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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怨念”


下班后,陈佳莹和五个同事准备出去HAPPYHOUR。医院一天的工作已经让所有人都精疲力竭,特别是他们几个急诊部门的,更是虚脱。但是,每个人还是兴致勃勃地要出去潇洒一番。

在一个餐厅酒吧里订了个包厢,卡拉OK,吃饭喝酒全部都在这里搞定,完美的一站式服务。一直到午夜12点,陈佳莹站了起来,给喝得迷迷糊糊的同事们提了个醒,明天还要上班呢。五音不全的麦霸段小芳马上尖叫,啊,已经这么晚了啊,明天我还要上早班呢!所有的人都被她的高分贝震醒。一个个不情愿地推攘着站起来。郑风立刻出去买单。不到三分钟,他又冲了回来,对着陈佳莹,不好意思地说要送她回家。而陈佳莹却说要和大家一起,到离这里不远的公交车站去坐公交车。

一行人慢吞吞地走出了酒吧。

其实大家都住得很近。段小芳、程惠和邹英都住在医院附近的一套三房公寓里,而陈佳莹家也在离医院不远的小区里。郑风和里外就住在医院的宿舍楼里。

六个人拖拖拉拉地往车站走去,这么晚了也只有夜宵线了。陈佳莹边走边想着。这条街处于商业区边缘,照明也不是很好,他们现在走的一段路压根儿就没路灯,前面越来越黑,好像永远都没尽头。难得有辆车经过,大都开着远光灯,照得人目眩。前方有辆车疾驰而来,发出刺耳的引擎声,突如其来的光明,使周围像被泼了墨汁一样黑。一行人沿着路边的绿化带走着。突然,陈佳莹的脚被拌了一下,一个趔趄,伴随着一声惊讶。众人都被吸引过来。只见绿化带边上有只手,还有很多血。一辆大卡车经过,巨大的光束把一切都揭示了,一个长发女人的上半身露出在绿化带外面,很多血,头发被揪扯过,一块头皮好像被利器削过,露出血淋淋黏糊糊的头盖骨,头皮却翻倒在另一边,伤口延伸到了右眼上面。女人们都尖叫了,离得最近的陈佳莹腿一软就向后倒去,正巧倒在郑风身上,而郑风也被吓呆了,竟然没去扶她。陈佳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女人的手忽然动了,一把抓住陈佳莹的裤脚,用那破损不堪的脸紧盯着她,然后一个个扫过去,那眼神是在求助。

虽说他们都是急诊室的医生,可惜,都是初出茅庐的实习生,见到这种状况,竟然都失控了。

陈佳莹反映过来后,马上向后退去,那女人死拽着她的裤脚,陈佳莹就用另外一只脚去提那只手,几脚后变挣脱了,可惜,她已经失态了,起来后变像疯了一样向车站反方向狂奔,一边在尖叫。其他人不知道是去追她还是也害怕得逃走了,不管是喝醉的还是清醒的,一个不含糊地朝着陈佳莹的方向连滚带爬地逃跑。没有人看到那女人的眼神,迷离,绝望且憎恨。

其他人追上陈佳莹的时候,发现她坐在路边,屁股下面有滩水迹,瑟瑟发抖。男人们也惊魂未定,喝醉的里外和邹英已经清醒了,可是还是不敢相信刚才的事,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

程惠第一个反应过来,拿出手机便拨打了110和120。郑风走到陈佳莹身边,哆嗦着安慰陈佳莹。

陈佳莹天生胆小,为了以前的男朋友,努力考上了医大,又在父亲的帮助下来到了现在的医院。但是在医大的时候,她的解剖等课程全部都是走后门得来的及格。到了医院,她也只是帮帮手而已。由于她父亲的关系,很多人都护着她。对她来说,刚才那幕绝对是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了。

结果,六个人又回到了那家酒吧,在里面糊里糊涂地过了一夜。天一亮,才各自回家换衣服,准备上班。

时间总是能抚平很多伤口,特别是这类恐惧。就好像病愈了后,就会忘了病痛时的感觉。

一个月后,日子照常过着。

一个周末,里外和邹英约好了去见他的父母。里外的家在郊区,路上要花2个多小时。

里外一大早就在邹英的公寓外等候了,这是他第一次带邹英去见他父母,感觉很是兴奋,也很期盼。

到了里外家里,里外的父母都很喜欢邹英,邹英个子不高,但是配里外是绰绰有余了。文静,不太爱说话,不过,这也就让对方拿不准到底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种很好的防卫方式。里外的母亲把里外叫到一边,说,这个女孩子不错,你看她那屁股,将来一定能生好几个,能生啊。快点定了就把事办了吧,我也好抱孙子。

以前,里外也带过不少女孩子回家,有漂亮的,他妈妈就说花枝招展不安全;有不漂亮的,又说人家会看不起;有胖的,说食量大,怕是好吃懒做;有瘦的,又说不能生,怕是不下蛋的。里外也乐在其中,可以光明正大地用父母来压制对方,说是父母不同意,就只能分手,因为他早已尝尽了甜头。

说来也怪,就里外武大郎似的身材相貌,却很招女孩子喜欢。可能是看上的是他的钱包而不是他的人。医生再怎么说都是个不错的行当,也还算体面。这念头,抓住钱要比抓住个帅哥重要啊。都说小个子男人都是****,经常能在床上让女人服服帖帖的,从此也就粘上了他,就像是后宫里干涸多年的妃子一样,日夜企盼他驾临。这让里外很多医院的帅哥同事们眼红不已,就差没当场赐教了。

里外其实并不真正喜欢邹英,只是为了去交差。因为他母亲说过,只要她抱上孙子,以后的日子怎么样她都不会管。不然,她就会像张膏药一样牢牢贴在儿子耳边,不时得催上几句。里外很高兴,母亲终于中意了,好像要娶邹英的是他母亲而不是自己一般。晚饭和自己的父亲也喝了不少。

回去的时候,本来要订出租车的,结果,里外说,想走走,吃得太饱了,吹吹风,走几步可能会舒服点。于是就走出了家门。他不知道,他将留给父母的,就只是这背影了。

里外哼着俗气的调调,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从家里到外面的主干道上要走一段泥路,中间还有条铁轨,由于是条小路,这个砸道口就没有人看守,也没有护栏。

附近有个电厂,电厂的灯光散落在周边,把那条小路也照得清晰可辨。邹英跟在里外后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眼前的里外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晃动着。在快到铁轨的时候,里外忽然回头看了邹英一眼,好像很满意地笑着,站在离铁轨一不之遥的地方。随着汽笛声的逼近,一辆火车轰轰地驶来,灯很亮。里外还在笑着,在那刺眼的灯光下显得很诡异。邹英忽然看到里外后面出现了一个影子,太亮看不清,好像是半透明的,里外在一点点向铁轨靠近,却毫无察觉,他仿佛被定格了,还在笑着,站到铁轨上时,他猛地往火车的方向看去,火车在尖叫着,里外来不及呼喊,就被火车吞没了。邹英楞在原地,仿佛听到了里外血肉被溅出的声音。她没有动,什么反映都没有,就是站着。火车继续吼着,仿佛为吞没了里外而觉得满足,发出了贪婪而有成就感的汽笛声,划破长空……

程惠在睡梦中听到电话在响,半睡半醒地听到电话里有人说邹英在警察局。

程惠马上拉起还赖在床上的段小芳,一起赶往了地段派出所。

邹英坐在走廊的长凳上,面无表情,眼睛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眨都不眨一下。

程惠去问警察,被告知,昨天晚上她的男友里外被火车轧死,她就在离尸体2米处站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有人上早班经过才报的案。程惠回头看去,才发现邹英的鞋子和裤脚上都溅有几滴黑黑的东西,已经凝固,看上去却显得很厚。警察继续说,那时候问她话,她也不回答,不作任何回应,一直都保持着那样,简直就像个雕塑一样。建议带她去看一下医生。程惠问警察里外的尸体时,那警察似乎还打了个冷战,很不愿意回答的样子。只是说了一句,在W医院。这么巧,W医院正是程惠他们的医院。里外的死因被断定为自杀。

程惠和段小芳带着毫无反应,只会挪步子的邹英离开了派出所。直接往医院赶去。在出租车里,段小芳打电话给了陈佳莹和郑风,让他们一起去医院碰头。

陈佳莹正在家晒被子,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大的太阳了,一阵子的梅雨天气,使得整个房间都潮潮的,出霉后的第一个大太阳,一定不能放过,也没法再忍受感觉湿答答的被子了。忽然,陈佳莹的母亲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电话,说是同事有急事。陈佳莹一接过来,刚喂了一声,那边便传来了段小芳的声音,里外死了,邹英好像也不对劲,你快点来医院吧。陈佳莹的被子刚拿出来,还没来得及铺开,急急地拿起包就冲出了门,一种不好的预感无法抵挡地袭来。

陈佳莹到医院的时候,郑风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郑风因为住在医院宿舍,他早就已经知道了整件事,连里外的尸体都已经看过了。他脸色苍白,嘴角微微的抽动着,不时地咽着口水。陈佳莹看了他一眼便朝医院里面走去。边走,郑风边告诉她,邹英在神经科做检查。于是,他们一起到了位于三楼的神经科。程惠和段小芳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程惠脸上阴云重重,段小芳却还只是单纯的担心。没多久,医生开了门,是比他们大两届的师兄。

没办法,她好像是惊吓过渡,可能是看到或者听到了她难以接受的事情。她把自己紧紧地封闭了,又好像丧失了意识一样。亲眼目睹男朋友发生那种事,的确是很惨啊。那医生边摇头边说,郑风马上递上了支烟,还点上了,无视走廊里的禁烟标志,自己也点了一支。

深深一口烟下肚,对嗓子的刺激并没有减少郑风的寒意,反而让他晕眩。他眼前都是里外的尸体。

把邹英托付给师兄,让他代为照顾一下后,四个人就去了停尸间。

走过无数次的走廊变地长而阴森,越靠近停尸间,温度也越低,越发地阴冷。

四个人几乎是并排着前进,谁都不敢跨出较大的步伐,走了很久,终于到了停尸间。

被火车轧过的尸体谁都没见过,唯一知道结果的郑风更是恐惧地慢慢站到了后面。停尸间里值班的老头动作麻利地抽出了装有里外尸体的柜子。还没等老头打开塑料薄膜,3个女人都察觉到了异常,就好像是被碎尸的袋子一样,根本找不出任何迹象表明里面放的是尸体。袋子一打开,伴随着段小芳尖叫声的是程惠和陈佳莹一致的动作,用手塞进了嘴里,牙齿咬在了食指下手背上的皮肉,把头扭到了一边。郑风根本就没有去看。老头看到他们的表情就把袋子拉练拉上了,那声音听来极为刺耳。

虽然他们都只看了一眼,但是,那成了永远都抹不去的记忆。

只有个脑袋在最上面,下面是被轧烂的肢体,没办法组合起来,就被杂乱地堆在一起。唯独那个头颅太过完整,让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上面。眼睛半睁着,显然死的时候是瞪着眼睛的,嘴巴张着,可是,嘴角却有点上扬,是惊愕还是大笑,无从考证了。没有看到其他伤痕,显眼的只有那道从脑门到右眼上的伤,干涸的血渍勉强地连接着两边的皮肤,好像随时都会迸发出来一样。

所有人的腿都像陷入泥沼般无法移动,眼前闪现的都是里外那张诡异的脸。忽然,段小芳失声大叫道,是那个女人,她来复仇了,她来了,她来了……然后就瘫倒在地上,****了,那叫声能把所有死人都吵醒。陈佳莹回过神来,发现老头已经不见了,抽屉也已经关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外面的偏间里,正抽着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好像叹着气,摇着头……

郑风和程惠搀扶着段小芳出了停尸间,陈佳莹跟在后面,机械地迈着步子。

他们重新回到了神经科,邹英仍然呆坐着,一动不动,若不是她的胸口仍然在起伏,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们师兄吩咐他们把她送回了家里,要邹英的父母好好看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解脱出来,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总之要观察。

可是邹英的父母远在外地,路上也要三天两夜的时间。于是,陈佳莹便提出把邹英安置到自己家里去,一来,她父母都在家,可以帮忙看着,二来,她自己也是学医的,可以更好地看护邹英。

郑风和程惠把邹英送到了陈佳莹的家里。程惠就赶往医院去接段小芳,经过刚才的刺激,段小芳还在医院休息。郑风留了下来。

郑风坐在陈佳莹家的客厅沙发上,邹英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他对过。

陈佳莹从厨房端了两杯乌龙出来,冒着热气。郑风双手捧着茶杯,热量从手掌传递到身体各个部分,让他觉得舒适,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觉得?郑风努力镇定,试探着问陈佳莹。

我不知道。陈佳莹定定地注视着手里的茶杯,好像答案就在茶杯里。

会不会是真的,真的是……郑风知道不该这么说,马上就打住了,把茶杯递到嘴边,深深一大口,滚烫的开水也没能让他感觉出来,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只留下喉头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的表情好似欣慰,仿佛只有着疼痛才能告诉他还活在现实中。

我不信鬼神之说,我们都是学医的,如果真有神神鬼鬼的,我们早就归西了,还能在这里讨论这个?别吓唬自己,程惠不是说了嘛,只是个意外,意外,巧合的意外。陈佳莹开始有点恍惚,眼角好象发现邹英在笑,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睛还是盯着空气中的一个点,但是闪着冷冷的光。陈佳莹想看仔细,一眨眼,邹英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安静地像个死人。

可是你怎么解释那伤口,那道伤口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被火车轧死的人身上,还是说,里外是在死后才被推入轨道的。郑风又开始紧张起来,不断挤压着手里的杯子,好象要把杯子碾碎。

这只有里外自己最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去问问外科的同事,看看他们有什么看法。也许,里外是被杀的。陈佳莹也开始激动了。可过了一会儿,她好象又想到了什么,继续低声地说,还是算了吧,警察都已经结案了,不要在纠缠了,再纠缠下去,可能……陈佳莹打住了,她继续要说的话,跟她的信仰想冲突,她是个无神主义者,这是现在唯一能支撑她的信念了。

一片沉寂……

过了没多久,天色就变了,梅雨天虽然过了,但是,仍然闷热难耐。人好象都要发酵了。郑风在陈佳莹家蹭了顿饭后就回家了。当天晚上,陈佳莹和邹英同床,因为她家房子并不大。

天气虽然热,但是陈佳莹坚决不开空调,因为她认为,不是十分必要就不开,总认为对身体没好处。加上自己有关节炎,就更是没福气享受这先进的设备了。房间超南的窗户关着,因为怕晚上可能下雨。门窗紧闭后,房间的燥热反而有所好转,一架电风扇在默默地转着,像个无声的幽灵。

陈佳莹睡外床,邹英靠墙睡。晚上九点多,邹英就睡着了,跟白天没什么差别,只是眼睛闭上了,一样苍白的脸,一样没有表情,直挺挺地躺着。陈佳莹经历了一天的惊魂,早已疲惫不堪,灯一关,躺在自己舒服的床上,没几分钟就去会周公了。

邹英缓慢地坐起来,面向前方,慢慢地转向陈佳莹,皎洁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使得房间内棱角分明。邹英的头上有血滴下来,一滴滴地掉在陈佳莹的脸上,粘粘的,一股腥臭的血味直奔大脑。邹英在笑,那笑跟白天陈佳莹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更直接,更明显。忽然,邹莹头上的一快头皮掉落下来,啪一声掉在陈佳莹的胳膊上,冰凉冰凉的,没有任何温度,邹英右眼到右耳那块皮肤也耷拉在边上,看起来,好象有什么东西要从那个裂口里钻出来,又好象突然之间就要冲出来了,血在止不住地流。陈佳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掉了一床,她已经忘了要尖叫了,一只手拼命地想抖掉那块掉下来的皮,可是好象被沾住了一样,怎么都弄不下来。邹英的表情变了,她在哭,眼了在眼眶里,眼睛血红,一滴泪落下,也是猩红的,是血。那声音仿佛从远古传来,嘶哑而幽怨地念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你们不是医生吗?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

觉得身下一阵湿热,加上脸上被溅到的液体,陈佳莹终于醒了过来,像弹簧一样坐起来。第一反应是看看身边的邹英,一切正常,只是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胳膊,怪不得才有被东西沾住的感觉,她的手的确冰凉。靠近床的一扇南窗户竟然开着,薄纱窗帘在狂风中乱雾,像是被舞者甩起的一头白发,闪着阴冷的寒光。雨水滴在窗台上,又溅到了她脸上,她这才清醒过来。手往床上一摸,再摸摸自己屁股。再也严酷不过的现实,真正的现实展现在她面前。二十八岁的她,在隔了整整十五年之后又重逢了——尿床了。她尴尬之余仍然对刚才的梦记忆由新!她没开灯,怕吵醒邹英,轻轻地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条床褥,准备扑上。刚走到床前,发现邹英已经坐起来了,依然沉默。陈佳莹脸上一阵燥热,忽然又想到邹英是病人,对外界没反应。她就大大方方地换下了床褥,重新躺了上去。可是,邹英还是坐着,跟陈佳莹梦里一样坐着。陈佳莹刚才没睡好,眼皮依然沉重,不一会儿就又沉沉睡去,已经忘了那扇开着的窗了,本来应该是关着的啊。

夜很深了,月光总带着丝丝寒意,陈佳莹在睡梦中觉得冷,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并没有醒。衬着银色的月光,邹英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没人看见,她额头上有道口子正要裂开。

郑风从陈佳莹家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家。对他来说,任何能让他想起里外的东西他都不想看到,更不用说接触了。他转道去了程惠她们的住处。

程惠正在给段小芳换毛巾和热水。段小芳回家后就一直高烧不退,有时甚至昏迷,还呓语不止。程惠正在担心的时候,门铃想了。猫眼里看到郑风正在抽烟,吐出的烟雾让猫眼里的他变得模糊,还扭曲。让程惠产生了些许幻觉,仿佛看到那些烟雾凝聚成了另一张脸,一张眼熟的脸,笑着……又一声门铃声,程惠才像噩梦中醒来那样打了个哆嗦,马上打开门。

平时很少抽烟的郑风坐在程惠的家里,面前临时的烟灰缸已经快满了,那可是一只可乐罐大小的陶瓷杯啊。程惠家的脱排都来不及排除郑风制造出来的烟雾,客厅里烟雾腾腾,程惠还在纳闷,郑风到底带了多少烟,桌面上已经有3个空壳了。程惠只有不停地给他倒水,好缓解郑风喉咙的因过量抽烟而起的干渴。

突然,郑风跳起来,急速冲向程惠家的厕所,抱着马桶,拼命地吐,好象要把体内另一个自己吐出来一样。抽烟过量的效果很明显。他用卫生纸擦着嘴,好象一个醉鬼一样坐在马桶旁边,喘着粗气。

程惠走过去,冲掉了马桶里的呕吐物,搀起郑风往客厅去。夜已经深了,客厅里只点了一盏黄幽幽的等,让房间显得更昏暗。在厕所门口,程惠发现刚才还是关着的段小芳的房门开了,视线随即在屋内搜索段小芳的身影。她就站在厨房的门口,客厅的另一端。一身白色的睡裙使她的脸更苍白,最醒目的是她手里的那把切肉刀和她脸上的笑容。那刀闪出的光芒映着她的笑容,让程惠不自觉地抖若寒蝉。

不管程惠怎么摇晃郑风,他都只像副皮囊一样没回应。段小芳笑得咯咯有声,向着程惠他们走来。程惠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她贴着墙壁,任凭郑风从墙壁上滑落到地板上。在段小芳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连呼吸都摒住了,眼睛紧闭,仿佛已经认命了。可是,段小芳在她面前根本未驻足,只是擦肩而过,进了厕所。程惠探出脑袋,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厕所里的段小芳,她还在笑,面向着墙上的镜子,仿佛在说话。忽然,段小芳又哭了,这个声音更像是程惠所熟悉的段小芳,那么,另一个声音是…………就在程惠不解的时候,看到段小芳举起的菜刀就悬在她自己的脑袋上面,镜子里的段小芳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可脸上却又在笑……锋利的刀口像切豆腐般在小芳的脑袋上划下来,那血红得发黑,让看在一边的程惠竟然有了晕血的感觉。刀停在了段小芳右眼上,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睡裙,像怒放的牡丹,大朵而艳丽。匡当一声,刀掉落在洗脸盆里,段小芳也直直得往后倒去,头部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浴缸的角上。程惠跑去扶住段小芳,血从头部蔓延到她的后背,整个后背也一片殷红,那条睡裙像是被印染成今年流行的款式,由深到浅漫漫转化。

程惠叫来了救护车,直接把郑风和段小芳送去了医院,并打电话给了陈佳莹,当时是凌晨两点。

电话铃把刚睡下的陈佳莹惊醒,电话里是一个断断续续的哆嗦声,呼吸很不稳定,短促。陈佳莹听得直冒冷汗,喂了几声后,程惠终于开口了。

小芳可能不行了,我看到她了……程惠虽然尽量让自己镇定,可在陈佳莹听来还是毫无头绪。忽然间,她也一个激灵,仿佛想到了什么,至少,她猜到了程惠所说的她了,没错,就是她。

程惠,你先别慌,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陈佳莹紧握着电话,急急地问着。

挂了电话,陈佳莹立刻朝医院赶去。房间里只留下黑暗中的邹英。她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冷冷地笑着……

陈佳莹在路上跑着,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路上根本就没人,到处都空旷旷的,只有几个可乐罐子被风到处乱抛,发出孤单的碰撞声,还有路边纸屑和塑料纸袋发出的沙沙声,一副萧条的景象。脖子感到飕飕凉风,陈佳莹一刻不停地往医院赶,没时间停留,也不敢停留。

住院楼里静悄悄的,进了电梯更是死一般寂静。一路的狂奔让陈佳莹的心像被打了一记强心针一样剧烈跳动,感觉血液急速上涌,脸很烫,现在要是放个熟鸡蛋在脸上滚,说不定还能熟了,额头,脖子,背上都在冒着汗,只有手是冰冷的,但也冒着细汗。

电梯里的等忽然灭了。其实这部电梯已经很老了,经常有停电现象,据说是因为电源老化,可惜医院里说资金不足,不能换新的,只能暂时用着。当然,这种事也只有医院内部才知道,万一出什么事,那后果也不用说了,反正也是医院,不就是多几个外伤和尸体的问题嘛。有时想想也让人觉得愤怒不已。可是,什么时候都能停电,偏偏在这个时候。陈佳莹很着急,摸出手机给程惠打电话,没信号。挂上电话,嘴里叨念着晦气。有哭声从电梯门外传来,透着幽幽青光,好象有一大群萤火虫在发光。是个女声,哭了一会儿,又很气愤地怒骂,可是明显中气不足,骂人也软绵绵的;忽然又转成幽怨地诉说……陈佳莹原本已经停了的汗又冒了出来,不同的是冷汗,电梯里唯一的一个风扇明明已经停了,可还是觉得背后有阵阵凉风。陈佳莹瑟瑟发抖,那声音变得越来越靠近,源源不断地往陈佳莹的耳朵里传送:他原本是我的,看上你就把我抛弃了,没想到你也被抛弃了,让那小狐狸精得了便宜。那也算了,万万没想到,在我最危难的关头,竟然视而不见,就因为那小妖精在旁边,你们都应该被审判…………那句被审判,把陈佳莹吓得哭了,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下去了,双手死命地塞住耳朵,可那声音还在脑子里回荡,还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睁开眼睛,周围围了几个小护士,其中一个护士正在摇晃她,还在叫她的名字,她们都一脸的问号。身边的护士见陈佳莹醒了,就把她扶出了电梯,在她们办公室坐下。

护士给陈佳莹倒了杯水,问她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陈佳莹还在发抖,杯子里的水不时得荡起阵阵涟漪。头摇了摇。

那你怎么会晕倒在电梯里?电梯刚要关门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你,才拦了下来,就看到你眉头紧皱,脸色发白,还不停地冒汗,你到底是怎么了?护士盯着陈佳莹关切地问着。

陈佳莹抬起头,看到那日光灯就觉得晕眩,原来是场梦。她知道自己有贫血,没想到会因为跑几步而晕倒。她在苦笑,定了定神,然后就问了那护士段小芳的病房号,道了声谢就走了。在护士看来,陈佳莹有点异样,却又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她只是在医院医生名牌上看到过她,而对陈佳莹而言,她只是个不知名的小护士而已。

医院的走廊还是那么幽暗,特别是晚上,还弥漫着各种药和消毒水的味道。陈佳莹眼睛虽然在搜索段小芳的病房,脑海里却还在想电梯里听到的那段话,或者说是梦里的话。说的他是那么的熟悉,就好象亲身莅临过一样,是谁呢……想着,听到一个房间里穿出惊呼声,不要~~是程惠的声音。陈佳莹打开房门,一阵风袭向她。这里是位于23楼的特护病房,单人间,窗全部都打开着,段小芳瘦弱的身体就站在窗台上,风把她的长发吹起,已经看不清脸了,那样子,忽然让陈佳莹想到了凶灵中的贞子,不禁一个寒战。窗台上的段小芳一只脚站着,一只叫在摇摆,前后前后,不知道哪一下,她会从这里跳下去,可是,她嘴里在笑,还是用刀砍自己那样的笑,痴痴的,悠远的……

段小芳头上的伤口虽然缝合了,可是,上半个脑袋被包得厚厚实实的,包在头发下面,看不清她真实的表情,眼睛也看不见。医院早就熄灯了,留下个安全出口的消防灯,那幽幽的绿光,让这个房间显得很冷,冷到了人心里。

程惠伸着一只手,双腿前后叉开,准备随时冲上去。郑风被段小芳吓住了,紧紧靠着墙壁,还在一个劲地往后退,可是已经退无可退了。程惠早该冲上去了,可是她好象是在犹豫,是在害怕,脚步始终没有前进过。终于,段小芳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句:救我,就我,我还不想死,快救救我。说完,又是一串冷笑,终于,抓着窗框的手松开了,向前一步,最后看到的是她的发梢……郑风发出近乎女人的尖叫声,程惠的一只胳膊还是伸着,腿却在发抖,两眼直直地盯着原本段小芳站着的地方。陈佳莹觉得喉咙在收缩,喘不过气来,脑子里全是电梯里梦见的那个声音和段小芳最后的话,再次晕眩了……

醒来时,自己躺在病床上,天已经亮了,临床躺着的是郑风,床中间坐着的是程惠,正呆坐在椅子上。程惠一直都被称作假小子,短发,干练泼辣,胆也大,上医大时,可是出了名的快刀手,因为不会阿谀奉承,所以,只能在急诊室里混,埋没人才啊!陈佳莹看着程惠,程惠的目光突然收回,仿佛是察觉到了陈佳莹的目光,勉强地笑了笑,显然,她已经很累了。用手搓了搓额头,淡淡地说,今天要开里外的追悼会,上午10点开始。陈佳莹一看手机,已经9点了,马上跳起来,程惠推了推郑风,他突然睁开眼睛,一头汗,吓了程惠一跳,显然,又做噩梦了。

10点过了7分钟,程惠、郑风和陈佳莹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里外父母的家门口,哀乐在很远的地方就已经听到了,还有人在哭,不知道是不是请来的代哭的人,不过,很肯定,他母亲一定伤心欲绝。他们三人走到里外的母亲面前,问候了声节哀,没想到老太太却说:都是那个女人害死了他,看她颧骨那么高,就知道是个克夫命,我怎么就没想到啊~~~~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反对外外跟张建红了……又是一顿哭闹……

三人都知道,老太太说的高颧骨女人就是邹英。陈佳莹想到邹英,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不确定,却又很强烈。那个张建红又是谁呢?老太太手里有一本相册,是里外的,她在翻着,看着,自言自语着,打击很深。忽然,一张脸印入了程惠的眼帘。她急忙拉拉陈佳莹和郑风,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那张照片上,错不了——那天晚上的那个女人,那个仿佛一直都没离开过他们的女人,那个让他们害怕的女人。照片中,这个女人正和里外很亲密的样子,和里外抱在一起,却比里外高出半个头,长得不是很漂亮,却还算有气质。旁边还有个男人,他们都不认识,看着照片,也喃喃地说,当初他们都快结婚了,结果老太太不同意,里外在外面也有了新欢。老太太给了那女人点钱,就把她打发走了。那女人是外地来的,为了里外,跟家里人断了关系,说是嫌里外太矮,配不上她。她是跳舞出身的,却对里外死心塌地。可想而只她受了多大的伤害。后来听说有人看到她在几家夜总会里跳艳舞来维持生活。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谁都知道里外是个花花公子,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么痴心的女人。陈佳莹又想到那天晚上,她除了依然如故的胆怯外,多了份怜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到了火葬场,进行告别仪式。里外的尸体实在不方便展出,只能来了个衣冠冢。玻璃棺材内,是他平时穿的衣物,还有一副金边小眼镜。

不知道什么时候,邹英也出现在了里外追悼会的大厅里。只站在一隅,眼睛盯着里外的衣冠冢,仿佛里外就在里面,她的眼神有点冷,可是还是充满了忧伤,有时又会闪过一死满足。显然没有经过梳洗,穿着睡觉时的衣服,没换过。陈佳莹想叫程惠,可是,她在玻璃棺材的另一头,陈佳莹确认了一下,邹英还在角落,然后赶到程惠那里,等程惠也抬头看时,邹英已经不在那里了。找遍了大厅也没再看到她。

里外的衣冠冢慢慢沉下去,家属们也跟着跑到一楼的焚烧处。在焚烧处的一个角落,陈佳莹又看到了邹英,这次,她的衣服上是血,把玩着手里的东西,转来转去,终于转了过来,天啊,是陈佳莹她母亲的头颅,脸上都是血污。邹英好象故意做给她看,又好象根本就没看到她,自顾自地玩弄着。陈佳莹觉得恶心,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眼前一黑,又晕了。

醒来时,陈佳莹看到眼前的几个人围着她,程惠,郑风,里外的母亲,里外和邹英,手里的脑袋还在……陈佳莹拼命踢腿,甩手,嘴里喊着:不要……陈佳莹的抓狂让在场的人都束手无策,在着急的时候,一杯水泼了上来。只见一个老头手里拿着个白色的搪瓷杯子,定定地看着陈佳莹,脸上湿了,刚才大张的嘴巴里灌进了水,正在使劲咳嗽……

老头慢慢地说,没办法了,常有人这样,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我在这里烧死人已经十多个年头了,见多了,自己保重吧。说完,就继续回边上的小隔间里,看了看墙上的钟,坐下来,听滑稽戏。

老头的话让所有人都觉得飕飕地冷,虽然炉内是熊熊的烈火,可是,在他们看来,确实妖艳的魔鬼。在场的,只有4个人,陈佳莹,郑风,程惠和里外的老母亲。

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都没吭声。司机把电台的音乐调大声,以趋赶这沉闷,结果是个女人在清唱,悠扬而悲哀,气氛变得更冷清。谁都没有听出这是他们以前最爱听的歌曲《memory》,讲诉着一个悲惨的故事。

三个人没有直接回家,又去了那家餐厅酒吧。又特意选了同一间包间,虽然只有他们三个人。坐在包间里,每人都点了一杯伏特加加冰。陈佳莹一饮而尽,一个深呼吸后,她开口打破了沉默,入夜以来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陈佳莹含着泪问着。

程惠呆呆地望着陈佳莹的空酒杯,不作声。

因为我们是罪人。郑风深深一口烟,吐着烟雾。用手抓起杯中的一个冰块,塞进嘴里。那冰冷的感觉是那么熟悉,却远远不及那种冷。我们都会像这冰块一样,被融化,消失,为了我们的罪。

程惠把嘴唇咬得惨白,没有办法了吗?她在问着自己。虽然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当然也不知道解决的方法。

我们是刀俎上的肉了,被切只是时间问题。郑风好像很有觉悟地说着。

我要离开这里了。程惠喝了一口酒,刺激的感觉穿肠而过,觉得爽快了很多。我要去德国,继续进修。

又是一片寂静。杯子里的冰块都化了,化成了水,一点看不出曾经是块冰块。

程惠先离开了酒吧,直接回家了,尽管那是最不想回去的地方。其实在一周前,她就已经在作去德国的准备了。是第二天的机票。

郑风送陈佳莹回家,到陈佳莹居住的小区门口,他们分手了。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各走各的路。

站在门口,陈佳莹摸上门上的把手,一阵刺骨的冷从手上传到了大脑。手像是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再慢慢地试探着摸上去,一切正常。转动把手,推门而入。屋里没有灯光。陈佳莹看了看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父母也应该睡了。陈佳莹直接走像洗手间去洗脸刷牙,准备睡觉。

手摸上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是什么东西滑腻腻的,等开了,墙上是一片红色,她的手上也是,地上,从客厅延伸到厕所,浴缸里好像有东西,一切都映在了陈佳莹的眼里。她母亲的头,父亲的头,杂乱的肢体,仿佛是被撕扯开的破衣裳。被扔在了浴缸里。母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在火葬场里看到的一样的表情。她冲出卫生间,敲门声响起。她本能地向门口跑去,开门要往外跑。撞上了门口的郑风。郑风见她如此慌张,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表现地那么勇敢,在陈佳莹看来,他简直就成了救世主。眼泪已经被遗忘了,只有张得很大的嘴巴和眼睛。郑风扶着陈佳莹进屋,看到屋内的血,寻着血走去,他也看到了厕所里的一幕。等他转身出厕所的时候,陈佳莹面前已经站着浑身是血的邹英,而那目光根本就不是邹英的,是照片上那女人的眼神,一样那么幸福。邹英手里那着剌肉的刀,那样子像极了段小芳。郑风当时就腿软了。邹英的刀在陈佳莹身上一刀又一刀地剌着,那声音是郑风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而陈佳莹却没有一丝反抗。她已经被吓死了吗?可是明显地听到她在应答着邹英,如果那个还是邹英的话。

邹英每剌一下,就停下来说一段话:知道吗?里外一直都暗恋着你。又剌一下。

知道。陈佳莹没有任何表情地答着。

他本来是我的,就因为你在情人节被男人甩了去找他,他才离开我的,知道吗?又一下,血流如柱。

知道。陈佳莹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可是后来你又转向别的男人,他从来没有为哪个女人这么伤心过。那个时候,那只狐狸精趁虚而入,夺走了他。是吗?刀子不留情地剌着。邹英眼里满是悲愤。

是的。

可是,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永远都是我的了。但是,他仍然很想念你,为了他,你也一起来,好吗?邹英的表情转为绝望和深深的哀伤。

好的。

一刀深深扎进了陈佳莹的心脏,陈佳莹好像苏醒了,看着胸口的刀,血在不住地流,还有眼前的邹英的笑,她也笑了。仿佛是种解脱,是种赎罪。

邹英转向呆在一边的郑风,还是在笑。你们有资格做医生吗?我被强盗袭击,抢走了我辛苦赚来的钱,我竭力反抗,喊破了嗓子,这么多人的街上,只有看的人,却没有出手相助的人。我被打成那样,也没有人救我。好容易看到你们,身为医生,却远远地逃跑了,你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看看我的身体吧。邹英露出了胳膊。是尸斑。郑风一眼就认出来了。难道……郑风的表情让邹英很满意。没错,其实,在里外死那天,这个女人就已经死了。可是我还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便宜她了。我让她的灵魂继续留在这个躯壳里,受尽我的凌辱和折磨。让她做尽天下所有的肮脏事,丑陋事,凶恶之事!医生?!本来就是沾满鲜血的人的雅称而已,她现在已经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郑风不知道是自己眼花还是事实,邹英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是李建红,头上的伤口还在,血已经凝固成黑色的污物,半边脸到身上都是。一个是邹英,满手的血,刀还握在手里。笑着……一声尖叫后,一切归于平静。

程惠在上飞机前的一刻,接到通知,说是陈佳莹一家被灭门,凶手是郑风,因为意图不轨未遂而转为凶杀。

程惠提着箱包,头也不回地上了飞机。飞机平安到达了德国汉堡机场。

程惠准备在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她信了天主教,每个礼拜都去教堂,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研究所里,她忘我地工作,还是一样地干练。但是,她从来都不一个人呆着,连住的地方都是和别人一起合租的公寓。

可是,要来的,终究会来。

一天下班后,她照例回家。可是,她的两个室友都不在。时间总能让人忘记很多事。可是,那事从来没有在她脑海里消失过,时间只是让恐惧变淡了。

她吃完东西,打开手提电脑,准备上网。MSN突然弹出个窗口,是个多人聊天的模式。进去一看,恍惚了,其他的人分别是:陈佳莹,郑风,里外,邹英,段小芳和张建红。

程惠一开始以为是巧合,终究心里还是害怕的。突然,叫段小芳的打除了一行字:程惠,德国好吗?我们这里很冷,又潮湿,还很想你啊……很正常的一行字,唯一不正常的是,程惠看到每个字都在滴血,一直往下淌着。

程惠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她想关掉窗口,怎么都关不掉,里面的字继续在流血。关电脑电源也没用。她想到了逃跑,去开门,打不开,只有一扇窗开着,13楼的风也很大。程惠绝望了。她坐到了电脑前面,打起字来:你们还好吗?我也想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屏幕里的陈佳莹打了一行字:一个笑脸,我们是好朋友啊,少了你,我们很不习惯的。那么轻松的话语。可是,一样,每个字都在滴血。

我出不去了吗?我出不去了,出不去了,出不去…………程惠毫无意识地打着同一句话。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他们死时的模样,可是,都在笑,笑声很温暖的,为什么表情却如此恐怖。程惠打了正个屏幕的出不去,一直都在打。血从脑袋上涌出来,一道裂口出现在了她的右眼上,一直到头顶……嘴里念了一句,还是逃不过,终于来接我了吗?可是,手指还是没有停止,继续打着,出不去……

程惠的室友回来时,程惠已经一头栽倒在电脑前,屏幕上全都是出不去的字样,当然,德国人看不懂。他们报了案。法医认定是心脏病致死,可是,无法解释她头上的那道伤口。这套公寓在一夜间就搬空了。13楼的102室,成了一个传说……每到晚上,就有一群人在里面唱歌,很热闹的样子,大家都很幸福地在一起……

为了消除恐惧心理,从此,很多高层都消除了13楼的楼层,跳过13楼,12楼上就是14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