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呆住了，怔怔问：“当时发生什么事了？也是有人刺杀你吗？”
他不答，整了整衣服，缓缓说：“我一直忘不了这把剑刺进胸膛时的情景，剑尖划破衣服，冰凉刺骨，一开始并没有感到疼痛，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然后血如泉涌，头晕目眩……每一个细微的感觉，每一个动作，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全部都记得。当年我只有十三岁，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为背不出四书五经而烦恼，逼着侍卫偷偷教我练剑，还有母后，总是带着慈爱的笑容略含责备看着我的母后……”再也说不下去，流着泪崩溃道：“可是我忘了，我忘了用剑刺进我胸膛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因为太恨了，恨到骨肉相连，与全身血液融为一体，恨到忘记了。
云儿第一次见他如此悲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他在不可一世，权势显赫的外衣下，竟有如此多不为人知的痛苦，想了半天说：“你不要难过了，现在不是都好了么——这里有桂花云母糕，吃一片就好了。”
燕苏白了她一眼，当他是三岁小孩哄呢，激动地说：“我一直在找这把剑，八年来从未放弃过。哪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人呢？当年使这把剑的人呢？”眸中露出伤痛怨恨之色。早就练得意志如铁的他这么多年来首次情绪失控，昔日永世不忘的伤痛在她面前袒露无遗，讳莫如深的往事却对她娓娓道来，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今晚这是怎么了。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的一国之君，万民之主，怎么能对人推心置腹，不加掩饰？怎么能有软弱悲伤痛苦这些负面情绪？
云儿见他双目圆睁，眸光如索命的厉鬼，心里微微一痛，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于是宽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大了，也许，也许刺杀你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不然蝶恋剑为什么会落在失失手上？他摇头，“不，我知道，她没有死，一定还活着。”云儿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肯定，迟疑许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那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如果仅仅只是一桩刺杀未遂事件，他应该不至于如此痛恨，暴戾，凶残——
他仰头看向屋顶，许久后说：“很大很大的一件事。”大到天崩地裂，晴天霹雳亦不足以形容。
俩人许久没说话，房内一片沉寂。烛火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原来是灯芯爆开了。她拿起剪刀，咔嚓一下将灯花剪去，室内顿时暗了一些。推开窗户往外一瞧，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阶前的美人蕉化成一团黑影，只听见廊下嘀嗒嘀嗒的雨声，左一下右一下，像细细吟唱的箫声。她回头说：“雨小了，你若没什么事，我便回去睡觉了。”
“今天接到宫中送来的书信，父皇病危，我必须尽快赶回去。”他很突兀的开口。云儿不明白他为什么告诉她这些，“然后呢？”他看着她，淡淡说：“你和我一起回京，明天就动身。”不是商量的态度，而是命令的语气。看着她左眼下蓝色的泪痣，望着她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双眸，不禁疑惑，明明以前没有见过她，为什么会有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感觉呢，熟悉的像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朝夕相伴。
云儿吃惊过后，断然拒绝：“我不去。”他冷下脸来，大为不悦，“这可由不得你做主。”她怒了，冲他吼：“你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要好好对我，可是为什么总是威逼胁迫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去京城？我一点都不想去。”这人太过霸道无理，完全无视他人意愿。
若在平时，龙泉剑早就架上她脖子，不由得她不点头答应。可是这次他颇有耐心，问：“你为什么不想去？”称得上是好言好语，好声好气。云儿不但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反而怒不可遏，跺脚道：“不想去就是不想去，难道还有为什么吗？”他冷笑一声，“因为东方弃么？”云儿心生警觉，盯着他问：“你什么意思？”东方刚刚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他不会是想恩将仇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