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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0074章赵风


  秦军畏惧马服子的传闻,在赵国君臣中激起了非同寻常的反响。

  孝成王第一次听到,也只是笑了笑而已。可短短旬日,先后有二十多位大臣向他禀报巷闾市井的这个消息,越说越有本,越说越有证,孝成王也不禁怦然心动了。这日平原君进宫商议上党粮草事宜,孝成王笑着问了一句:“人言秦军畏惧马服子,王叔可曾听说?”平原君稍事沉『吟』道:“老臣早已听说,唯恐流言有诈,故未敢报王。”“王叔所虑原是不差。”孝成王思忖道,“然则事出有因,能否派出密使斥候查勘一番?”平原君道:“王有此意,老臣自当部署查勘。”

  旬日之内,斥候从上党陆续回报,秦军将士中确乎流传着各种马服子父子的故事,兵士们夜间在篝火边闲话,也是高一声低一声地说马服子如何如何,然则却始终没有听到怕马服子的说法。只有一个乔装成河内运粮民夫混入秦军营地的斥候说,他听到秦将王陵高声大骂:“鸟!马服子没来撤个甚!廉颇老卒会打仗么?过夏生擒这个老匹夫!”又过旬日,派到咸阳的密使回报:咸阳国人也多议论只当年马服君胜过秦军,目下武安君虽则不行了,但只要廉颇统军,秦军哪位大将都可胜得这老卒,秦国照样灭赵。最重要的,是密使通过楚国大商,与秦国国尉府的几个吏员有几次饮酒聚谈。吏员们都为武安君即将辞世长吁短叹,但说到战局,却也都是轻松随便,说王龁可能与马服子不相上下,但对付老廉颇绰绰有余也。

  平原君揣摩再三,不知如何决断了。

  平心而论,平原君对赵括的种种做派很是不以为然。对赵括的兵家才能也实在是心中无底。然则三年过去,两国大军对峙终须有个结局,长守也不是出路,加之白起将死,莫非当真到了扭转乾坤的时机?若有此千古良机,自己却因一己好恶而埋没良将,岂非赵国罪人了?至少,赵括举荐的李牧。平原君是极为赞赏器重的,一番长夜谈,立即任命李牧做了云中将军。若赵括有李牧那番沉雄气度,夫复何言?若说选将,平原君是本能地喜欢李牧。然则回头想去,李牧也没有赵括那般激情勃发才思喷涌谈兵论战从容如数家珍;再说李牧比赵括还年轻,军中尚无声望,震慑六十万大军谈何容易?相比之下。赵军将士多有当年马服君部将,几乎人人都对少将军赵括钦佩三分,赵括统军,决然不会生出将令不行的尴尬。可是,老将军做何想法?三年前自己与老将军在军前有约。誓言为老廉颇做邯郸根基,自己一退,老将军何以处之?

  辗转反侧一夜,仍是莫衷一是。清晨寅时三刻离榻。平原君还是赶着卯时进宫了。孝成王正听蔺相如禀报列国情势,见平原君进得书房,摆摆手教蔺相如稍等,转身对着平原君一笑:“王叔匆匆而来,想是查勘有定?”平原君将各方回报一一说明,末了道:“此事老臣难决真伪,但凭赵王决断。”孝成王听得兴奋,拍案道:“果真如此。天意也!”“我王差矣。”一直安坐静听地蔺相如突然『插』话,“邯郸传闻,臣亦闻之。姑且不说,此等流言完全可能是秦国用间。但以实情论之,马服子不可为将也。”

  “却是为何?”孝成王有些不悦。

  蔺相如神『色』坦然道:“赵括才名虽大,却只是据书谈兵,不知据实应变之道。用赵括为将,犹胶柱鼓瑟也。”

  “胶柱鼓瑟?此话怎讲?”

  “调弦之柱被胶粘住。瑟便无以发声。赵括为将。如同胶住了五十万大军变通之道,唯余猛攻死战一途。后果不堪也!”

  赵孝成王一时默然,思忖片刻笑道:“上卿对赵括之论,未免偏颇过甚了。”

  “老臣论才,但以公心,上天可鉴!”

  “也好,本王与王叔思谋一番再说。”孝成王一摆手,显然是要蔺相如不要再说了。蔺相如本已经成为隔代褪『色』的老臣,与孝成王远非如与惠文王那般君臣笃厚,更兼孝成王已经显然断定他论才不公,再评说赵括则是适得其反。蔺相如毕竟明锐,如此想得明白,一拱手告辞去了。

  次日,邯郸又传开了一则消息:蔺相如与廉颇有刎颈之交,诋毁马服子,图谋朋党私利。传闻沸沸扬扬,几日之内朝野皆知。平原君觉得这则传闻实在蹊跷,进宫提醒赵王当机立断,否则上党大军不稳,邯郸民心也不稳。虽未明说,平原君却是显然希望赵王将廉颇蔺相如之传闻看做秦国用间,打消起用赵括之念,抚慰廉颇而平息流言。谁知孝成王已经在传闻流播之时,召见赵括做了一次长夜密谈,此刻却是另一番思谋。平原君一催,孝成王当即断然下书:拜马服子赵括为大将军,统帅上党大军决战秦国!

  消息传出,邯郸国人奔走相告,一时满城欢腾,朝野臣民尽皆慷慨请战。孝成王大是振奋,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顺天应人的圣明决断,立即又下了一道王书:三日之后,亲自率领举朝大臣为大将军郊亭壮行。

  王书颁出,孝成王立即召平原君进宫,要平原君前赴上党坐镇,一则督察大军,二则做赵括大军的粮草辎重总后援。实际上便是赵括代廉颇,平原君代赵括,孝成王坐镇邯郸做最终决策。平原君不假思索,慨然应允。赵王已经即位七年,诸多事体已经流『露』出独断迹象,自己若执意守在邯郸领政而推辞赴军,实在也是不妥。大计已定,在君臣计议统筹粮草的诸般细节时,老内侍来禀报,说马服君夫人抱病求见。

  “快请。”孝成王已经站了起来走向门厅。

  赵奢遗孀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夫人了,拄着一支竹杖欲待行礼,被笑盈盈的孝成王搀扶住了。虽则如此。老夫人还是执意向孝成王微微一躬身,方才坐在了内侍搬来的绣墩上。

  “老夫人,大是安康也!”孝成王笑着高声一句祈福辞。

  “君上,可是用赵括做了大将?”老夫人突兀一问,神态分外清醒。

  孝成王点头笑道:“对。马服君将门有虎子!”

  “君上差矣。”老夫人摇摇头,喘息几声平静了下来,“马服君在世时,曾几次对老身说及:若赵括为将。必破军辱国。老身问何以见得?马服君说,赵括三病,无可救『药』。”

  “三病?”平原君不禁笑了,“哪三病啊?”

  “读兵书寻章摘句,有才无识。”

  “马服君屡次被儿子问倒,气话,不作数也!”孝成王大笑。

  “盛气过甚,轻率出谋。易言兵事。这是二。”

  “此等断语大而无当,老夫人何须当真!”

  老夫人不断摇头,自顾认真地说着:“其父在时,但受君命为将,不问家事而入军;王室赏赐。尽皆分与将士共享;亲友者百数,无携一人入军。而今赵括为将,王室赏赐归藏于家,用以大买田产;在军不亲兵。升帐则将士无敢仰视……此父子原非一道,愿我王收回成命,毋得误国。”

  孝成王一阵默然,终是禁不住道:“老夫人,此等细务纵然有差,亦非为将之大节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独对赵括之秉『性』细行大加苛责?如此说来,廉颇老卒无文。蔺相如曾为乞食门客,都做不得栋梁之材了?”

  老夫人默然良久,喘息一声道:“知子莫若父母也。君上执意用赵括为将,请君上准许老身与族人,不连坐其罪。”

  “准请!”孝成王慨然拍掌,“马服君有首败秦军之功,老夫人与族人自当免坐。赵括建功之日,老夫人与家人族人却要一体封赏!”

  “父母之心。唯天知之也。”平原君叹息一声过来抚慰。“老夫人,言尽于此。此等话不要再说了。成命一出,军心民心不可『乱』也。”

  老夫人不再说话,抹着眼泪点点头,被侍女搀扶去了。孝成王看看若有所思地平原君,转身一声吩咐:“宣赵括进宫。”

  上党相持进入第三年时,赵括的军务日见减少,后来简化为一件事:每月在邯郸与上党间来回一次,在邯郸国尉府统筹输送粮草,在上党廉颇大帐交接粮草。虽说再也没有与廉颇横生龃龉,毕竟是话不投机,赵括与廉颇几乎从来没有磋商过战场见识。但赵括也绝不是无所事事,更不是没有了见识,相反却是更忙碌了。这忙碌,是本职军务之外地诸般军情揣摩。只要在上党,赵括总是到赵军壁垒逐一踏勘,回到行辕便绘制一幅壁垒图。两年多下来,赵括已经将两大防区的四十六处壁垒全部踏勘完毕,四十六张大图也全数画完。在武安君白起将死的传闻流播之时,赵括又再次对所有壁垒踏勘一遍,回到行辕对照壁垒图,竟发现所有壁垒三年来都没有丝毫变化。赵括顿时愤怒了,立即带着大卷壁垒图兼程赶回邯郸,连夜求见孝成王。这便是赵括与孝成王的那次长夜密谈。赵括的一番话使孝成王大为震撼:“老廉颇曾对平原君声言:但有战机,自当攻秦。既然如此,便当逐年做攻敌之备,或设置器械,或前移壁垒,或隐秘挖掘前出地道。然则,全数壁垒三年无变,赵军何有攻敌之心?如此坚壁防守,臣实不解老将军终将如何!”

  看着满满摊了几大案的壁垒图,看着已经变得黝黑精瘦地年青将军,孝成王心下感奋不已,不禁拍案感喟:“马服子啊,白起这恶煞终是要到头也!你若为将,却当如何?”赵括一声长叹:“惜乎赵括生不逢时也,竟不能与白起并世交锋!”孝成王双眼顿时大亮:“马服子期盼与白起对阵,壮哉壮哉!”赵括坦然道:“固国不以山河之险,胜敌不以弱将而成。若我国人将战胜之道寄予白起之死,便是侥幸图存之心,实不足取也。军势当攻则攻,当守则守。岂能以敌方何人统帅而定策?若此作为,田单以商贾之身,不当抗击乐毅也。白起纵是方今战神,也须得以战场之法打仗,何惧之有也!”

  这番夜谈,使孝成王对赵括骤然有了沉甸甸的感觉。决战决胜地气度并非人人都有,对于大将,则更是难能可贵。老廉颇以勇气闻于诸侯。然则也并非没有过畏战守成之心。当年秦军铁骑进犯阏与、武安时,老廉颇畏惧不敢出战,今日又如何能说不是?当年之秦军也是所向披靡,山东六国对秦军无一胜绩。若依寻常之才,赵军自然只能据险防守了。然则恰恰是父王慧眼决断,不用廉颇,不用赫赫盛名的乐毅两子,却毅然起用了喊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赵奢。才有了那场大胜奇迹,才一举使赵国与秦国比肩而立。若无此举,赵国安得大出于天下!而今面对天下畏如尊神地白起,赵括独能以求战之心对之,且战场踏勘如此扎实。能说是轻躁气盛之心?有得赵括此人,未尝不是赵国又一次大出的机遇,你赵丹若无父王慧眼决断之胆识,便将永远失去这再也不会重现地千古良机。

  唯其如此。孝成王的心志丝毫没有动摇。

  此刻,孝成王要做地,是抚慰赵括,使他毋得受老母之言而『乱』其心。及至赵括匆匆进宫,听孝成王平原君一说,轻松地笑了起来:“老父终生轻我,原是尽人皆知。老父此话,非但对老母说过。也对先王说过。赵括若是计较在心,却是成何体统?”平原君不禁大笑:“马服君父子,天下一奇也!父子相轻,直言相向,连带老母卷入,却谁也不做计较。”转而低声笑道,“少将军若要置买地产,先不要忙。此等事老夫帮你。先打仗再说。”赵括朗声大笑道:“人言诚可畏也!我在武安谷地买了六百亩草场,那是专一为我千骑队驯马之所。传入老母耳中。便成了置买私产,夫复何言?”平原君不禁惊讶了:“大将军千骑护卫,自有军马,何劳自己买地驯马?”赵括笑道:“去岁之时,李牧受我之托,在阴山林胡部族为我买得六百匹未驯野马。我想尽快就近驯出,替换千骑队老马,使千骑队成为一支风暴铁骑。君不闻白起但在军中,必率三百铁鹰锐士么?”孝成王听得大是感奋,立即吩咐身边老内侍:“立传王令:再赐大将军黄金千镒。”赵括毫不谦让,慷慨一躬:“谢过我王!”平原君又是一阵大笑:“壮哉马服子!老夫做你督军使了!”君臣三人同声大笑起来。

  三日之后,当初秋地太阳堪堪挂上雄峻的箭楼飞檐时,邯郸西门外已经是车马辚辚行人如『潮』了。赵孝成王亲率百官从官道西来,邯郸庶民万人空巷,从四面八方拥向那座古朴硕大的迎送石亭,欢呼雀跃地堆在山丘,挂在树梢,矗在任何一个可以遥望石亭与官道的塄坎上,都要一睹以与白起并世对阵为荣的年青大将军地风采。

  日上半山,遥闻鼓声大作号角连天。邯郸西门外军营旌旗飞动,一彪军马如火焰般掠地卷来。片刻之间,一杆红『色』大纛旗一个斗大的“赵”字满当当涌入眼帘。大纛旗下,一员黝黑高挑地英挺将军端坐在雪白的战马上,大红绣金斗篷猎猎舒卷,头顶帅矛灿灿生光,一身棕『色』紧身胡服皮甲,直是天神般威武。身后千骑更是一『色』地红鬃阴山烈马,仅仅是那隆隆如战鼓般整齐的马蹄声,便使人皆骑『射』的赵人一片喝彩。及至骑队风驰电掣般卷来,又在亭外半箭之地齐刷刷山岳般骤然人立,漫山遍野响彻了“上将军万岁!”“马服子万岁!”的欢呼声。

  朝臣夹道,乐声悠扬,孝成王踏着厚厚地红毡迎了上来,对着迎面大步走来的赵括,从身后内侍地托盘中捧起了硕大沉重地青铜酒爵。赵括拱手一声“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双手接过青铜大爵汩汩痛饮而下。一连三爵凛冽赵酒,赵括面颊飞红,慷慨高声道:“我王亲率朝野臣民为臣壮行,臣请歌一曲,以明心志。”

  “好!”孝成王转身一摆大袖,“乐工,《赵风》!”

  战国谚云:秦赵同宗。赵人乐风与秦人乐风如出一辙,同是慷慨豪迈几如嘶喊,同是肺腑悲声苦绝其心。《赵风》一起,黄钟大吕弦管激扬。赵括锵然拔出弯月胡刀,青光闪烁间一声清越高绝地嗓音破空而出:

  兵书千卷雕弓天狼

  九州烽烟壮士何伤

  铁衣胡马长驱上党

  扫灭秦虏大赵煌煌

  随着响遏行云地一声高腔,赵括的弯刀入鞘了。满场人众肃然无声,孝成王泪光盈盈,对着赵括深深一躬。骤然之间,欢呼声震天动地淹没了邯郸郊野。赵括挺身向孝成王一拱手,飞身上马。一阵鼓声,一片飞动的火焰卷着一点雪白绝尘去了。孝成王望着远去的马队,久久伫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