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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十年懵懂百年心(3)


燕苏登基后勤于朝政,寝殿的灯火常常通宵不灭。群臣因为周明帝信道误国数年不曾上过早朝,如今新皇虽然年轻,却勤政爱民,心喜之余不免又担忧起来,常常进谏要他保重龙体。燕苏却置之不理。某一日的午后,他伏案批改奏折,因为连日来太过劳累,于是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却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冷声问:“谁在外面喧哗?”其实算不得喧哗,只是他最近常常难以入眠,一丁点动静都能把他惊醒。

冯陈忙进来说:“有人把东西扔在景泰殿门口,上面写着……陛下的名讳……微臣该死,竟然被人闯进宫来都不知道……”燕苏一手轻轻按着太阳穴,打断他问:“什么东西?呈上来。”一个普通的长形木盒,大约三寸长,一寸宽,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把剑,剑身细窄,锋刃薄利,阳光下视之如一道白练,耀眼逼人,赫然是四大名剑之一的蝶恋剑;另外还有一封信,一根木簪。他眼睛盯着木盒,大声问:“谁送来的,人呢?”颤抖着拿起木簪,紧紧拽在手心。

信是东方弃写的,告诉他云儿因为伤势太重,不治而亡,如今物归原主,请他爱惜天下百姓,当一个有道明君。他要走了,也许再无相见之日,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就此别过。

冯陈见燕苏看了信后神情不对,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整个人摇摇欲坠,忙问:“陛下,出什么事了吗?”燕苏恍然地摇了摇头,问:“今天什么日子?”冯陈忙答:“十月初八。”燕苏喃喃地说:“十月初八,十月初八……”手上的信轻轻落在地上,他无力地挥了挥手说:“没事,你下去吧。”

一个月,原来云儿已经走了整整一个月!他突然抓起桌子上的木簪,对准左手手心狠狠刺去——

鲜血霎时染红了桌上成堆的奏折,他完全不管。只有这种肉体上的痛才可让他暂时忘记心里的痛。

他从小到大学会的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暴制暴,还有以痛抑痛。

燕苏当晚高烧不退,数个御医开了方子都不管用,因此罢朝长达半月之久。不少群臣见返回的奏折上沾了血渍,不由得窃窃私语,都在背后议论燕苏是不是身体不好,有什么不治之症,不然年纪轻轻,怎么会咳血?又有人说燕苏当太子时杀性太重,损了阴德,恐非福寿之君。幸好半月后燕苏康复了,才终止了甚嚣尘上的流言,新建立的朝廷得以稳定下来。

他病愈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大理寺的天牢把晋南王燕齐亲自接了回来,并让他住在宫里,请了许多有名望的大儒教他治国安民之道,甚至亲自教他武功,对他要求非常严厉。燕齐十一岁,燕苏就让他处理文武百官的奏折,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十二岁时,燕苏让他一个人以钦差的身份下江南处理水患;十三岁时,交给他数万精兵镇守边关。燕苏此举引起不少大臣的侧目,就连丞相王斐也劝他“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他恍若未闻,一意孤行。

次年,燕苏改年号“思云”,亲自到京郊外的同安寺祭祀。他在这里住了三天,听着寺里悠远绵长的钟声以及整日绕梁不绝的木鱼声,心中难言的疼痛和悲伤仿佛得到暂时的释放。原来看似简单、木讷、重复地做一件事,其实饱含人生的喜憎哀乐。那一声声浑圆嘹亮的佛号,似乎有治愈人身心的力量。

夜深人静,他日复一日难以安睡。云儿如果真的走了,为什么一次也不曾进入他的梦中?她至死都还带着那支木簪——

纵然一世功名,亦换不回伊人倩影。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遥忆当年,言笑晏晏,而如今形单影只,徒留寂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