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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产房真实故事(二)”


“是吗,没有吧。”陈总又推了一下眼镜脚有点紧张。

“呵呵,是呀,我看你脸色都变了,尤其让我描述那个女孩大的长相,你都吓白了。”我故意夸张的望着她说。

“那你相信鬼嘛?”陈总谨慎的问。

“不信,可是小宁信。”

“那你说你那天看到的是幻觉嘛?”

“我也不确定了,不过我老做她的梦,可能是怕的吧,那你见过我说的那个女孩嘛。”

“没有。”陈总一口回绝。

“我不信。听说这个产房以前是手术室而且前面好像有什么电线呀,风水上说都是不好的。”

“都是谣传了。”

“陈医生,孕38周孕妇,胎心不好90——110次/分,律不齐,是逛街的时候破水了,直接入院的,羊水清,肛查宫口开2cm。”护士紧急的报告,打断了我们的聊天。多年的工作已经使她们养成了简短的汇报重点的习惯。

“好,先给她吸氧,左侧卧位,垫高臀部。”陈总边交代边紧急的走到产房的待产观察室。我紧跟其后。

陈总边嘱咐我问病史,边拿着胎心检查仪到孕妇旁边,亲自听胎心。

“嗯,你放松,什么时候破水的?我们现在检查给你系统检查一下。”陈总对焦急紧张的孕妇说道。

”刚才逛街3点多就流水了,我还以为尿呢,后来人家说可能破水了快来医院。“

“没事,我们详细检查一下”。于是绑上了电子胎心检测仪。

”静脉内给氧也打上。“陈总交代护士也嘱咐我开医嘱”做好术前准备,观察看下胎儿监护的情况,要是半个小时胎心变化有问题胎监评分不高就马上准备手术。“

”医生,没事吧,我家人我才通知过来,小孩有问题嘛?要做手术嘛?“孕妇很紧张。

“你先放松,只是你的小孩现在胎心不太好,怕她缺氧,最怕是因为你先破水了,有可能脐带随着羊水也先流出来被压迫到,那你的小孩就很危险。只是现在还好,没有那么危险呢,先观察吧。只能说你是足月一定要生了,要是有任何方面的不好,你都随时可能手术的,要知道你紧张直接会影响你的胎儿的供氧,你要放松心情,把屁股抬高,这样你的小孩脐带就不是那么容易顺羊水流出来了,来医院就要放心,我们医生会严密观察的。“陈总耐心的解释。

“等我老公来好吗?”孕妇都快掉泪了。

我在一旁也不停的问这患者的情况在边填着病例的表格。

忽然,我见待产室门口有一个女孩走过,我感觉很熟悉,像是相识很久的。

我的心突然抽了一下。

“很高兴见到你。”

我耳边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很像那晚听到的那样委婉和轻柔。

’你好,你是谁,我在哪里?”我似乎在医院一个空无的房间,地板和窗户有些古老,窗外细雨霏霏,笼罩着迷雾,只有一丝灰暗的光线,根本看不清远处有何物,视线中只有那晚见过的女孩很清晰,她两手抓着窗棂,小鸟般地微偏着头,柔驯地看着我,那眉那眼,还有那与之清秀的脸不相配的疤痕,有腿而且是很漂亮的腿,我放心的问。

“不要担心,你上班,累了只是休息一下。我叫阿珠。”

“哦,可是其他人呢?这里不像我们医院。你在手术室工作?上回我找你没找到,还一直以为你是鬼呢。”我赶紧问。

“我在手术室,不过我在忙着找东西,所以对不起打扰你了。”她很歉意的说。

“呵呵,现在我放心了,我老做梦你来问我小孩的事,其实我还一直想说那个小孩我真的不想杀的呢。”

”不要紧,我不是怪你。我只是知道那胎儿死的时候也是有感觉的,我的小孩也是没出生就死了,他告诉我的。“她忽然忧伤的说。

”你休息吧。“

“快,给她继续掐人中,按摩四肢”我出现了一种恍恍惚惚的,身子象是飘起来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沉浸在一种静谧的舒坦中,天地间寂静无声,灰白、纯净的世界里一些事物正从远方飘来,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却很遥远,分辨不清是谁“吸氧,快,把牙板塞到她的嘴里,不要让她的嘴巴咬上就好了。”

我努力想自己起来,可是发现自己的四肢都不能动,大脑却一直在动,也知道别人在干啥,眼睛却睁不开。

一会有人给我扎针,一会又有人给我按摩。

我怎么了,我不是在休息嘛。

我想说话,叫她们停止别打扰我休息。可是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我明明刚才还说的呀。

“好了,生命体征正常,四肢不抽筋了,牙关也不紧闭了,基本恢复,继续吸氧。“我清楚的听到陈总的声音。

我试试张开眼睛,看着身旁忙碌的产房的护士和陈总。

我躺在一张病床上,身旁的心电监护仪在闪动,脑电图仪竟然也在记录,手上打着点滴,鼻子里插着氧管,嘴里咬着牙板。

“好了,醒了,大家去忙吧。”陈总笑笑的看着我。

“我不是累了在休息嘛?怎么成这样了?”我拿出牙板问道。

“你多休息,别说话,以后在聊。”

护士们很怪异的看着我,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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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把这些管子拿掉,我很好。”

“再检测一会,我忙完来看你,水在床边自己喝点吧。”

我喝口水,闭上眼睛,感觉身体很累很累,就像很久没锻炼突然跑了一个马拉松似的。

“我刚才不是在问病历嘛,怎么就休息了?”思维慢慢的恢复。

“好像是见到那个女孩了,可是见她的时候不是我站着嘛?她还站在我旁边说话呢?怎么我又躺在这里?见到那个女孩好像是在下雨,可这却是艳阳高照的下午呀。”

“真是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做梦嘛?”

一个个问题,在我脑海中出现。

“不错,看你脸色恢复了,这瓶葡萄糖滴完可以拔了。”陈总很久才过来看我,边说边帮我把监护仪都关掉。

“我不是在问病史嘛?怎么躺在这了,那个病人怎样?”

“哦,你突然昏倒了,我们把你抬到这边来的,呵呵,你把那个病人吓坏了。”陈总亲切的摸着我的头说。

“你以前有过突然昏倒嘛?”

“没有,只是有时早上没吃早餐的话,有时有点低血糖会头昏而已。”

“刚才你生命体征正常,可脸色苍白,牙关紧闭还四肢抽筋,你家有没有人有癫痫呀。”

“没听家人说过,我身体一直很好。我躺了多久?”

“20分钟左右吧,正好也给你做了脑电图,明天拿给儿科的李主任专门看一下有没有问题。你要注意休息,回家睡一下。”

“我很好了,没事的,葡萄糖滴完了,我去把刚才那个病历写完。”我起身,陈总帮我拔掉输液管。

“那个病人手术去了,我已经写完了记录和术前的所有东西。”

陈总总是这样,尽量的传授自己的一切技能,并且还毫无架子,总是见我们小医生忙的时候也和我们一起写。

“怎么胎心变化了?还是脐带脱垂?不是我昏的吓的吧”我关心的问。

“胎心观察了一个小时倒是好了,不过羊水脏,有III度了,宫口也不过还是两指,所以还是考虑胎儿宫内窘迫,动员做手术,不过你昏倒还真把她吓坏了,所以我们把你抬到这个床来,免得孕妇看到。”

“哦,谢谢。我老是填乱。”我低下头。

“6点半了,我们可以交班了,回去吃饭,好好休息,明天再来。”

我和陈总并肩下楼,一路无语,我在犹豫要不要说我见到那个女孩的事。

“好了,你回宿舍好好睡觉,别熬夜了,我去拿车。”陈总拍着我的肩膀就朝停车场走去。

我想先去食堂打饭吧。

秋风瑟瑟,初冬的际象已经来了。空气中凝聚着萧杀的寒意,我感到刺骨的阴凉,食堂的玻璃墙折射出一种令人脊背发寒的夕阳余晖,硬邦邦的刺着我。

我低下头慢慢走着,忽然,感到有一股绿光如针芒在背的盯着我,仿佛要看透我的灵魂,使我的心那样忐忑不安。我抬头看到玻璃墙里一只黑猫正在瞪着我,两眼放出刺眼的绿光。

“瞄~~~”猫一溜烟的从脚下跑过。

我加快脚步,大步跑回我的“清风阁”。

“呼哧···呼哧····”我大声的喘气。

“怎么了,跑这么急,要加班嘛?小宁手拿着生物分子学专业的书籍,听着平时最爱听的AMYSKY的<Iwilltakecareofyou>,抬起头看着我。

“没事,就是见到只猫。”

“呵呵,不会吧,你可是你们这批分来听说胆子最大的,连猫都怕。”

“不是怕猫,饿了,我先吃饭一会在说。”我边喝水边说。

小宁低下头继续看她的书。清风阁”里飘扬着优美的歌声。

OnaSeptemberafternoon

Innineteensixty-one

Ababygirl’sfirstcryrangout

Anewlifehadbegun

Hermotherrockedherinherarms

Andshekissedthetinybrow

Shesaid“DarlingI’mjustasscaredasyou

ButIpromiseyousomehow“

Iwilltakecareofyou

TheverybestthatIcan

Withalloftheloveinmyheart

Andallofthestrengthinmyhands

YoureveryjoyI’llshare

ForeverytearI’llbethere

Mywholelifethrough

Iwilltakecareofyou

······

饭后,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宁说我下午的事。

自从小宁跟我们说了她的身世后,我们已经成为好姐妹,可是我该怎么说呢。我坐在窗前乱翻着书想着。

“小宁,你不是相信灵魂嘛?”我终于鼓足勇气打破晚上那平静的氛围。

“是的,又看见鬼了?听小雪讲你下午工作时昏倒了。”小宁关掉CD机,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我。

“是呀,我又看见那晚见过的那个女孩了,她说她在手术室,而且叫阿珠。”

“是嘛,她给你打针?”

“不是,是我明明在问病史,然后就看到我不知道在哪个房间了,不过阿珠说我在医院,那是个空空的房间,而且很昏暗,窗外下雨,我看不清其他的,只有阿珠。她说我上班累了只是休息。然后就急忙走了,说找东西。”我表达的极为迫切。

“那你看清她是人样?”小宁竟然那么平静的问。

“是,这点我肯定。我还专门看了她的腿还是很漂亮的腿呢。”

“估计还是最近换季你身体不好,潜意识里的人吧。你们产房都疯传你得癫痫了,说你抽筋吓死人了。”

“是呀,以前从来没有过,我也不知道。陈总正好给我做了脑电图,明天要给你们儿科李主任看看是不是有问题。”

“哦,你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吧,早点休息吧。是不是我看书吵你了。”小宁自责的说。

“你没有吵。可能是有些着凉吧。你看书吧。我睡了。”我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说。

“又来了,她又来了。”我隐约听到小宁喃喃自语。

我知道,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你的脑电图拿给李主任看了,正常的,你小时候有没有昏倒过抽筋?”陈总健步走到正在写入院病历的我旁边。

“没听我家人说过,我连感冒都很少有。”

“那李主任建议你再做个脑CT看看,排除一下别的病变,说要是什么都没有那估计是压力过大的癔病。”

“你昨晚一定没有休息好,看你眼圈黑黑的,最近遇到什么事情叫你休息不好?”

我思想一片混乱中。

拼命在想所见的如梦、如幻,难道真是压力大突发的梦?可一切又那么真实,让人感到跟真的一样。这种存在的感觉来自一些光线,世界因为有了光线就变得有了质感。那是一片黎明时才有的,暗淡的的光线。

“嗨,想什么呢?”陈总推推我。

“哦,不好意思,走神了。昨天我昏的时候,又见到那晚那个脸上有伤疤的女孩,她还跟我说她叫阿珠,在手术室,要找东西,就走了。”我决定说了。

·····

陈总愣在那里,还带有我当初说时她表情上的那种故作镇定。

“陈总,你一定也见过这个女孩吧,要不你那么吃惊?”我想要了解这背后的故事。

“嗯,不瞒你。我见过,她是我手上去世的病人。”陈总喝了口水,重新提起精神来。

“还是我的小时玩伴,那个脸上的伤疤就是我们小时候打仗时我拿竹子弄的。”陈总不紧不慢的说。慢慢的陷入沉思。

我不愿打破这份回忆,也不愿写那没写完的病历,生怕一点点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医生,病历写好了没有?我们要对医嘱了。”产房护士跑进来说。

“好了,你快写病历,我去产房里看看孕妇有没有异常的,一些事以后再谈。”陈总站起来走向产房里面。

“不用催,马上好,一会给你们送去。”我失望的望着陈总,甚至有些生气,回答护士。

“小宁,陈总说她认识那个阿珠,是在她手上去世的,还是她朋友呢。”忙碌一天的我回到宿舍赶紧跟小宁说。

“是吗,那说明你也真的见到鬼了。陈总怎么确定见到的是她的朋友呢。”

“她说我见到的那个人脸上的疤是她小时候竹子弄的呢,可是后来没说完,护士正好来催病历,陈总也就不说了,去忙科室的事了。”我还余怒未消的说。

“以后再问吧,还有得是时间。那你的脑电图怎样?”

“没事,说建议检查CT,怀疑癔病,今天预约了,明天去做。”

“小宁,你见到你妈妈时候会不会生病呀,我怀疑我是鬼附身什么的,你看书上不都这么写嘛?要不我怎么一昏就看见了,别人还看不到。”

“我看见我妈妈不会生病,我妈妈怎么可能舍得让我生病,爸爸说我是她最大的牵挂了。怀孕的时候都不停的说我是她的小宝宝,是一生的宝贝,她是不会伤害我的,她只是保护我的。她也不是鬼,她是我的守护天使。”一说到小宁的妈妈她总是充满深情。

“更不可能鬼附身了,要是附身,你还能好好的活在这嘛。其实就像我一直相信真的是有个空间给这些逝去的人存在,那也不过是她们另一种生的方式,要不也不会流传那些古老的鬼故事。”小宁安慰道。

“可是我的昏倒根本不能从医学角度解释呀,抽搐发作时脑电图正常,生命体征正常,我怎么可能有癔病,更不可能什么肿瘤。难道是我们产房男医生太少,缺少阳气?”我不解的问。

“呵呵,你也相信什么阴气重的说法呀,那个是骗人的吧。应该说可能有不同的空间,我们人类只是在一个平面,从而不和其它平面相交,但不能否认它的存在。现在医学不能解释的太多了,明天去检查CT再说,先相信科学呀。”小宁笑笑。

“反正我不相信我有癔病,我觉得我们医生也是恶心,虽说医生不是万能的,但也不能动不动不能解释的病就说癔病,什么大脑中枢产生的幻觉。不懂就不懂,也不该不承认人家真的没病,只是不跟大多数人一样罢了,世间之大,无其不有。要是没有这些奇怪的新病种,哪来医学新进展。要是我当大医生,我决不轻易说人家是癔病。”我愤愤的说。

“好了,我的大医生,别抱不平了,就到这里~~休息一会,再见吧。”小宁用着我们最爱看的“聪明的一休”里的语气,走过来拍拍我说道。

“小宁,故事书上都说,那些逝去的人都会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忘记今生赶紧去投胎,那你妈妈为何不去呢?阿珠也为何不去?”我躺着望着天花板傻傻的问。

“我想我妈妈是不愿忘记今生吧,不愿忘记我,可能阿珠也有一些值得她牵挂的事。”

“是呀,阿珠说她在找东西,会是什么东西呢?我一定要问问陈总阿珠的故事。”我坚定的说。

“脑CT报告出来了,毫无异常,没有见占位性病变。”我拿着报告给陈总说。

“那就好,放心了,这两天好像很好,看你也没黑眼圈了,漂亮了。”

“还好,奇怪的是你说你认识阿珠后,我反而不作阿珠的梦了。看来还是老总有魔法。估计你还是保存有你们民族的一些法力。”我调侃道。

“呵呵,别把我们少数民族想的都跟巫师似的。对了,这几天我要回老家一趟,你就跟马医生几天。”

“好的,你老家不是没人住那了嘛,我还打算问问你阿珠的事呢。”我有些失望的说,“现在看来又要等了。”

“处理些亲戚的事情。好了,我已经跟主任和马医生说好了,你暂时就跟马医生吧,回来再慢慢跟你讲,我走了。”

“嗯,好的。”我嗡声嗡气的答道。

“快,这个胎儿宫内窘迫的马上做低位产钳,你去跟家属交代病情签字一下,陈主治带你的时候做过没有,顺便叫新生儿科医生一起来准备抢救。”马医生急急的说。

“没有做过产钳,不过抢救窒息新生儿做过。”我一边填着谈话通知单一边回答。

“我的小孩没问题吧,医生一定要做产钳嘛不能做手术嘛?我听到孕妇紧张的说。

“你的宫口已经开全了,只是你的胎心一直不好,而且越来越慢了,你自己也听到我们给你绑的胎监小孩心跳越来越慢了,给你推了药也没好,要做手术的话从腹部取头很困难,而且做手术又不是马上到手术室就能作,要有准备时间的,还要麻药的扩散时间,怕你的小孩等不及,到时缺氧更厉害,你的骨盆情况不错,而且头就在下面了,低位产钳只是等于帮你把小孩很快的拉出来,不要怕,我们有把握才会做的。”马医生说着我们一贯经常说得话。

“那医生你给我作,我才放心,不要新医生做。”孕妇说。

“是的,我上台。”马医生说。

我不禁怀念起陈医生,她在就好了,绝对不会象马医生这样当着病人的面问我,谁不是从不懂到懂的,孕妇当然不会信任一个新人。

产房里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做好了上台和抢救新生儿的准备,我默默的推开产房大门对在外焦急等候的家属交代病情。

“快,心肺复苏。”马医生把刚刚断脐,四肢瘫软,面色紫绀的小男婴交给站在辐射台准备抢救的新生儿医生手里。

我和护士们站在一边帮助抢救。

“这个小孩,阿氏评分1分钟4分,5分钟6分,10分钟6分,有吸入胎粪,最好把他在送上新生儿科继续观察。”儿科医生交代。“我先把小孩抱上去,你们跟家属交代一下,一会把新生儿记录给我送上来就可以了。”

我和儿科医生一起走到产房门外,家属们包围了我们。我简短的说明情况,家属立即同意转科观察。

去六楼送新生儿出生记录后,我乘专用电梯回二楼产房。

电梯的角落只有穿手术室衣服的人背对着我。

我按下“2”。默默的考虑着刚才抢救的每个产钳的步骤和新生儿复苏的细节。

电梯好像开的很慢,我感觉只不过四层却好像过了十分钟都没到。我紧张起来,抬头看着跳动的数字,已经在“B12”。

可是,我们医院根本没有地下十二层呀,我叫了起来,赶紧去按电梯的警铃。

我转过身大声的跟电梯里的人说:“电梯出毛病了,怎么办,你有没有手机,我手机放在科室了。”

她转身过来,“啊~~~”我眼前竟然又是阿珠。

“你~~~你~~”我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在找我的东西,。”阿珠有点歉意的说。

“可是,你不是死了嘛?”我小心翼翼的说。

“我死了吗?没有呀,只是我的孩子死了,是我不要他把他打掉的,他托梦来说他死的时候很痛。”阿珠那双朦胧迷茫的眼睛诧异的看着我,仿佛我说得是假话。

“我们陈总说得,她是你的朋友。”我心虚的解释。

“我死了嘛?~~~~我死了嘛?”阿珠站在那不停的说,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出了仍然没有一丝停的迹象的电梯。

“救命呀!快开门呀!”我疯狂的拍打着电梯紧闭的门。

“不要急,我们已经叫人来修电梯了”。外面终于传来产房护士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门打开了,我卷缩在电梯的一角被人搀扶着走出了电梯。

“今天真是奇怪,平时也就外面公用电梯会有卡在半空的毛病,没想到我们这个也有。”护士长说。“你脸色不好,去值班房休息一下吧。”

护士们在那小声议论“她真是倒霉,怎么跟小宁似的,做电梯都会被关在那里,估计两个人都被鬼钉上了·····看来也要换科了。”

“小宁,你也碰到过在电梯被关过嘛?是不是你也见过阿珠?”我坐在小宁的床前拉着小宁的手,静静的盯着她。

“是呀,我见过阿珠,她也是问我被我们杀死的小孩有没有感觉。”小宁肯定的回答。

“那你跟陈总说了嘛?”

“说了,不过陈总说是我看小说太多了,太多愁善感瞎想的。”

“那你见过几次?”

“两次,也是一次在产房,一次在电梯里。”

“啊,那我们是不是真的被鬼钉上了,护士们都这么说。”我怕怕的抓紧小宁的手。“你是不是真正因为这个才转科的呀。”

“不是,还是以前说得原因转的。其实你也知道,我不适合临床,我还是想考基础的研究生。”

“可是你当时见到阿珠,不怕嘛?没有生病嘛?”

“怕。但没生病。其实我相信她也不会伤害我们的。”

“不知道别的医生会不会看到,只是没说呢?还是我们是新医生身上阴气太重?”我有些怀疑的说。

“哪有什么阴气呀,要相信科学。”

“我亲眼见到电梯不停的下,可是护士说我的电梯停在空中,而且我跟阿珠说她死了,她还不知道呢。”

“也许我们误闯了一个空间,跟我们平时不一样罢了。”

“你说,阿珠在找什么?她的灵魂嘛?“我不解的问。

“是呀,以前见她也说找东西。”

“是不是她的孩子呀,她今天说她孩子是她自己打掉的,托梦说死的很痛。”我顿悟到。

“有可能,母亲最牵挂的还是孩子。”

“可是要是自己打掉了,这么多年,孩子早就埋了,灵魂也早就升天了,她又能找什么?难道她们的灵魂不在一个空间?孩子已经去投胎了?”

“我们还是等陈总回来再问问她当时的情况吧,我们瞎想也没用。”小宁安慰我。

“那是,小宁我觉得你比我胆大,我今天都要吓昏了。估计院长早就后悔招了我,一天到晚不是见鬼,就是昏倒的,完全一个精神病,早该去安宁医院蹲着了。”我笑笑说。

“哪里,只是我从小就认为有灵异空间,而且我相信善良的人不会招恶鬼的。”

在风言风语、指指点点的几天过后,终于陈总回来上班了。

“陈总,你总算回来了,我可又倒霉了。我象见到久违的亲人般抓住陈总的手说。

“听说了,没想到阿珠跟你很有缘。照我们民族的说法,你是有慧眼的人,所以能看到她。”陈总轻拍我的手背。

“吓死我了,还慧眼呢,我眼昏差不多,而且我和小宁讨论认为阿珠在找小孩的灵魂。”

“怎么?阿珠找小孩的灵魂?”陈总倒是被我吓了一跳。

“是呀,阿珠不知道自己死了,说她小孩托梦告诉她打掉小孩时,小孩死的时候很痛。估计她是在找这个吧。”我不确定的问。

“好了,你打个电话问问小宁值不值夜班,要不下班我们一起去你们宿舍聊聊,上班先工作吧。”

(大结局)

月光下的“清风阁”,远离了产房的喧闹,清风徐来,凉爽而适宜。

我和小宁坐在我的床上静静的听陈总讲那过去的故事。

“我的家乡四面环山,满目苍翠,交通不便利,只有一条马邦走的山路经过这里,往北翻过五千多公尺的巴郎山就进入青藏高原藏族地区,往南则是通往岷江河谷,进入四川盆地。那里细雨不断,常常会笼罩着薄雾,山谷和沟壑就会显得很朦胧。雪化时山上的雪水会注入岷江的这条支流,通常那时老人们都会叫我们不要去河边玩耍,因为那河流的速度非常的急促,带有一股镇慑人的凶险劲,是平川上的河流绝对没有的。

我们的村,要从镇里走20里路才到。全村青一色的青砖黑瓦,在河边、梯田和山岗下,错落有致。村前有一股溪水,一块石板桥驾于溪流之上,一条铺着青石板的长长小街印着一道道独轮车辙的印,通向村里。那里民风淳朴,家家户户相亲相爱。我们族很信奉神灵,尤其是火,敬灶神爷。那时我们小孩子喜欢远远的偷看父辈们围坐火塘前喝酒,他们在敬酒之前,总是喜欢用手指沾沾碗里的酒,然后对着火弹弹手指,就见那火便噗哧噗哧的作响,冒起阵阵蓝色的火苗。

阿珠小我一岁,长的很可爱,长长的辫子,也很活泼。

小时候我们村里的孩子最喜欢在山上打鸟或去河边抓鱼,她脸上的疤就是我拿竹子叉鱼的时候打水仗时不小心划到。我们那山上有剧毒的蕲蛇,我们叫五步龙,说是咬五步就死,根本来不及救,一般男人上山都是会绑绑腿的,可是老人说其实真的碰到就算穿皮套也没用,它不像蟒蛇出来的时候有动静,它无声无息的,所以我们上山玩一般也是在白天。

阿珠很喜欢唱歌,她的山歌是我们中间最棒的,她小时候最想走出大山,去镇上唱歌。

我们那读书人不多,尤其女孩子基本没有机会读,一般都是早早嫁人。阿珠家里小孩多,她是老大就要带弟弟妹妹,可是她很渴望上学。我家是因为父亲经常跑镇上,算是见过世面的,所以把我送到镇上的学校读书,每个月我就步行回家一次。我每次回家阿珠总是缠着我要我教她认字,她很聪明一教就会。

后来我考上了护士学校,就离开了家。毕业工作后我回家见到阿珠她已经怀孕5个月了。

阿珠说她嫁了我们儿时的玩伴,阿虎。不知什么原因,她结婚后好几年一直不怀孕,这在我们村里来说可是很大的事情,被人指指指点点的。村里没有医生,只有一个乡上的医生时不时来看病。可是我们那也不相信医生,认为生育是自然的规律,如果不能生说明是附罪之身,,这辈子是来还债的。阿虎的妈妈最后找我们的村最尊敬的大师做法念咒,大师说命中无子。

可是谁知算后没多久她怀孕了,但怀上后从一开始就不停的生病,吃着我们那流传千年的方药,可是阿珠也很幸福,总是说自己做妈妈了,不是罪人了。她对我说,要是我在就好了,她可以叫我接生了。

我很快就带着我父母离开了那里,也给她留了我的地址,告诉她等有空了只要往南走去城里就可以找到我。

可是,很不幸,这种幸福在我走后没多久,阿虎为了上山砍材烧炭给阿珠取暖,不幸被蕲蛇咬死了,等阿珠带着村民找到阿虎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久,村里开始流传是阿珠的孩子客死了丈夫的谣言,还说孩子是魔鬼转世,会给全村带来灾难的,他们请了大师在阿珠的家里做法,并请村长出面做阿珠的工作,叫她堕胎。阿珠不愿意,她说无论无何她都要生下这个阿虎的孩子。村里人都躲着阿珠,阿珠的父母也劝阿珠,要是要孩子就不再认她,阿珠最后决定自己来城里找我生。

阿珠以前从没离开过我们村,她没有钱,挺着大肚子,含着泪走了20里山路,来到镇上,拿自己最心爱的长辫子换了钱,买了进城的车票,可是还不够坐到我这。最后只好沿路卖唱,大家看她是个孕妇孤单一人都很帮助她,使她到了我这。

我给她做了检查,可是发现胎儿是先天性畸形,B超显示是内脏外翻而且还左右调换。我建议她打掉这个胎儿,因为根本没办法养,说了好几天她都不理我,只是默默的坐在我家里,说爱阿虎,也爱这个孩子,要这个孩子。我父母也做她的工作,最后她答应引产了。

是我给她做的羊膜腔穿刺,我每天都陪着她,她每天都在那摸着自己的肚子对胎儿说着我们那保护孩子健康的升天后幸福的咒语。

直到那天她肚子痛了,可是很不幸她竟然出现胎盘早剥。我和她一起签的字,我说我会尽力救她。

等我们把她送到手术室开刀拿出那个小孩后,她也因为DIC并发全身脏器衰竭死在手术台上。

那时仿佛一只死亡的巨鸟张大翅膀遮在我的心灵深处。我的头颅里嗡嗡作响,我在生命中首次感到了死亡对人,随时都可以发起的进攻和措手不及的袭击。”

“那她的孩子呢?”我打断道。

“孩子因为是畸形阿珠的家人又不要,所以那时的主任就说正好缺这方面的标本,然后就给病理科了。”陈总有点内疚的说。

“我也说不行,那是我朋友,可是因为我也刚工作,位低言微,而且这一做手术抢救欠医院不少钱没人还,我也就不敢说了。阿珠则火化了我带着骨灰回去下葬,而且请大师做法,保佑她在九泉之下幸福。”

“那估计是阿珠一直在找她的孩子的尸体,想一家人团圆。”小宁柔柔的说。

“你们俩见过阿珠后,我都回了趟老家,专门又请人去阿珠的坟头做法,可是看来阿珠还是有未了心愿,估计真的是你说的想找回她的孩子。”陈总若有所思的说。

“是呀,我们明天就去帮她去病理科找找看看在不在,阿珠好可怜,孤零零的在手术室不停的找了二十年。”我感慨道。

“好。”

清晨,我和小宁还没等闹钟响起就来到了病理室。

细细的寻找每一个角落。

“5个多月的胎儿了,不会那么小放在抽屉里的”小宁笑话我道。

“嗯~,我不就是想看着仔细点嘛,不过好像都没有,是不是陈总那时的主任说做标本,后来给扔了。”我抬起头狡辩说。

“小宁,要不你问问病理科的老主任吧,我再到处找找。”

一会儿。

小宁急急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边走边说“别找了,主任说10年前盖医院,以前的标本有些送给医学院了,他给医学院的主任打招呼了,我们去医学院吧。”

医学院标本室里。

经过工作人员的仔细寻找,我们终于看到了这个被装在大玻璃罐子泡着福尔马林已经泛黄的小孩。罐子上写着:无名氏,出生日期不祥,来源市妇女儿童医院。接收者:XXX。

我默默的望着罐子里的他,他是那么小,那么丑,眼睛闭着,内脏暴露在外面,心脏在右边,蜷曲的塞在这个大罐子里,甚至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我不禁自问他死的时候真的会痛嘛?他的灵魂因为这个罐子而被困了二十年,而他的妈妈也在原地苦苦寻找等候了二十年。母爱真是这么伟大嘛?能跨越时间跨越空间?

“我们能不能拿回我们医院。”小宁小心询问工作人员。

“抱歉,不可以,要你们医院公文才行。”

过了两天,小宁兴匆匆的跑到产房来告诉我和陈总,“走,我们去把标本领回来。”

原来一向乖巧的小宁又说服了她的父亲托人帮忙把这个标本还给我们医院,并且同意拿去火化。

望着一缕细小的青烟缓缓升起飘入云端,我看见阿珠抱着她的孩子在云里微笑着,渐渐的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