有总经理!”
凌语芊当他狗吠,灵气的水眸直看向大椅上的中年男人,轻声道:“总经理,请问您这么急着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吩咐吗?”
“我刚收到1510总统套房的贵宾对你的投诉,到底怎么回事?”总经理也不拐弯抹角,神态严肃地盯着她。
凌语芊心头倏忽一颤,1510号房,那个德国客人!
“身为公关部主管,你应该明白客人就是上帝这个道理。更何况这个德国客人是我们酒店的贵宾,你倒好,没能对贵宾服务周到也就算了,竟然还出手打伤贵宾,现在客人投诉你了,看你怎么办?”采购部经理再度煽风点火,幸灾乐祸。
凌语芊眉头皱得更紧。不错,那个德国客人是酒店的大客户、VIP贵宾,一年当中与他有关的业务几乎占了酒店营业额的百分之五,但他却是个老色鬼,经常借各种机会对她出言调戏,动手动脚。为保住工作,每次她都极力忍耐,直到昨天,他借酒行凶,把她叫到他的房间,要她陪他上床,她不肯,他就硬来,奋力挣扎之际她将他的脸抓破,然后仓皇逃跑,想不到……他竟然恶人先告状,先来投诉她。
凌语芊纯澈晶亮的眸子,坦荡荡地看着总经理,说出真实情况。
然而,她没有得到支持和谅解,总经理听完后,沉吟片刻,面无表情地道:“你现在马上去给客人道歉,征得客人的原谅,想办法让他取消投诉!”
“就是,动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怎么跟他道歉!”采购部经理也马上附和,眼神猛地猥琐起来,鄙夷轻蔑地瞅着她。
凌语芊先是一怔,随即恼羞成怒地拒绝,“不可能!是他对我耍流氓,他有错在先,凭什么要我道歉?我没报警他就该烧高香了,还要我去认错?没门!”
这时,总经理的态度也冷硬起来,“你说客人对你耍流氓,你有什么证据吗?客人可是说你色诱他,向他索要金钱,他没答应,你就抓破了他的脸。凌语芊,你和客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管不了,总之,客人的脸被你抓破了是事实,现在客人向酒店投诉你也是事实。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就得去解决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你赶紧给我去跟客人道歉!”
凌语芊听罢,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且伴随着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来!证据?房间里没有摄像头,她哪来的证据!所有的事情,总经理很明显清清楚楚,却丝毫不为她考虑,这……算什么上司,算什么男人!
抬起头,满脸愤慨,她也冷冷地问了出来,“假如我坚持不道歉呢?”
仿佛早知道她会这么说,总经理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上面清楚写着“解雇信”三个大字。
“那,我只能将你解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