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有些诧异,问:“你怎么知道?”她当然知道不是补药,刚才不过是开玩笑,拿那个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燕公子开涮罢了。失失指着一味药说:“这是白附子,是人都知道是治疗内伤用的。”她半信半疑,“是吗?”原来“落花别院”里连一个丫鬟都这么厉害,自己真是惭愧。
“你到底会不会煎药?”失失见她忙活半天也没将火生起来,不由得皱眉。云儿蹲在地上使劲扇扇子,满脸是烟灰污渍,想起冯陈叮嘱的话,应该是怕出什么意外吧,点头说:“当然会啊。”她露出怀疑的表情,“是吗?你这样——什么时候能把药煎好?”云儿苦笑,“不知道,直到煎好为止。”她自告奋勇,“不如我替你煎吧,连我这个站在旁边看的人都比你累。”
“不用了!”冯陈拿着一个铜制的药罐进来,手柄处镂刻精细,新的能照出人影来。转头看了失失一眼,“你出去吧。”她低头答是,带上门走了。云儿仰头说:“既然你来了,那我走了。”一股脑儿推给他,做这种不擅长的事,真是既吃力又不讨好。冯陈叫住她,正色道:“这药要煎好,得好几个时辰呢。你看着,别让人进来,也别到处乱走。”又说:“用这个药罐,别用这里的。”
云儿心下一凛,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在自己的地盘,是不是有点小心过头了?他顿了顿,才说:“没有,不过小心总是好的。”又叮嘱几句,匆匆忙去了。云儿双手抱胸,头搁在膝上守在炉子前,看着火红的炭火溅出火星子,黑色的世界顿时开出一朵绚丽的花来,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怕人下毒,可是为什么这么放心她?
而真正恼人的是,她确实很尽心尽责的在煎药,像一个忠心不二的丫鬟。她不是很讨厌他的么?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从头到尾对自己不是打便是骂,动不动就威胁虐待,差点连小命都玩完了。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在药里添点油加点醋什么的?不让他死,至少也不让他好过嘛,这太不像自己的作风了。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拍手,是了,一定是她近朱者赤,受了东方弃的影响,不屑于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切,原来自己这么有原则啊。
想到东方弃,不知道他关在哪儿,过的怎么样。他那个人,天塌下来只当被子盖,应该不会唉声叹气,怨天尤人才对。
煎好药后送进去,满满一大碗,又浓又稠,黑的看不见底,看的她直皱眉头。那燕公子倒很合作,端起来一饮而尽,像是喝茶一般。云儿实在有些佩服他,那个味道,她闻了都想吞,他居然面不改色、一滴不漏全喝光了,试探性地问:“苦不苦?这里有甜点蜜饯,要不要吃点?”
他颇有兴致说:“一听你说这样的话,就知道你一定很少吃药。”云儿反驳:“没有,我经常吃药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都有。不过我很怕苦,药丸外面呢,就包一层薄薄的糖稀;药汁呢,就加甘草或是蜂蜜调味。”所以对于他刚才喝的那碗原汁原味,苦生苦长的浓药,她深有体会,忍不住又问:“一点都不苦吗?”难道是她判断错误,这药看着苦其实喝着甜?
他悠悠说:“不知道,已经没有感觉了。”云儿哼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又不是傻子。”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当你餐餐拿药当饭吃,那种苦便如影随形,深入骨髓,习惯成自然了。”云儿歪着头看他,“哦——那你什么时候拿药当饭吃?”他一语带过:“很小的时候。”不欲多谈。她了然地说:“原来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因为小时候的阴影,所以现在性子才会这么乖戾诡谲?
他默然半晌,轻声说:“是啊,有段时间,我身体很不好,整日整日昏迷不醒,差点就死了。”云儿有点同情他,“是因为生病吗?”他没有说话,看着窗外的眼睛却一点一点冷下来,“你下去吧。”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如坠冰窖。云儿暗骂他变脸比翻书还快,以为她很想待在这儿,相看两生厌么?她正巴不得走呢。站在走廊上,她想她一定要想办法去看看东方。那燕公子不是武功高强么,尚且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东方一定也不好过。
果然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拐弯抹角从魏司空那里打听到东方弃被关在别院地下的石室里。兴冲冲提了满篮子酒菜去找他,却被门口几个满脸横肉,如狼似虎的劲衣侍卫拦在外面。她哪肯罢休,转动黑白分明的圆眼睛说:“我奉公子之命,特来送饭的。”
