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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姐妹恩怨 (1)


吴美荣没有留在省城,而是选择了随“军”。

家又搬回了都宁。

她还记得三年前的住房,可惜那套房子早已安排人居住,新主人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吴志东。即使没有安排人,也不会让她去居住。那是副职的住房,住房是讲规格的。

她住进余国光退出的房子。

搬家之前,行管局将房子简单装修了一下,上了一层白灰,有新房的感觉。

与省城住房相比,这栋房子显得过于宽大和孤独。这是一栋单门独院的房子,别墅式建筑,院内养了一些花草,栽了十几棵风景树,还用石头垒起了一座假山,安放了几件体育器材,足不出户可以锻炼身体。

三口之家住这么大的房子实在有些浪费,这样的房子应该安排给人员较多的家庭,她要求调整。行管局长十分为难。她不住又有谁敢住?谁有资格住?这样的房子在市委家属院一共有四套,党政人协四大家一把手一人一套。如果她不入住,就只好空着。

既然这样,也只好住下。

还是住楼房好。几十户人家住一起,出门就是邻居,既热闹又安全,互相之间还有个照应,遇事有人商量,闲时有人聊天。在省城,她家住在17层,站得高望得远,一眼望去,都市风光尽收眼底。

现在是“一落千丈”——生活在“最底层”,多少有些不习惯。

儿子在北京读大学,丈夫很早出门、很晚回家,这个家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女人以家为世界,男人以世界为家,此话有几分道理。

她是都宁人,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在都宁。她家成了接待站,每天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丈夫是市委书记,亲戚都引以为荣,都想接上这根线。

当然没有关系的人也想接上这根线。

在家乡为官普遍存在这个问题,无法回避。不过,到哪里做官都是如此,即使在天涯海角,只要是做官,就有人求,就脱不了干系,就别想清静。

穷在路边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是昔时贤人的话,今天也没有过时。不过发展了,应加上——深山为官有远亲。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来客了。

来的都是客,是客不马虎。吴美荣停下手头的活计,赶紧开门。不能不积极,不能不热情,不能让父老乡亲说闲话,不能给人以“脸阔不认人”、“翻身忘了本”的感觉。

人言可畏。为人不自在,自在不为人。

为官也不自在。

门开了,原来是三年不见的好友华容。

她搬到省城三年,三年就没有来往。

“华容!我没想到是你!”吴美荣说,“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不请自到。”

是真话。

华容变了——人未老,发先白。

见没有外人,华容如释重负,因为可以不受干扰地说话。她是有事而来,有事相求。

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

昔日的快乐公主,何时变得谨小慎微?

时间真的能改变人。

“华容,你怎么啦?”吴美荣不解地问。

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肯定有难言之隐。

华容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盯着她半天,反问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着不知道?”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就像半天云打雷,搞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刚回都宁,什么都没听说,什么都不知道。

谁信?什么事还能瞒得过书记夫人?

当夫人她不大称职,当家庭妇女绝对一百分。她不爱管丈夫的“闲”事,也不爱打探丈夫的工作。她是个传统的女人,恪守妇道,乐于当家庭妇女。

吴美荣不喜欢别人卖关子,迫切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三年不见,华容没有过去直率了。

不是不直率,而是没有心情。

“我家老陈在坐牢。”华容很不情愿地说出这几个字。不是羞于开口,而是忧于开口。

什么?她怕听错了。

华容重复了一遍。

不亚于晴天霹雳。老陈是天子区区委书记,怎么会坐牢?

肯定搞错了!

在吴美荣眼里,陈文翰是老实人,老实得可爱。

陈文翰是她们知青点周边农村的回乡知青。她们刚到知青点时,什么农活都不会干。有一次,她们搞劳动竞赛,竞赛的项目是挖地,必须在一天之内每人挖完三分地。完不成任务不仅要挨批评,晚上还不准看戏。吴美荣、华容、胡小娥分在一组。开始她们还有干劲,还想争第一。三分钟热度过后,便有气无力。干到太阳当顶时,浑身再没有一丝气力,于是,便躲到一棵大树底下乘凉。人舒服了,心却着急。任务完不成怎么办?正在此时,传来了粗犷的歌声,是当地的山歌。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一位头戴斗笠、手执牛鞭的农民一边犁田一边唱歌,那个潇洒的样子着实让人羡慕。有了,胡小娥有了鬼点子——请农民帮忙。怎样才能请动呢?三人都在开动脑筋。主意有了——装病。这是个好主意,人都有同情心,农民更是善良。三人同行,弱的吃亏,“勾引”的工作落到华容的身上。

“老乡,我有两个同伴干活把脚崴了。”华容怯怯地说。

“那怎么办?我又不是医生。”农民一句话打发了她。

不行,不能无功而返,必须说动他。“老乡,你能不能去给她们捏一下?”华容急中生智。

要求不过分。

中计了。农民扔下手中的牛鞭,跟着华容来到树下。取下斗笠,方知老乡不老,露出一张同样年轻的脸。

没想到会当真。他拉开架势,捏得一个个哇哇大叫,“好了!好了!”

任务很快完成。

农民要走。

岂有此理?目的没有达到不能走人。“喂!还没请教你的大名。”华容不再喊他老乡,同龄人用不着客气。

“怎么,你们还想感激我?”青年农民幽默地说,“不过,我可不愿意与你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城里小姐做朋友。”

说得华容脸红。

他说他叫陈文翰。

“你救人就救到底吧。”胡小娥哀求地说。

这时,他才明白她们的真实意图。

没想到他不仅不生气,而且很爽快地答应:“小意思,举手之劳。等中午没有人的时候我来帮忙。”

为什么要等没人的时候?

牛是生产队的,犁是生产队的,私自动用生产队的工具要扣工分。

他只花了20分钟,就替她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请客。请他看戏。

人们看到三个女孩把一个男孩夹在中间看戏。那个男孩就是——“艳福”不浅的陈文翰,以后他们成了朋友。

“陈文翰可是个好人。”吴美荣说。

“好人没有好命。”华容叹气道。“也怪他太正直了。王大海调走后,所有人都转向蔡峰,忙于向蔡峰表衷心。老陈就是不去,总以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稳,别人拿他没办法。低估了人家,结果以受贿罪将他拿下……”

还有这回事?

今昔是何时?

还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吴美荣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回事。不是孤陋寡闻,而是太不关心政治。她搬到省城不久,陈文翰就被抓入监狱,罪名是收受贿赂。法院认定的数额是八千元,判有期徒刑四年,收押在都宁监狱服刑。

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麻木。其他事可以不知道,华容的事不能不知道。华容不同,她们是好姐妹。

这个陈时宜!她怪丈夫封锁消息。

陈时宜不是有意对她封锁消息,而是不想增加她的心理压力。

他太了解妻子了。吴美荣特别胆小怕事,丈夫的官越大,做妻子的越谨慎。她怕什么?以丈夫现在的地位谁敢怎么样?她如履薄冰,坚信官越大越有风险,越在高层越处在风口浪尖。当官有时是在玩杂技,一定要慎之又慎,稍有闪失就会粉身碎骨。因此,她从不以夫人自居,处处与人为善,“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有一回,陈时宜与蔡峰在常委会上互拍桌子。此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她的耳朵,她急得吃不香、睡不着,三天两头催丈夫去向蔡峰赔礼道歉。他就是不肯。她只好瞒着他代他登门向蔡峰赔礼道歉。他知道后大发雷霆。他没有错,凭什么要赔礼道歉?原则问题不能妥协。她淡淡地说,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他无言以对。

“好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华容无助地说:“他们不仅整老的,还整小的,到处抓我的儿子,恨不得株连九族。”

小的都不放过?吴美荣惊出一身冷汗。“还要抓正言?”她问。

正言的名字是陈时宜取的。虽然华容小吴美荣一岁,但结婚早她四年。陈时宜读大二时,华容生下正言。孩子百天时,陈时宜放寒假在家。按都宁的风俗,孩子百天所有的亲朋好友必须为孩子守夜,吴美荣去了他不能不去。他抱着孩子问陈文翰孩子的名字,得知还没有名字,陈文翰突然想起让他取名,所有来客一致通过。客人中唯有他是大学生,大学生就是大秀才。盛情难却,略思少许,他说:“就叫正言。正义之言。”一阵喝彩,全票通过。

“我会拿自己的儿子开玩笑?”华容满面愁容地说:“他们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吴美荣感到事态严重。抛开姐妹这层关系,从良心上不能坐视不管。她知道华容是来求援的,是来为丈夫伸冤的。

既然敢抓区委书记,说明他们有充足的理由。不用说,肯定是“铁证如山”。

看来还很复杂。

“你找过胡小娥没有?”吴美荣突然想起胡小娥。

胡小娥是蔡峰的妻子,更是她们三个的好姐妹。

“不谈这个女人了。”华容气愤地说:“谈起她我就伤心。她现在是天王老子都不认,只认钱。”

陈文翰被抓后,华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胡小娥,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胡小娥肯帮忙,蔡峰会对陈文翰网开一面。退一万步说,即使陈文翰有问题,要保他也很容易,这样的事在都宁不是新鲜事。吴志东嫖娼被抓,按党纪国法就得开除党籍、撤销职务,蔡峰一句话给豁免了不说,还提拔他当常委副市长。

胡小娥没好气地回答她:“男人的事我们做女人的管不着。”

说得真绝,也妙。意思很明了,不仅拒绝了她,而且还奉劝她不要管男人的事,好像陈文翰被抓与她这个贤内助不贤有关。

华容恨不得掴她一耳光,她忍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低三下四地求她。胡小娥还是不为所动,不念及一点过去的交情。

胡小娥知道,抓她的男人是自己男人一手策划的行动,现在要她去救人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华容不再说什么,掉头就走。

真的是“男人的事我们做女人的管不着”吗?

不是那回事。

搪塞之词。谁都知道蔡峰怕老婆,这是公开的秘密。

一个让书记、市长都胆战心惊的人怎么会怕一个小女子?

说怪也不怪,一物降一物。

二十三年前,蔡峰是县委副书记兼公社书记。有一次,他到知青点检查工作,路遇胡小娥。胡小娥当时正处在暗恋失败的阴影中,情绪十分低落,更不知道蔡峰是公社书记,对他爱理不理。有性格,蔡峰喜欢有性格的女人。他没有知难而退,而是兴致盎然地逗她,没想到却惹恼了她。因他长相像农民,她说他是“乡巴佬”;因他脸黑,她说他是“黑八”;因他长得胖,她说他是“草包”。说得一文不值不说,最后的总结语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热脸贴了冷屁股,他扫兴地走了。晚上,知青农场开干部大会,冤家路窄,胡小娥刚进会议室就看到他端坐在乒乓球桌中间。不用说,他是个人物。她想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想躲开他的视线。没想到他喊她:“小鬼,坐到这里来。”她只得坐到他的身边。会议开始后,她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打不相识,以后他有事无事便来检查工作,场长知道他的来意,总是成全他。不知不觉地,她居然喜欢上了他。喜欢他什么?权力还是地位?他窃喜,忘记了自己是有妇之夫。有妇之夫就不能追求真爱?他冒着“陈世美不认前妻”的风险,果断地与发妻离婚。静观几日,见风平浪静没人做文章,于是大胆地与她结婚。新婚之夜,他捧着她的花容月貌,激动地说:“小娥,委屈了你。我不仅结过婚,而且还大你近二十岁。我向你保证,今生今世决不会辜负你,决不惹你生气。”

他主动“缴械投降”,甘当二把手。

从此,她牢牢地控制了蔡峰。

不能让华容失望。吴美荣决定为好友破一次规矩——刮枕头风。

不是枕头风,而是东风。

东风一定压倒西风。

华容走后,吴美荣的情绪受到严重影响,心情无法平静。这就是官场?

谁能保证陈文翰的遭遇不会落到丈夫的头上。

她忧心如焚。

门铃又开始响起来,她触电般地从沙发上弹起,她还没有从陈文翰的案子中走出来。

铃声响个不停,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味道。

谁这么不知趣?

看来清静不了了,只得起身开门。

惊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没想到是胡小娥,还拿着礼品,估计是一张字画。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吴美荣惊奇地说。

“难道不欢迎我吗?”胡小娥顺势回话。

嘴巴还是那样厉害,打嘴头官司她可不是她的对手。胡小娥进一步说:“这年头搞反了,小妹不来看大姐,还要大姐来看小妹。”

将她一军。

说得有礼有节。

吴美荣无言以对。

无论是说,还是写,还是处理关系,她都得甘拜下风。

恃强凌弱。胡小娥瞧不起这个老妹,甚至还明显地吃住她三分。

过去她们两家同住一个大院,胡小娥从没有这样亲热过,更不用说迈她的家门。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没有。

识时务者为俊杰。人有自知之明,该低头时要低头。不能由着心情,也不能凭着好恶。顺势者昌,逆势者亡,不自觉的行为都是形势所迫的结果。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世事如棋局局新,庄家易人,其他角色也要随之而变。

“欢迎,欢迎。”吴美荣说不上高兴也决不会冷漠,过得去就行。

何况人家在传递橄榄枝。

伸手不打笑脸人。

胡小娥进屋后不是安分守己地坐下,而是信步端详,俨然她是主人,吴美荣反而成了客人。交际这一套,吴美荣与她不是一个档次。

严格地讲,她有几分贵妇的气质。

“搞得不错嘛。房子很干净,布置得也很得体,既优雅又大方,不愧是从省城下来的。”胡小娥大加赞赏。

这是老大的口气,也是高高在上的口气,她还在以老大自居。

一日为老大,终身为老大。吴美荣和华容从小就对她言听计从,不仅仅是年长的原因,更主要的是她能罩住她俩。

威信是从实践中产生的。

小时候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并不等于长大后也该如此,要想永远叫人佩服,那就必须永远棋高一着。

同处一个水平线,谁服谁?

徒进师不进。徒弟进步了,师傅没有进步,这是正常现象。没有佩服,还有尊重。

这也足够了。

吴美荣递上一杯水,说:“小娥姐,几年不见,你更加年轻漂亮了。”

这不是奉承话。她没有必要奉承人,也用不着奉承人。

胡小娥就爱听这类的恭维话。很多人都这样说,三人成虎,她信了。镜子里的她的确比过去的她年轻漂亮了。

有返老还童之术?

“我呀,就不爱操心。心情好,睡得香,人就漂亮。”她道出了年轻漂亮的秘诀。

民间也有“睡觉能养颜”之说。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心情好。离开了这个前提,睡觉就成了睡猪长肉。

这几十年,她在蜜缸中生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称心如意。没有不漂亮之理。

“回乡下来过得惯吗?”胡小娥无话找话说。

不存在这个问题。人能贵能贱,何况吴美荣本身就是都宁人。

“时宜呢?”胡小娥又问。

怎么突然改口,在这之前她已经两次改口,先是叫他老陈,之后叫他陈时宜。

怎么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叫法?

她意识到口气不对,连忙改口道:“陈书记呢?”

人家现在是一把手,是460万人口的父母官,直呼其名太过不恭。

吴美荣不喜欢她这样称呼自己的老公。她还在吃醋?反正那是一段不高兴的历史。

胡小娥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已忘得一干二净。凭什么还要记住那段不愉快的感情?

那时不懂事,她这样回答蔡峰。

蔡峰是五年后才知道她与陈时宜的事。妻子的回答无疑是对他的肯定。他发现妻子爱他乐不思“蜀”,也就既往不咎。老夫少妻最甜蜜。不过,他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埋下醋意的种子。

胡小娥今天的行动不是纯个人行为,而是夫妻集体智慧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