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更华在私塾里饱读四书五经,笔下本来十分了得。但是写那些劳什子的交代材料,既不能实话实说,又要写得煞有介事,让专政人员觉得是诚心在坦白交代,着实难为坏了宴更华。这就好比是要写一部历史,但又不能秉笔而书,半是纪实,半是小说,折腾得宴更华夜不能寐,唉声叹气。好在中国古人早就创造了所谓春秋笔法,婉转曲折,既有事实,又有伪托,无非是要满足专政人员的要求,但求蒙混过关,不至于皮肉受苦。这样的交代材料,宴更华却也不知写了多少。r
一九六九年,金坛干校的政训班忽然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宴更华莫名其妙地在牛棚中呆了两年之后,也忽然获得了自由。但是对于他到底是否是“美国特务”,既没有结论,却也不再审查,只是把他写的许多交代材料塞入档案中,把他打发回了京西。r
宴更华回到京西后,倒是过了一段逍遥的日子。他以社会闲杂人员的身份,闲居家中。这个时候,他更加想念起了因为受他拖累,而被发配到山沟里的大儿子晏宇。为此,他不停地给晏宇写信,让他放弃在部队发展的思想,争取尽快退伍。另一方面,宴更华又整天地走访朋友和熟人,包括他以前修X光机时候熟悉的一些医院,他当买办时候认识的船舶建造方面的熟人,放下架子,曲意逢迎,要把晏宇弄回京西。r
晏宇得知父亲从牛棚出来,欣喜之余,对自己的命运仍然比较悲观。因为宴更华虽然从牛棚放了出来,但是在案件上没有结论,宴更华所谓的政治面貌仍然是“美国特务”嫌疑。这样,晏宇的家庭成分,丝毫并没有因为宴更华隔离审查的结束而得到改变。在这种情况下,晏宇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在组织的军队里取得信任。他被永远地打上了家庭成分的烙印,成为被排斥和不能信任的边缘人。r
在这种情况下,晏宇倍感失落,既没有任何前途,也没有任何未来,只是浑浑噩噩地在部队里充当工程兵奴隶,每天劳作十多个小时,然后在极度劳累中睡去。他的梦中,无数次出现京西的繁华街市,丰富的物产,但是醒来之后面对的却是一些满身汗臭的战士,以及无穷无尽的崇山峻岭。他现在已经放弃了一切理想与追求,只希望回到京西,过上普通人的普通日子。r
【回到京西】r
宴更华得知自己的所谓“美国特务”嫌疑,影响了大儿子晏宇的前途,使得他被发配到深山冷沟中成为工程兵奴隶,心中非常难过,也不免大骂SHIT。他对组织的怨恨,这个时候到达了极点。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该忍还是得忍,该低头还是要低头。所幸他从江苏回来之后,再也没有人理睬他;组织的街道组织也没有把他管制起来,因此他还是比很多人要幸运。不仅有自由之身,而且可以到处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