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明亮而温和的阳光照在这个俊美无双、脸色略带苍白的年轻男子身上,再华美的词章,再绝妙的丹青也难以描绘,可惜说出的话却大煞风景,比他腰上的龙泉剑还锋利,“哼——,猪也没有你能睡。”她气得跳脚,一大早的,欺人太甚!吼道:“你才是猪八戒!”
云儿见他手一扬,眼前一晃,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只觉脸上一痛,似被暗器偷袭,强劲的真气逼得她差点站立不住。踉跄了下,惊疑不定,待发现手上一片漆黑,突然反应过来,冲到铜镜前一看,满脸都是墨汁,差点晕倒在地。
他转过身,见她素净的小脸此刻花的像只黑猫,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怒火中烧,里面清晰地、深刻地倒映着他自己的身影,小小的、模糊的他,那么的微不足道,又是这样的举重若轻,像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无限在瞳孔里绽放,永恒在刹那间收藏。
他愣住了,如遭雷击,瞬间回过神来,轻笑出声,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弯腰拾起毛笔,放在她左手心,“洗干净。”又将一张药方放在她右手心,“去抓药。”声音虽然轻柔,却不容拒绝,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和气势。
看着她嘟嘟囔囔、不情不愿离去的背影,他不由得陷入沉思。明知她诡计多端,狡猾奸诈,为什么还是这样毫不怀疑地信任,甚至任由她酣睡在自己卧榻之侧?为什么屡次遭她戏弄,每每气得想要杀她,总是会手下留情?为什么不能忍受她的逃跑,马不停蹄,兴师动众也要把她抓回来?
因为她有杀他的机会却没有杀他,是这样吗?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是一个例外——他如此解释自己的反常。
云儿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脸上的墨汁洗干净,脸都搓红了,差点揉破了皮。心里越发认定他不但是喜欢男人的变态,还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将药方扔给冯陈,转身就走,凭什么她一大早起来不但要忍受变态的袭击,还得跑腿抓药,而有些人却能闲闲地坐在门口看风景?
冯陈不悦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一句话不说——”挥动手里的素笺,“这是什么意思?”她翻着白眼没好气说:“你家主子的命根子。”他大概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不然不会需要药物辅助治疗。冯陈看后,脸色顿时变了,显然他也明白过来,问:“这是谁开的?”云儿耸肩,“他自己啊。”他急道:“我立刻去抓药,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匆匆走了。云儿冲他背影耸肩,鬼才在这里等你回来呢,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睡觉去了。
好梦正做到一半,被人摇醒,有点火大,见是失失,气消了一大半,奇道:“你怎么在这里?”她抿嘴笑说:“外面冯统领找你都快找疯了,你倒自在,躲在这里安安稳稳睡觉。”她拍了拍额头,“他找我有什么事?”她摇头,“你自己去问他啊。”
云儿爬起来,拿掉身上沾上的草屑线头,伸了伸筋骨,推开杂物间的门出来。走廊另一端的冯陈老远就看见她,递给她一包药,说:“快去煎药。”她抬杠道:“你这么紧张,为什么不自己去煎?不怕我再一次下泻药么?”他睁着铜铃大的双眼,“除非你认为自己是九命猫妖,死个一两次无所谓。”威逼压迫之下,唯有屈服,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无奈接过药包。
冯陈在她耳边仔细叮嘱:“你可要仔细了,一定要亲手煎,中间不能有一点差错,煎药的时候千万别走开。”她没好气说:“这么不放心,那你让别人去啊。”干嘛非得找她啊。冯陈有点生气了,喝道:“让你去你就去,恁多废话,聒噪些什么。”既然公子这般相信她,自有一定的道理。凭空响了一声惊雷,吼得她吓一跳,瑟缩了下,难得听话,“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成嘛!那么大声做什么,我耳朵又没聋。”掏着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一路往煎药房去了。
失失跟在她后头,好奇地问:“谁病了?”她埋头找合适的药罐,“还不是你家那个主子喽。”失失歪着头说:“没听说公子生病了啊。”她耸肩,“鬼知道,也许是补药,你知道他是男人嘛——”挤眉弄眼,跟着哈哈大笑。失失凑过去看了看,又闭眼闻了闻,摇头道:“这不是补药。”
云儿有些诧异,问:“你怎么知道?”她当然知道不是补药,刚才不过是开玩笑,拿那个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燕公子开涮罢了。失失指着一味药说:“这是白附子,是人都知道是治疗内伤用的。”她半信半疑,“是吗?”原来“落花别院”里连一个丫鬟都这么厉害,自己真是惭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