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抬头,看见宫门口大书“景泰殿”三字,方知道这是皇帝的寝宫。心想,皇后带她来这儿干嘛?不是说那个皇帝病得快死了吗?景泰殿守卫森严,宫女太监来往穿梭,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见皇后娘娘来了,全都低头跪了下来。王皇后把手一挥,示意平身,问从里面小跑步迎出来的一个老太监:“胡公公,陛下怎么样了?”胡公公长得十分瘦小,摸约六十来岁年纪,一双小眼睛看人的时候精光闪闪,躬身答道:“陛下……陛下还是不肯服药……”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王皇后似乎并不关心周明帝有没有服药,站在殿下兀自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说:“胡公公,你伺候过大周朝先后两朝皇帝,是宫里的老公公了。”胡公公忙说:“奴才十三岁就进了宫,到今年整整五十三年了,能伺候主子们,是奴才的荣幸。”王皇后喃喃自语:“十三岁啊……,五十三年,时间可真不短。胡公公,哀家这就要去看看陛下,你带路吧。”
胡公公忙答应一声,在前面引路,说:“太子殿下刚才来过了,郭大人说有要事禀报,又急匆匆走了。”云儿暗想,不知又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皇帝病得随时有可能翘辫子,他怎么能走开呢,万一有个什么……那可怎么办是好!王皇后却一点都不担心,咕哝一声表示知道,顿了顿问:“哀家对朝廷里的事越来越不关心了,哪个郭大人?”胡公公说:“郭敬之郭大人。”王皇后眉头皱了一下,“郭敬之?就是那个兵部侍郎,殿下以前特意派他去外地办事的那个?”胡公公点头说:“郭大人现在是兵部尚书啦。”
王皇后哦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云儿松了口气,刚想趁乱溜走。王皇后却指着她说:“你过来。”云儿只得跟在她身后一起进去。胡公公一直目不斜视,这时看了她一眼,想知道是谁如此得皇后娘娘的欢心,见到她的样貌时,却愣了一愣,一副活见鬼的神情,随即用话掩饰自己的吃惊,“娘娘,陛下刚刚睡着了。”王皇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甚在意说:“没事,我就在这儿坐坐。你吩咐下去,谁也不得打扰,就是殿下来了也不行。”
胡公公答应一声,带上门要出去。王皇后叫住他,“还有,你去一趟御药房,让孙毓华把药送过来。”胡公公以为她要亲自劝陛下服药,连忙去了。
云儿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偌大的景泰殿,烛火通明,床上躺着半死不活的皇帝,身边坐着一言不发的皇后,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好无聊地把玩手指。
王皇后自顾自想自己的事,过了会儿却突然冒出一句:“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不好?高不高兴,快不快活?”不等云儿回答,叹了口气说:“我是一点都不快活的,处心积虑这么些年,原来一切不过尔尔。这座冷冰冰、阴森森的皇宫,不知葬送了多少人的一生。活到现在这个份上,我早已经厌倦了,生也罢,死也罢,全都不关心了。”看了眼龙床上的皇帝,陷入沉思,像是自言自语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陛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理朝政,整日跟道士们混在一起的呢?是从安贵妃去世的那天便萌生了白日飞升,好上穷碧落下黄泉去找她这样的想法,是吗?”
云儿听的心脏突突突乱跳,原来昏庸无道的周明帝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沉迷于开炉炼丹、求仙访道的吗?那个王皇后口中所说的安贵妃又是何许人也?
王皇后顿了顿,又说:“所以你也不服药,一心求死,好跟她在地下双宿双飞、白头偕老,是不是?可是江山社稷呢,大周朝一百七十余年的基业呢,我们孤儿寡母呢,你统统不要了吗?你死后有何颜面去见燕家的列祖列宗?”说着一把扯过云儿,大声质问:“就算我们孤儿寡母对不起你,可是她呢,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睁开眼看看她吗?”
云儿当场吓得瘫软在地上,差点晕死过去,哆嗦着唇连话都不会说。什么?自己是眼前这个快要死的人的女儿?皇后是不是疯了?胡说什么!云儿抬头愕然望着面容有些扭曲的王皇后,知道她不但没有疯,反而清醒得很。
王皇后一把拽起云儿的手,面无表情说:“你过来。”云儿倒在地上不肯动弹。王皇后冷冷说:“你父皇就要离开人世了,你不过去看看他?”云儿被她的话吓得头昏脑胀,迷迷糊糊说:“你弄错了,我爹爹是御史大夫云平,不是他。”王皇后对着周明帝冷笑说:“你看,这就是你的报应,连你亲生女儿都不认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